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鼠(1—3)

第一章    突变

        我从土洞中探出头来,四周静悄悄地。太阳已经西落,天边的云彩被映的似火般红。不同于白天的酷热,此时气温舒爽,正是一天最舒适的时候。荒漠中温差大,日头当中时,能晒死个人,可到了夜间,又冻得人难受。一只野兔藏在草丛后面,它一定以为自己肥硕的身躯已经完美的被草丛掩盖,不断探头探脑地向我张望。我在土洞里待了一天,头上脸上尽是沙土,它一定以为我是个怪物吧?我见荒漠上已无人影,这才小心翼翼地钻出土洞,在洞中躲了一天,肚中早已饿得咕咕叫了。


        此地名义上属齐王管辖,但最近齐王正和赵王、仙也王混战,三家势力相差无几,势力范围随着态势变化而变化,因此这片荒漠如今到底属于谁,可实在难说得很。

       人逢乱世,命贱如狗,为了躲避战乱,我只得在荒漠上流浪。如今天下狼烟四起,躲在哪里都不安全,我只得往人烟稀少的地方流窜。荒漠自然条件恶劣,虽然地域辽阔,但人迹罕至,少有的几个城池早在战火的蹂躏下成了绝地。而那些散落在荒漠的村镇,更是流民四散无踪。




        挖洞是我天生的本事,如今早已成了生存的必备技能。我先斜着向下挖个入口,深入三尺后,才横着挖掘洞室。挖出的土就近散落周围,又将残土堆在入口的斜洞内,为了不把自己堵死,这些土堆的松散而随意,再用一段空心枯木从土旁伸到地面,这样从外面看起来,不过是一根埋在地下的朽木而已。只要不到近前仔细查看,是没人能发现这里还有个地洞的。

        我忍饥挨饿在洞里躺了一天,在傍晚时分,地面上终于再无马队经过,该是寻找食物的时候了。我爬出洞口,确定四下无人,找了一些枯草盖在了洞口上,。我不打算放弃这个洞,此地离溪水不远,只要把这个洞好好再修一修,就是个不错的居所。

        荒漠上物资匮乏,但小兽、野草尽有,我捕捉小兽、采集草根野果为食。为了活下去,我化身为荒漠幽灵,以野兽为友,以天地为师,努力学习在荒漠的生存技能。我找到几丛茂盛的野草,用枯草结成活套,从怀里掏出香饵撒在周围。香饵是用羊油和野芝麻做的,闻起来香味扑鼻。我咽了咽口水,忍住把香饵吞掉的冲动,转身向小溪走去。待我洗澡回来,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有个野兔被我套住,而这,将是我的晚餐。

        水是荒漠上的生命线,猛兽会霸着水源等着猎物自己靠近。好在这条小溪虽然水流细小,却足够长远,因此在水边遭遇猛兽的机会不大。荒漠上没有大型动物,只是每年有羚羊经过两次,而羚羊是狼群的流动食物库,羚羊群的出现也意味着狼群的出现。不巧的很,前几日羚羊群出现在此地,我虽然尚未发现狼群的踪迹,但他们肯定存在。远离羚羊群,就意味着远离狼群。我见附近并无羚羊群出现,便放下心来,提着水袋向小溪走去。

        小溪附近多有野草,里面经常藏着蜥蜴、响尾蛇,我用手里的铲子拨打着草丛,一只沙鼠惊慌的钻出草丛,在沙地里一钻,消失不见了。我见附近再无小兽,便跳下溪水,尽情洗刷起来。黄色的沙土沾的满头满身都是,我的破衣服仅能蔽体,想杜绝沙土沾染身体是不可能的。溪水清冽,我将身体完全浸润在溪水里,小溪底下的石头光滑圆润,踩在脚下痒痒地舒服。


        天色逐渐昏暗,太阳完全落了下去,我跳上岸来,抖落衣服上的沙土,将满是汗味的衣服又穿了起来。荒漠中夜间气温偏低,衣服是不能洗的,若是白天,只需将衣服洗过随意扔在草丛上,不需一刻便干了,可现在已是傍晚,我可不打算穿着湿衣服过夜。

