我要去追逐远方了，你瞅什么瞅。

小城觉得辞职就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之所以要选择在夜里十二点发出辞职信，在小城的心里，会更加具有做出重大决定的仪式感和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悲壮感。

这条路的选择似乎有些脑浆迸裂，此时的网速如脱缰的野马，没有半秒的停留就显示已经发送成功，小城撤回的机会都没有；另外那条路却依然影影绰绰，天亮后的场景更是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开始预演：老板叫谈话、同事动情相劝，人世间的情与爱此时是那样的厚重，然后自己开始嚎啕大哭。。。

即便这个时候，上天对他的厚爱显得没有少一分，比如把人们做出重大决定的那种心情照例也给他留了一份。

他终于还是失眠了，似乎并没有想好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最正确的，在床上翻来覆去，被邻床睡意正酣的同事恶卷了一句，“还睡不睡，不睡出去打地铺去。”他那澎拜的心被激了一桶2.2升的冰水，顿时消停了。

第二天快到中午，他无意间看到了老板的微信留言，言辞之间表明了公司的失职，没有观察到员工的需求，老板表示他很惭愧，希望找个时间聊一聊。

收到微信留言时，小城正在和工地上工人吵架。

小城总是喜欢给所有名词都加上“伟大”这个定语，所以，小城就是一名“伟大”工程师，而“伟大”工程师在吵架上，显然没有已经谙熟“吃喝嫖赌”的施工工人王师傅有优势，小城没有像被王胡打败的阿Q那样来安慰自己，反而涨红了脸，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看到留言时，小城才慢慢平静了自己。赶紧回了过去，表示要离职不是公司的问题，是个人想法。等了数几分钟没收到回复，小城继续开始了忙碌。

夜晚八点半，透过控制室的视频监控，商场里人来人往，人们面目清闲而愉悦，手牵手的男女青年们仿佛都拥有爱情。小城一直疑惑不清楚，自己透过监控视频看到的人们，为什么有那么多金钱和闲情去踩踏他参与建设的建筑的每一寸空间。

还记得修建的第一座建筑，从灰白的水泥工地变成金玉商场，就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开业以后，竟然有一种想不到的失落和陌生感，那感觉就好像亲手把自己孩子送给了别人，于是又是一个夜里十二点，小城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状态：“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和老板的谈话是在发出辞职申请的第三天，老板表示了对小城的愧疚，小城坚持说公司没有问题，是自己有问题。

小城说他对工作已经不够忠诚，像谈恋爱一样，既然不爱了，为什么还要在一起？老板说工作不是谈恋爱，工作是两个人过日子，有几天会抱怨、有几天会发牢骚、有时候会冷战几天，都很正常。

小城说他只是想趁着年轻做自己喜欢的事。

小城低头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已经是月底了，可是他还是想滔滔不绝的和老板谈梦想，看着老板花白的头发，小城时而能听到老板在说什么，时而又觉得老板离自己好远，时而又想起自己快要开始还放肆玩的负债，谈话进行了一个小时，老板手机响起的时候，小城说：“要不您先忙，再考虑一下？。”老板挥了一下手，打了一个暗语，类似是你也回去重新考虑一下之类。

其实小城已经考虑清楚了，只是没有勇气再给老板说出来。

晚上下班回到宿舍，同事凑上三言两语的，那种关心像泄了气的皮球，但是意思大体都一样，“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小城比较着发出辞职后的各种丰满想象与现实的差别，麻木的回应着，“快了，很快。”于是拿起手机，又发给老板一条信息，“胡总，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还是想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辜负了您的苦心，不好意思”小城断了手机的WIFI，好让消息能缓一点收到。

又是一个第二天早晨，小城还是没有收到老板的消息。

幸好是周六，小城为梦想做了一天的准备，在手机上看了一天的租房消息，打了五六个咨询电话，拨了三四个借钱电话，还没张口，对方普遍都表示自己最近不快乐，是因为钱，小城只好怔怔闭上没必要再张开的嘴。小城走在街上，他想去自己看了好久别人逛的商场逛一圈，不是自己有闲，是天气实在太热，他想在商场里躲一躲，迎面碰到了老板和商场负责人，这一次，小城和老板没有再谈及梦想的事，摸了摸口袋中干瘪的钱包，客气的招手。

老板当时忙着和那负责人说话，经过小城身边时根本没有停留，小城尴尬的放下张开的大手，也加快了脚步，只是刚走出两步，他听见脑袋后面一句无比熟悉又铿锵有力的话，

“哎，那个小城啊，你再考虑一下，留下吧”。

小城激动的赶紧返身，“好，我留下来！”

正好碰见商场里面一男子表白成功后，众人撒花的场景，而领导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