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我们家来说本该是个热闹的日子！七十岁，如果您还在，会是怎样一个臭美又开朗的老太太呢！

25年了，您的生命定格在了45岁，那个今天看来依然年轻又美好的年龄。我无数次想象这25年你变化的模样，我无数次希望能有一个模样让我参照，可以慢慢活成您的样子！可是，脑海中的您始终那么倔强地不肯老去，饱满而圆润的面庞看不出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那一代人曾有过的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也丝毫看不出在一个大家庭里面对各种杂乱又恼人的生活琐碎的厌烦。照片中的您只是少了我印象中的您从早到晚的乐呵呵，两颊的肌肉不再上提，嘴角不再上扬，最锁定人目光的让人心痛的是眼角挂住的那一丝藏不住的忧郁。我知道，那是您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强撑着去拍的一张照片——那个年代拍照是一种奢侈，您不得不留下这一张给我们后辈做一个念想。

写到这里，已经眼眶润湿；按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只是，这一年我莫名地敏感、脆弱。或许，是因为我恰好到了您离开时的年纪，更能理解您当年的不舍与不甘。犹记得那一年您走的那天是恰好是正月初八，年还没有过完，一大早您已经意识模糊，我多次叫您，您由刚开始的低语、点头渐至昏迷不醒，我们都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当它来得如此之快让我们一家子真的有点措手不及。

只记得一下子家里涌进了好多人，村里的人，您的娘家人（二舅一家）都来了，不知谁叫来了表姨夫，姨夫带了一个被称为神医的人，给您注射了一针，您不知道当时还是一个孩子的我那一刻变得有多迷信，我多么期待那一针下去您就能从堂屋的铺上缓缓地睁眼，您就能很自然地嘴角上扬。可是从早等到晚，奇迹终究没有出现。家里很多人穿梭，各自做各自的事了（似乎都准备您的后事去了），我不甘心，就那么一直守在你的身边，视线不敢离开您的面庞，我怕我一眨眼就错过了您的一睁眼；我不敢让自己去补充能量，我怕我一起身就错过了您的嘴唇蠕动……于是，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直到傍晚七点多，我真的看到了您的嘴唇微张，不懂事的我以为您真的好了，神药真的见效了，开心地大喊家人，等大人们过来的时候，我才得知，那是您生命的终结！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刻正是哥哥去厂里打电话给远在南京的大舅——您的哥哥——电话接通哥哥往回赶走到家门口的小桥的时候，您竟然一直在等您的哥哥或者是在等您打电话的儿子回来，原来，冥冥中，是有这样的心意相通或者是有灵魂相应的。如果真有，今天的您应该看到了我们为您准备的生日仪式了吧！今天您远在南京的大哥家的侄子侄媳大姐家的大侄女一家，还有二哥家的侄女侄女婿侄儿侄媳妇都来了，还有其他的亲戚也来表达了他们的祭奠之情，您应该很开心吧！这么多年，您的孩子您的侄子侄女们一直没有忘记您！

立冬过后，天气转冷，早晚的温差十度左右，虽不至寒风凛冽，但一大早的空气已经寒意袭人了，被猎猎的北风裹挟，整个人缩成一团，一件薄款的羽绒服也无济于事，以至于一大早就赶来的您的侄女被逼得回去换了一件高领毛衣，回来仍旧一直在楼下瑟瑟的寒风中参与或是陪伴着生日仪式，直到焰口仪式完全结束，她没有坐一会儿，没有喝一口热茶，就那么执着地守候，您没有白疼她们——真的。您知道吗，让我没想到的是南京的表哥表姐一家都赶来了，原以为这样的仪式他们应该不会参加，毕竟这么多年，离得那么远，大家那么忙，可是，他们都来了。感动，感激！

您应该很欣慰吧！您特别喜欢的，无论长相还是性格跟您都很相像的大侄女已经做奶奶了。还记得她十八岁的时候来我们家，您帮她一起做服装买卖的生意，那时的我只有几岁，但我仍然记得您总是夸大表姐能干，说有人偷拿了她卖的牛仔裤她直接追出去了，一个小姑娘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做生意竟可以这么有魄力，那绝对值得您夸耀自豪很久的，那也是大表姐能在生意场上成为闪耀的明星的一个重要因素吧。表姐夫依然年轻健谈，他总不离口的便是到我家来您如何变着法子做好吃的给他，我知道，对于一个在外跑车的人，您的一碗热腾腾的面足以拂去他一天的劳累疲乏，您的灿烂笑容足以明媚他一路的暗淡风尘……后来，我也记得表姐夫是如何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送来他和表姐的温暖，那足以温暖了我们家一整个凛冽的冬季，这样的好——我记得！表姐夫总说我那时有多小，在家里跑来跑去，其实他不知道，大人之间的谈话我是留意的。我不像您那样口齿伶俐，热情洋溢，内敛含蓄的我不善表达，但是，别人对我们的好我都记得。

您可知道，大表哥一家不止今天早早地到了，他们每年清明也都会推开繁杂的事务，举家还乡。您知道的，幼时的我与大表哥并没有太多的交集，每每见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畏惧，又有一种特别的好奇。现在的他已经了我们这一辈中最温和最儒雅最让人尊敬的大哥。我相信如果您还在，看到他们一定特别欣慰！欣慰于他们的成功更欣慰于他们的聚合亲情！在乡土文化逐渐式微的今天，在快节奏运转的时代，能按时回乡按时祭奠先人的还有多少？曾子有言“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念及此，对这样的兄长更多了一份感激与敬重！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时候不早了，明天还得早起，今天就到这里吧！

补：五个月后

很久没有翻看自己的随便了，偶然打开，记忆中的画面便一下子蹦出我的脑海，一帧一帧在我眼前闪过……

最精彩的那幅便是您孙子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学校，一年半的闭门苦读，终于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