        几只羚羊忽然出现在不远处,我一惊,通常羚羊都是大部队行动,这几只脱了群,意味着狼群刚完成一场狩猎,这几只羚羊是跑散的。狼群捕猎的智慧不容小觑,说不定,这几只是它们的夜宵口粮。没准此时狼群就隐蔽在周围,等着饥饿时用这几只羚羊解决问题。我用力攥了攥手中的铲子,这是我唯一的武器。这把铲子呈半圆形,细长锋利,是我在荒漠上生存的随身法宝。可用它来对付狼群,明显威力不足······

        我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地洞离我十几丈远,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想在狼群的视野中安全到达地洞,只能一点一点移动。此时还未见狼群的踪迹,但我知道,草丛后,十有八九藏着它们的身影。天色越发暗了,形势对我及其不利,不能再犹豫了,如果狼群没有吃饱,或者感觉到我对他们构成了威胁,那么我必将成为它们的口中食物。我迅速跑了起来,只需到达地洞,便可凭着手中的铲子,守护自己的安全。草丛中哗啦站起几只身影,仿佛被我的突然行动吓到了,它们木然的站在那里,眼睛里闪着狐疑的幽光。三只野狼挡住了我前进的道路,我不敢转身,但我知道,身后一定还有同样数目的野狼,那才是真正的猎食者。可如果我转身过去,面前这几只便又会化为主攻手。

        溪水边的羚羊惊慌不已,我的余光看到,它们已经被十几只野狼围住,看来,狼群的主要目标还是羚羊。我不敢轻举妄动,一只野狼仰着头,向空气中不停嗅着,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难道恐惧也会散发气味么?是不是当我的恐惧到达一定程度,它们就会攻击上来?

        我四处张望着,多希望现在有骑兵再次经过,即便将我抓去充做壮丁,也好过现在的情形。可是四野寂寂,哪有一个人影?!

        荒野清冷,群星逐渐闪耀天边,我和群狼对峙着。正在为难的时候,天色忽然变得明亮起来,我抬头望去,只见一颗星明亮硕大,迎头向我坠落下来!它越来越大,狼群仿佛感觉到了危险,四散着奔逃而去。我也想逃走,可双腿似乎被灌了铅,一步也不能挪动。那颗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它炽热的光芒刺的我双眼如盲。忽然一阵大亮,我双目一黑,霎时昏倒过去。


        浑身僵硬,头痛欲裂,醒来时天色正黑,时间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沙狐在我脸上不停嗅着,见我眼睛忽然睁开,吓得一下跳了开去。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四周静悄悄地,满天的繁星洒着清冷的光芒,荒漠的夜干燥寒冷,奇怪的是,我并未感觉一丝寒冷。我怀疑自己受了伤,可查遍浑身上下,也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这就怪了,我记得明明有一颗流星将我砸晕。难道······

        我试着站了起来,羚羊不见了,狼群不见了,身后是那条小溪,几丛野草后面有绿油油地眼睛向我凝视,那目光里有疑惑、有惊诧、有恐惧······我晃了晃头,干冷的空气让我清醒了些,这样暴露在野外是危险的,我得找个栖身之地。想起在附近挖过一个地洞,我迷迷糊糊地向地洞摸去。


         然而我在记忆里的地洞附近找了许久,却连一个洞口的影子也没见到。我清晰的记得,为了避免有野兽钻进我的土洞,在我钻出之后,用枯草掩盖了洞口。可是我却没有找到那个被枯草掩盖的洞口,连个类似的枯草堆也没见到。我望了望四周,借着稀疏的星光,远处的山丘在天边划出一条曲线,小溪还是那个小溪,甚至附近的灌木都是我记忆里的样子。可我挖的洞哪里去了?我找到一丛野草,一个野草做成的兽套藏在其中,香饵撒在附近!我糊涂了,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我挖的洞不见了!


        荒漠的夜晚冷意盎然,此时的我方感到寒冷,我被冻得瑟瑟发抖,顾不得再找土洞,我去溪水边将铲子寻回,如果不想得伤寒死在荒漠,我需要赶紧挖个存身的洞穴。身上的火石还在,我拢了一堆枯草,努力点燃,望着微弱的火苗,身上的寒意消退了不少。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可我顾不得寻找食物,拿着铲子奋力向地上挖去。

        荒漠之上,大多是黄土掺杂沙石,土地坚硬而松散,这样的土质非常不利于挖掘,以我现在的体力,能挖个避寒的土洞就可以了。可出乎意料的是,我的铲子一下直没至柄!

        难以置信!

