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七十年代最牛逼的,最美味的食品罐头吗?那就是红烧肉罐头!
76年9月我在赖林水库劳动,同学老爷子是指挥部的成员,也是个戴帽右派分子。他托关系从县城带来几个红烧猪肉罐头,他是个酒鬼,酒量不大,酒瘾极高。读高中的时候,我每周末都到同学家帮干些家务活,蹭饭加油。每当吃饭时,老爷子喜欢叫我陪他喝小酒,亲儿同学却被晾一边去劈柴。
这次他知道我在库区劳动,就找到我的工棚,让饭后悄悄到后山树林里等他,说有好事情干。晚饭我囫囵吞枣地吃完,马上赶去林子里等他。
老爷子其实也就四十出头,看到远远走来的人影,秃发的头顶被夕阳照得通亮,我知道那就是他。我们两爷仔能在这种环境下相聚也是天作之合,环境艰苦,其乐融融。我能在那油水奇缺的年代,借黎伯的光,开顿荤腥。陪老爷子喝酒吃肉,忆苦思甜,那感觉真是喜出望外!
两人就着草坪,铺张旧报纸,席地而坐。在夕阳的余晖下,互相谦让,一来二往,美滋滋地干掉四听罐头,两斤米酒,在那迷茫的日子里,整天被灌输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若井底之蛙,就像鼠目寸光,不知何为前途。能与黎伯这等老右派一起聊天喝酒,就算是眼界大开了,当时的幸福指数,应该爆掉工棚了吧。
话说罐头食品,在城市人家常有备藏,紧急来客就马上开罐摆台,马上进入碰杯状态,体面又省心。此外,罐头食品还是战备物资,在那备战备荒的时代,普通商店也是紧俏商品,虽然每听不过两块五,一般平民还是吃不起的。
半个世纪过去了,至今回想起来,幸运之间,五味杂陈,反正人是活过来了,路也走过来了。如今隔空对话,梦里相逢。那山那水,斯人善意,历历在目!
老爷子大名叫黎凡,原乐业县基建局局长,因在内部政治学习中发言,他说现在的自治区政府,表面上看是壮族当家,其实还是汉人做主。老爷子说的是实话,没有恶意。但是,黎伯没有读过《假话国历险记》,不知道在假话国说真话是有罪的!
这样的言语,恰好留给别有用心者祸柄,他们遂举报他破坏民族团结,攻击D的领导。因此被结结实实地扣了顶右派帽子,撤职处分,劳动改造,搞得妻离子散,境况悲催不已。
记得黎老伯说,在国营雅长林场最艰苦的分场是二沟林场,他在那儿做砍伐队队长的时候,白天在原始森林中领队作业,晚上在简易工棚里搭伙炊饮,几近风餐露宿,吃半掺玉米头的米饭,喝到用橡子果做的土酒,就成了那时代的生活奢侈品。
伐木工的工作就是伐木放排,先将那千年古松砍倒,然后再将其按所需尺寸分段,从山坡上滚下来,在洪河边按组编排,以水为舟,顺流而下,十天半月的水上漂流,将原木送到来宾上岸,才算任务完成。期间有朋友来看望他,席间口占一打油诗,少时听过黎伯酒后吟诵,至今难忘,诗曰:
步涉二沟头,举杯不见愁。
喜气满堂在,何日君再游。
豁达乐观,潇洒自在,积极浪漫的生活情怀,尽在其中。
明天,是我的生日,身在异乡,想起我的出生地—雅长林场,想起二沟头,想起英年早逝的黎凡伯伯,设宴庆生,同人相聚戏酒,敬过天地双亲,不敢忘敬您一杯!此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