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江苏睢宁县一个极普通的小村落,儿时的印象里,那是一塊贫脊的土地,但蝉却惊人的多,而且神秘得使我着迷。
农历五月,麦收之后,蝉慢慢多起来。蝉的幼虫,家乡人叫"知了龟儿",日落之后,它们借着黄昏的掩护,纷纷从地下钻出来,爬上树干。这时候也是我和小伙伴最激动的时刻,大家饭也顾不上吃,拎着瓦罐或提着布袋,蜂拥着奔向村前屋后的土路、树丛,去摸知了龟儿,毎捉到一个,总要惊喜地喊一声"我摸到一个了"。
有时候我们也在树下寻找,知了龟儿刚刚用它的前脚拨开一个极小极小的洞,已被我们发现了,只要轻轻地戳开洞口,将小姆指伸下去,知了龟儿便会钳住你的手指,只一提就提上来了。我几乎每晚都战绩辉煌,摸个百来只是常事。
月夜,我怀着好奇,不止一次地守候在箩筐边,细细观察着蝉的蛻变,那知了龟儿爬着爬着就不动了,不一会儿,背上裂开个小口,渐渐扩大,蝉不停地抖动着,慢慢地从壳里挣扎出来,又白又嫩,晚风吹动,薄薄的蝉翼一点一点舒展开来,这时的蝉,通体透明,出落得像仙子一般,美极了。
捉来的知了龟儿,绝大多数成了我盘中的美餐。先將知了龟儿放入盐水中浸泡一晚,第二天剝去外壳,晒至半干,然后用文火油煎至金黃色,便成了上等的美食,一只入口,异香扑鼻,似乎世界上再沒有比它更好吃的东西了。
故乡夏日的晨因为有了蝉而无比美好。天色微明,我总是睡眼惺忪地早早爬起来,扛上长长的竹竿,挎上藤篮,去寻觅知了壳,树干、树梢上、篱笆上隨处可见,低的地方伸手可取,一个暑假下来,总要拾上满满兩大䒰,知了壳可以入药,开学前拿去卖了,交学费也夠了。
盛夏,故乡的晌午闷热、悠长。知了越来越多了,塘边的树上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雄知了比赛似的,拼命地鸣叫,此起彼伏,汇成声浪,一片喧嚣。我和小伙伴耐不住寂寞,又相约去捉知了。或用马尾打成扣去套知了的细爪;或用小麦嚼成面筋去粘知了的翅膀;或用麦节编成笼去罩,蝉一惊飞起来,翅膀已经夹到麦节缝里了,真是趣味无穷。 最壮观的是用火光照,这要等到天色黑尽,在知了极多的树下堆上几堆柴草,点上火,几个小伙伴轻轻爬上树,用力搖动树枝,知了惊动了,纷纷向火光投来,嘶鸣着朴朴往下掉,大家急忙拥上去检拾,每次拾得二、三十只,便足够我家大白鹅饱餐一顿了。
进城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像故乡那样多的蝉了。每逢夏日听到蝉鸣,有关蝉的许多乡野之趣就会闪现脑际,使我沉浸在如痴如醉的暇想之中,几次回乡,总想重温捕蝉旧梦,终因未遇上那绿色的季节,未能如愿,留下的只能是温馨的回忆。
(本文原载1994年8月25日《姑苏晚报》,让简书为我留下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