        我又用铲子试了试,掺杂沙石的黄土向豆腐一般被我切开,我很诧异,可实在冷的难受,也顾不得考虑其他,于是奋力的挖掘起来。

        奇怪的事发生了,随着土石被我不断挖出,我的心底竟然莫名的兴奋起来。我先打了个斜洞,这样的出口利于出入,在深度达到一定的时候,开始横着打洞,随着铲子不停地起落,我的脑海里竟然构建出一幅图画——一座宏伟的地下宫殿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疯了一般挥动铲子,完全不顾挖出土石在身后逐渐将洞口堵死。随着挖掘的深入,脑海中的图形越发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巨大宏伟的宫殿!那宫殿异于常制,殿体高阔深远,巨大的台阶层层叠叠,高大的石像矗立在殿前,连绵的石廊连接前后······天上星光黯淡,随着挖掘的深入,地下早已经黑暗一片,可我并没有任何不适。我着了魔一般疯狂的挥动铲子,满脑子都是那宫殿的样子,仿佛要在地下挖出它来······飘飘悠悠间,仿佛身在仙境。四周雾茫茫一片,头上有黄光洒落,隐约中,仿佛有楼阁隐于雾中。有箫声隐隐传来,那箫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忽而清冽如泉水叮咚,忽而缠绵如情人相聚,如泣如诉间,只见楼阁中有人翩翩起舞······

        雾气遮眼,我努力想看清楼阁中的人影,不知不觉向楼阁走去。那楼阁仿佛近在咫尺,可是无论我如何跑动,总是不能接近!笛声忽然拔高,一声清亮的高音之后,逐渐归于沉寂。一个浑厚的男声随之响起,我努力想听清他在说什么,可无论怎样也不能如愿······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黑暗中醒来。身体还保持着向前挖掘的姿势,我有些迷茫,身体疲累不堪,想了半天才记起刚才发生的事。我挣扎着坐了起来,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随着火光的照耀,身后的情形逐渐明晰起来。一个两丈高矮的地洞出现在眼前,火折子火光微弱,看不清地洞深远,如今我头脑清醒,可心里迷迷糊糊的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在昏倒前似乎曾经疯狂挖掘。

        这些······是我挖的?

        怎么可能?土呢?我走到洞边,就着微弱的火光看着墙上的痕迹,只见铲子印记清晰,仿佛鱼鳞一般层层递进,没错,是我的挖掘手法!可我不记得挖过这么大的洞!按我以前的手法,若要挖这么大的洞,没有十几天功夫哪里能挖得出来?我害怕起来,只想寻到出口,赶紧脱离这个黑暗的空间。


        手边除了一个铲子,什么也没有,火折子闪了两下,灭了!我摸索着向记忆中的洞口位置摸去,好在地面颇为平整,我颤颤兢兢地向前摸索,黑暗仿佛无穷无尽,身边只有我的呼吸声和沙沙的脚步声,曾经熟悉的地下,如今陌生得如同地狱一般!


        黑暗中的时间是漫长的,寂静的空间让人几欲发狂,各种奇思怪想纷至沓来。

        这是我挖的洞吗?那个巨大的宫殿为什么出现在我的脑中?在饥饿的状态下,怎么还会挖出如此深阔的土洞,这个洞的尽头在哪里?我记得流星砸到了我,为什么我还活着?洞口呢?这个洞不会没有洞口吧?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慌乱起来,走了这么长,怎么还没摸到尽头?洞口在哪?洞口在哪?我是不是瞎了?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脚下越来越慌乱,正要崩溃的时候,忽然有一丝冷风从右前方吹来。我停了下来,用身体尽量去感知周围。没错!是有一丝一丝的冷风从右前方吹来,是洞口?我努力向右前方摸去。又走了七八步之后,我的手触摸到了土壁,我颤抖着双手寻找风口,有一处的土壁明显与周围不同。这里土质松软,用手一摸就簌簌掉落。我疯了一般向下扒落,光亮逐渐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奋力爬上地面,外面正是黑夜。灿烂的星光洒在身上,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身后的洞口黑黝黝地像怪兽的大口,仿佛随时可以吞噬我的肉体。我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向旁边快速走去,我要远离这个地洞,刚才发生了什么,我还没有完全明白。


        我找到了记忆中下的兽套,毫无意外的,果然套中了一只野兔。此时我饥饿的感觉已经苏醒,顾不得其他,我把野兔捡了起来。可······这兔子怎么是干的?借着星光,我向四周看了看,小溪就在视线可及的地方,附近的草丛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远处的几颗矮树还是原来的位置。是我熟悉的地方。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扔掉那只干掉的野兔。难道······我昏过去好久了?可这只兔子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昏过去好久,这只兔子怎么没被野兽吃掉?我怎么没被野兽吃掉?我昏过去两次,是哪次出了问题?


