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渐渐接受了生死有命,也明白了命运无常。
但是对于戛然而止的生命,我依旧无法释然。
曾经也想过,慢慢地感受器官一点一点衰竭,灵魂一丝一丝安歇,死神站在我的床头,哭哭啼啼的悲戚环绕着,似乎总还有未了之事难以瞑目,一口气喘不下去。这确实算不得好。
意外而死,似乎省了很多麻烦。但是稍稍一想,莫名地恐惧。
谁一出门就做好了永远不会的准备了呢?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傍晚天色正好,和朋友约好晚上六点来家里吃饭。
此刻下午五点二十五,小小的厨房沐浴在橘黄的晚霞中,柔和的光给每一个瓷碗都镀上一层金。小砂锅里熬着排骨玉米汤,餐桌铺好碎花桌布,几盘凉菜已经上桌,口水鸡,凉拌时蔬,凉拌猪耳,泡椒鸡爪。汽水雪碧一应俱全。
青椒切丝,土豆剁块,冬瓜去皮,鲤鱼除鱼鳞,把切成丝的猪肉腌制好,姜蒜碾成沫。“叮”烤箱工作结束,金黄的曲奇饼干散发阵阵奶香。接收到烤箱的提醒,几条鲤鱼还搁在水槽里,水龙头哗哗地冲洗着白色的鱼肉,你犹豫着先去检查美味的饼干,还是先把这几条鱼洗完,正想着一根锋利的鱼刺跳出来,划破了手指,刺痛传来,你看看了手指冒出的圆滚滚的血珠,心底莫名地烦躁起来,眼皮也跟着一直跳起来。
你忍着指尖的痛,利落地把鱼清洗干净后,转身去卧室找了一张创口贴。然后,打开了烤箱,每一块饼干都十分完美。你清点着这些小可爱,满意地笑了,循着香,窝在阳台欣赏落日的大金毛也摇着尾巴跑来了,围着你打转。你低头对它眨巴眨巴眼睛,说:“没你的份,吃你的狗粮去。”
朋友发来消息说,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你转身回到厨房,点燃灶火,一边清点调味品,一边等待锅烧热。你把瓶子倾斜,也只能看见浅浅的一层酱油,你叹了口气,把炉火关掉。检查了一遍汤,味道够了,还差点火候,你把火调小,估计着大概等回来就差不多了。
你取下围裙,穿了件米色的针织开衫,去门口换了白色帆布鞋,钥匙圈套在手腕上,拿了手机准备去趟超市。大金毛却突然闹了情绪,冲着你叫,绊住你的脚步。你好言安抚道,我去买瓶酱油,很快就回来,你乖乖在家。
汪汪的叫声吵得你更加心烦,你和大金毛周旋时无意间看见地上空空的碗,犹豫片刻,转身回去,满满地装满一盆狗粮。
你蹲在一旁,和它对视着,说“这下可以了吧。”
可是,只要你一起身,大金毛却依旧不依不饶地缠住你。你佯装蹲在一旁,守着它吃狗粮,然后趁它不注意地蹭地跑出去了。留下汪汪的抗议声响彻走廊。
下午五点五十九,你的手机躺在小区门口的马路上,破碎的屏幕上显示五个未接来电。你最后一眼看见的是瑰丽的天空,绚烂的红色,变幻的云彩。一只归巢的鸟飞过眼前时,你不确定它是否低头看了你一眼,周遭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小,好多模糊的人脸。你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脑袋里流出来了,但是很快眼前一黑,这个世界按下了开关。
你还来不及道一声再见。
大金毛在阳台上面对着夕阳,静静地等待着,那盆狗粮已经吃完了,你还没回来。
小砂锅上熬的汤咕嘟着泡泡,差点把锅盖掀翻,汤溢在案台上,这汤过分浓稠了,你还没回来。
赴约的朋友都到齐了,手里拿着生日礼物,一遍又一遍地敲门,只有大金毛汪汪地回应他们,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打,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你还没回来。
你还没回来?你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