        此时的我又冷又饿,我茫然的看着这片荒漠,曾经熟悉的地方显得如此陌生,四外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不对!荒漠中虽然人兽罕见,可小型野兽尽有。蛇、狼、兔子、沙鼠、秃鹫、苍鹰······荒漠生存条件恶劣,野兽们为了觅食,多有在夜晚出来的,可现在四周静谧的可怕,连我记忆里的羚羊和狼群也不见了。


        我害怕起来,再也顾不得寻找食物,一转身,又钻回了地洞。地洞黑暗深远,我不敢往里深入,就在洞口星光照耀的附近找了个角落蹲了起来。我的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仿佛在洞里蹲伏着莫名的野兽,我浑身颤抖着,恐惧和饥饿、寒冷不断侵蚀着我的意志,我把身体收拢,沿着洞壁蜷缩了下来。我的目光看着洞口,如今那里的星光是我唯一的安慰。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第二章    怪梦


        这是哪里啊?高耸入云的冰山横亘在眼前,冰山脚下是无穷无尽的草原,一条大河穿过草原流向不知名的远方。冰山上白云环绕,一座巨大的宫殿隐隐约约地藏于云中,阳光之下,宫殿闪耀着金光······殿前的巨大石像似曾相识······


        我站在草原上,按捺住向宫殿叩拜的冲动,抬脚向宫殿走去。冰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一队骑兵从山坡下冲出,一杆大旗上面秀着咆哮着的猛虎。骑兵呼号着向我冲来,羽箭似狂风暴雨一般向我射来······


        我一惊,吓得醒了过来。


        阳光从洞口洒了进来,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原来是南柯一梦。土洞深处还是黑暗一片,我不敢再待在洞里,慌忙爬出洞口,只见太阳已上三竿,夜晚的寒冷早已被阳光驱散,溪水潺潺向东流去······


        每天这个时间,是荒漠上最热闹的时候。沙狐寻寻嗅嗅找着草籽,野兔在草丛里蹦来蹦去,天上的苍鹰低徊逡巡······可今天这样的场景一个也不见了,荒漠中只有死一般的静寂。我浑身汗毛竖起,我找到了那只干掉的兔子,看样子这只兔子已经干了有十几天,我心下狐疑不定,在我昏过去的时间,这里发生了什么?远处溪水边一只羚羊躺在那里,可它的姿势怪异,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待走近一看,这是只死的羚羊,身体干瘪,毛发干枯,仿佛被烈日暴晒过一般。


        我抬眼向四周看去,只见目力所及处,尽是野兽尸体,狼、羚羊、沙鼠、草狐、甚至还有秃鹫和苍鹰的尸体。这些尸体毫无意外的都是干枯的,偌大的荒漠,如今只有我一个人伫立其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那颗流星?是热灾?我为什么还活着?


        一切疑问都被饥饿驱走,已经不知多久未进食的我,感觉前腔贴着后背,我想此时的我大概能吃一只骆驼。虽然心中疑虑重重,可饥火实在难耐,再顾不得考虑其它,此时的我急切的需要填饱肚子。我找来两只死兔子,就着溪水把内脏处理干净。火折子已经在洞中用尽,我只得找了两块石头和一点毛草,费力的砸出火星,经过几十次折腾,终于将毛草引燃。穿着树枝的兔子被我放在火上烧烤,干瘪的兔肉被火炙烤出香味,我顾不得兔肉滚烫,小心地撕掉熟掉的部分,就这样吃了起来。一只兔肉下肚,我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看看静寂地四周,无穷的疑问又出现在我的脑中。


        目力所及之处,野兽都死了,看样子还死了好久!我自己挖了个洞,可怎么挖的一点也不记得!在我昏过去的时候,反复梦见巨大的宫殿!我记得流星向我砸来,可我毫发无伤,地面上也没见到流星的痕迹!这一切都是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流星的缘故?还是荒漠的缘故?那个巨大的宫殿意味着什么?我挖的土洞体量巨大,可除了洞口的一点土,再没见到挖出的土,两者不成比例,其余的土哪里去了?梦中的冰山草原,意味着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浑身疲惫不堪,阳光照在身上,使人昏昏欲睡,想起夜晚的寒冷,我哪里还能睡得着。我去土洞里寻回铲子,又寻了两个较大的狼尸,趁着日色正好,我得做件狼皮坎肩。将狼皮扒掉,晒在滚热的石头上,一个下午就能制成一件坎肩。狼肉也不能浪费,我用铲子努力把狼肉切成长条,然后摊在石头上晒干。如今荒漠上已经没有活物,想走出这片荒漠,只能靠这些干掉的野兽尸体。我暗自庆幸还有一把铲子,不然就只能用石头割肉,回到石器时代的我,必将过得异常辛苦。


        眼前要紧的事,是如何活下去,想走出荒漠,得有足够的粮食。以前我在荒漠中流浪,遍地的野兽是我的食粮,如今野兽没有了,我该如何生存下去?我还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这片荒漠的野兽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我能不能活着走出荒漠,还是个巨大的疑问。


        我将狼肉大致的剁成长条,铲子实在不应手,肉块太厚,为了加速晒干的过程,我只得在肉块上用铲子割出口子。干瘪的狼肉极难处理,分割完一只狼,已累的我浑身大汗。趁着晾晒狼肉的功夫,我在附近找了个容易下铲子的地方,昨天那个大洞我是不想再进去了,而且我也不需要那么大的地洞,我得重新挖个适合藏身的洞穴。没多大功夫,一个藏身的洞穴就挖好了,为了保存狼肉,我又横着挖了个套洞,这样无论什么动物想吃我的“干粮”,都得经过我的同意才行。虽然如今荒漠上没有活物,但这样的场景太过可怕,我心底总禁不住的幻想,也许睡过一觉就会再现以前生机勃勃的场景。再出现的动物,没准会趁着我不注意来偷我的“干粮”——虽然我知道这样的盼望十有八九是幻想。


        我将狼肉翻了个面,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在落山前,我得把白天晾晒的狼肉收起来,趁着太阳的余温,我得尽量把狼肉晒干。我在荒漠上流浪了两年,从来没遇到过狼群,没想到,刚遇到狼群就出现了这样的事,虽然这事儿让我糊涂,但我真的应该庆幸,不然现在的我,恐怕已经化为狼粪了吧?!


        荒漠中昼长夜短,在太阳落山前,我将狼肉收进了套洞,又找了一根短粗的断木卡在洞口,用洞内的浮土虚掩住,这样就不怕大型的野兽来骚扰我,我可以放心的在洞内睡觉了。虽然我知道今夜出现活物的机会不大,可为了避免万一,我还是照常做好了防护措施。我铺好了枯草,身上盖着狼皮,因为晒制时间太短,上面腥味扑鼻,可这比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强多了。我啃着傍晚烤好的兔腿,闻着套洞和身下传来的狼腥味,心底竟然无比轻松。


        人是奇怪的,白天忙着准备吃食,什么也没想过。如今安静下来,心底却浮想联翩,诸多的疑问又出现在我脑海。我怎么会挖那么大个洞?梦中那个宫殿是真的假的?为什么记忆那么清晰?荒漠中不知时日,我昏过去多久?······太多的疑问纷至沓来,也许是最近过于劳累,不知不觉中我睡了过去。


        还是那个梦,还是那个宫殿。高耸的冰山,白云缭绕,无边的草地,巨大的宫殿,无数的骑兵······


        待我醒来时,嘴边还有啃剩的兔腿,我不知睡了多久,只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梦中的我,为了躲避骑兵的弓箭,不停奔跑,可我怎么会跑得过骑兵呢?不是被箭射到就是被马踏到,梦中的我经历了诸多蹂躏,能够记起的只有无边的恐惧······


        我爬出洞口,外面天色已然大亮,一切还是昨天的样子,草木稀疏,不见活物······


        我把套洞中的狼肉搬出来重新晾晒,狼皮也拿了出来铺在石头上,今天有大把的时间作这些事。枯寂的荒漠,毫无生气,我现在特别盼望能有一支骑兵出现在我的眼前,纵使将我抓走去做壮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提着铲子,试探着沿小溪向远处走去。我要看看这片荒漠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样的范围能有多大。


        小溪还是清澈见底,此前溪边总是能见到各种小兽,如今却唯有尸体。我用铲子不断试探着溪边的草丛,希望从里面能窜出一只或几只沙鼠来,可是事与愿违,不要说沙鼠,就连苍蝇也无一只。走了半天,待日头偏西时,我上了一个山坡,山坡之下的情景再次惊呆了我。只见死尸狼藉,人马横杂期间,刀枪遍地,看样子总有几千人马之数。为了看清状况,我顾不得恐惧,努力向那片尸海走去。


        断枪残兵,尸骸狼藉,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一片战场。死尸们保持着不同的姿势,有的被刀砍掉了头颅,有的被枪扎透了身躯,也有的毫发无伤,可是也死在这里,看服饰,明显是两派人马。毫无意外地,死尸干瘪,并无腐烂痕迹,更没有苍鹰、秃鹫之类的徘徊其中。我浑身寒毛炸起,再也不敢深入战场,逃也似的跑回山坡之上,我望着无际的荒漠,望着遍地的死尸,呕吐起来。   


       我有气无力的回到土洞附近,比起那片战场,这里简直是人间天堂。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无穷的疑问简直要逼的我疯狂,我躺在那里,温热的土地让我浑身放松,看着湛蓝的天空,我仿佛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第三章   慌乱


         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待睁开眼睛,早已经日上三竿,阳光洒在身上,暖暖地舒服。这才想起,昨晚竟然就在荒地上睡了一夜,我暗自庆幸没有被野兽叼走之外,也狐疑着为什么没有被冻醒。可眼前的事让我顾不得考虑这些,我第一眼就看见昨天架子上剩的烤肉没了,那是一块不小的肉,昨天我吃剩下的。我翻了翻架子下的灰烬,都是柴灰。被野兽叼走了?我心下一喜,站起身子向四周望去。这一下吓得我浑身寒毛倒竖,冷汗涔涔而下。只见荒漠上还哪有野兽的尸体,只见荒草连野,野树低垂,哪有一只野兽死尸的影子?我慌忙拎起铲子,快速向西侧山坡跑去。当我爬到山坡向下看时,果然,昨天遍野的死尸,如今一个也不见了!


        魔鬼······


        我感觉自己要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不得想了,我得赶紧逃出这块地方。我疯了一样回到土洞,储存的狼肉不见了!我只得拎着铲子,顺着溪水向东跑去——我要逃离这块地方。


        这一跑就是半天,直到我的两腿颤栗,再也没有力气跑动为止。我一头扎进溪水,大口的喝着。冰凉的溪水浸润着我欲要炸裂的肺部,使我不停地咳嗽起来。我无力地爬上岸边,头上的太阳晃的人眼睛生疼。歇了片刻,我挣扎着爬起来,我已打定了主意,再向东就是齐王的边城鸠城,只要到了那里,他们抓我去做兵役我也认了。


        我一边走一边不停向四周打量,此地离我昨夜的宿营地,大概已经有十几里远。一只小鸟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大喜过望,看来已经脱离了那块“魔鬼地界”。既然脱离了没有活物的“魔鬼之地”,那就要小心野兽了。我放慢了走路的速度,经过一阵剧烈的奔跑,腹中早已空空如也。我琢磨着是不是找个地方,先打个猎物充饥。对我来说,荒漠中的白天是没什么危险的,毕竟附近经过战火不断洗礼,大型的狩猎动物大多已经逃之夭夭。偶尔出现的狼群,只要小心观察地上的粪便就能躲开。可是此时我又怕遇见匪兵,贸然在荒野上生火,说不定就引来哪方的匪兵。


         前面有一条溪水冲刷出的深沟,我站在沟沿上打量了一下,这是一条被溪水冲刷出的沟壑,可能如今是枯水期的缘故,溪水只在中间有窄窄地一条,两侧是丈宽的沙石岸。我在地上找了些枯草树枝扔了下去,在这下面生火休息就不怕被人发现了,除非有人走到近前。


        我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附近平坦坦地没有遮挡,草丛里偶有不知名的小兽穿过草丛,使得草丛沙沙作响。我在草丛里细细寻找,用草做了几个活套下在沙鼠洞口,接下来我只要静静地等待沙鼠上套就好了。


        时正晌午,太阳正烈,我下到深沟中,在沟壁挖起洞来。狼皮坎肩此时被我扔在一旁,露出我身上穿的短卦。短卦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可我还是不舍得扔掉,这是娘亲为我亲手做的。经过几年的流浪,我的身上早已身无长物,这件短卦是我对娘亲的唯一念想。

        沟壁很好挖掘,土石瑟瑟掉落,没多久,一个可以容身的浅洞就成型了。一会我要在这里生火烤肉,这样如果有人在附近看到青烟的话,不走到近前是发现不了的。在荒漠上流浪,必须小心谨慎,我从不给别人轻易发现我的机会。当然,在魔鬼之地时除外。


        沙石像豆腐一样被我切开,虽然此前有过经验,可我还是很奇怪,难道最近的力气见长么?虽然我心底清楚的知道,发生在我身上及周围的事,都是在昏迷之后发生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安慰自己,说不定只是因为我的力气见长。


        须臾之间,一个可以藏身生火的洞穴就挖好了。我看了看铲子,又弯又长的铲子上,满是锈迹。难以想象,看着已经开始腐烂的铁铲,竟然如此锋利。我摇了摇头,这铲子我用了两年了,是在断壁残垣里捡来的,以前从未发现它如此锋利过。呵呵,难道竟然是个宝物么?我暗自笑道。


        土洞挖好,我爬到沟壑上面找到兽套,果不其然,两只可怜的沙鼠正在不停地挣扎。顾不得它们是否可怜,我拿了沙鼠下到沟壑。就着溪水收拾完毕,我把鼠肉架在柴火上,一会就发出烤肉的香气来。肉烤的熟了,我便灭了火,我可不希望无谓的增加暴露地危险。将柴灰收拾出去埋掉,我缩回土洞,土洞里因为刚生过火而热烘烘地难以忍受。可长久的流浪生活早已把我的胆小谨慎。若不是万不得已,我是绝不肯轻易暴露在荒漠上的,即使现在沟壑之中。我一边吃着鼠肉一边盯着对面的沟壁。既然此地有野兽,我就得小心防备。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对面的沟壁上,那人影异常壮硕高大,旁边还牵着一匹马。我一惊,看位置,那人应该就在我的头顶。难道他发现我了?如今荒漠上能见到的只有匪兵,他是匪兵?可为什么只有一人?我害怕起来,炊烟的痕迹在荒漠上如此显眼,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见。我懊悔起来,为什么要生火!可说什么也晚了,只希望他以为生火的人已经远走,不再追究。若是下来,一眼就能发现我挖的土洞,从而发现土洞里藏着的十六七岁,正适合给匪兵做壮丁的我。


        我停止了咀嚼,仿佛咀嚼声会引起上面的人注意一样。我盼着他赶紧走开,可我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


        怎么能躲开他,如今这个土洞,洞口太大,即不利于躲藏,也不利于防守。想到这里,我便拿起铲子来,向身后的洞壁挖去。我要挖个小洞,那样只要我将铲子堵住洞口,他就拿我没办法。挖洞是我的防身宝术。冷了挖个洞藏起来,发现危险也可以挖个洞藏起来,甚至天太热了也可以挖个洞藏起来。挖洞早已经成为我的生存技能。更何况现在宝铲在手,挖洞的速度已经今非昔比。我努力向后挖着,耳边已经传来有人蹬踏土壁的声音,那人下来了。我手下加快,在他走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必须挖出一个可以藏身的洞穴。


        这里的洞壁大多由沙石构成,因此显得松散异常。为了避免塌方,我只能斜着向下挖掘。为了躲避陌生人,我浑身都紧张起来。在耳边听到皮靴踩踏沙石摊的时候,终于躲进了新挖的土洞。我站在土洞里,将铲子竖在洞口,刚刚做完这一切,一张丑恶的脸就出现在了我眼前。那人看到我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此时的我,样子一定很蠢。可是有那么好笑吗?我压抑着胸中的怒火,对他怒目而视。这是个面相邪恶的人。他穿着牛皮甲,身材瘦高强壮,腰间悬带着一把皮鞘弯刀。这人眼睛白多黑少,一条刀疤从额头直劈到嘴角,狰狞的伤口长出的新肉,泛着诡异地亮光。


        笑声停了,只听他阴恻恻地问道:“喂,小子!你藏在洞里干嘛?挖宝么?”我翻了翻白眼,不客气地说:“管着么?”孤寂的流浪生活,使我早已经习惯于同野兽为伍,而害怕同人类打交道。“哼——!”那人拉着长音,道:“还挺横!”说罢眼睛一翻,用脚向我踢了一堆散土进来。猝不及防之下,沙土直接击打在我的面门之上,黄土中掺杂着沙石,打在脸上生疼无比。“出来!老子正缺个牵马坠蹬的。若不出来,老子活埋了你!”我心下一惊,光顾着躲藏了,混没想到躲在洞里的劣势,若是真想活埋我,只需将我挖出的土重新填回来就行了。可我眼见此人绝非善类,哪里肯将性命交付于他?!


        那人见我不吭声,便不耐烦起来。“快点儿!老子耐心有限,没工夫陪你在这瞎耗。”这人的态度成功的激起了我的逆反心理,我仰着头,盯着他的眼睛,恨恨地道:“凭什么?老子就不出去,你能怎么着?”那人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我,恨恨地说:“小子,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啊,茅坑点灯——你找死啊!”说罢去旁边搬了块大石头过来,直接向洞里扔来。我大惊失色,慌忙向下躲去。可是土洞是我仓促而就,本来就没多深,哪有我躲藏的余地?!就在我以为要被石头砸死的时候,却见那石头被洞口卡住。外面那人见石头砸不下来,不由得怒叫连连,一会只听外面“砰砰砰”地连绵不绝,却是那人将石头不断在外面堆垒起来。


        我心如死灰。知道这人如此霸道,还不如随他去好了,在外面怎么也有逃跑的机会。如今被困在洞里,外面堆了这么多石头,再想逃生,势必难比登天。我把铲子收回来,脑子里忽然灵机涌现。我最擅长的就是挖洞,如今手里有铲子,只要向旁边挖出丈余远近,就可逃出生天。想到这里我不再慌乱,空气透过石头传输有限,显得洞里气闷非常,可呼吸绝无问题。我静了静心,片刻后听着外面已无动静,估计他已远走,便向旁边挖掘起来。


        洞内逼仄,转身困难,更崩提挥动铲子了。我只好一点一点地向旁边慢慢扩展,挖出的土就堆在脚下,我不断用脚将土方踩实,以免虚浮的土方占用更多的体积。感觉过了很久,终于挖出了能够转身挥动铲子的空间,由于空间限制,虽然挖出的土方不多,却耗费了我巨大的体力。我满头大汗,开始觉得空气不足起来。我努力不断向旁边挖掘,身体已经从竖立变成横侧,身后的土方已经无法踩实,我只能勉强把挖出的土方向身后推去。空间越来越小,空气愈来愈稀疏,按照我的推测,早应该挖出地面了。可我已经挖出了两三丈远近,哪里有地面的影子?!


        我暗自给自己鼓劲,快了,快了!我不会困死在地下的!我要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我像鼹鼠一般,不断向斜上方挖掘,空间越发狭小,我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我几乎是本能的保持挖掘的动作,神智逐渐恍惚。忽然我眼前一亮,又是冰山!又是草原!又是那座神秘的巨殿!我心胸一畅,呼吸畅快起来,可自己也糊涂了。这里到底是哪里?我怎么会到这里?正狐疑间,一队骑兵从山坡下涌来,弓箭如雨一般向我射来······


        我又一次惊醒过来。眼前一片黑暗,我的胳膊保持挖掘的姿势。可是我立刻感觉到了不同,现在呼吸通畅,身侧空阔,已不是我挖出的转身困难的逃生洞道。现在的情况我有点模模糊糊的明白,每次昏迷都是在挖掘时,每次醒来都是被弓箭攻击时,每次醒来空间都很大。虽然我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我知道,在我身上一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也许是流星赋予了我某些能力,也许是我天赋异禀,如今终于觉醒。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我来说,都是好事。最起码这项技能增加了我活命的机会,虽然我还不能很好的掌握这项技能。


       我身上没有火折子和火镰,眼前一片黑暗。好在有过之前的经验,我倒也不十分慌乱,几乎是凭着本能,我攥紧铲子小心地向前摸索过去。现在的空间一定空旷巨大,我试探着向旁边摸索,脚下是湿润的沙石地,四周不见洞壁,空气湿润而浓厚。这是哪里?在黑暗中,我已经丧失了方向感,只能试探着向四周摸去。


        黑暗中也不知走了多远,也许有十几丈,也许只是在原地转圈。我没摸到任何洞壁,我壮着胆子试着跳起来,头上也是空的。这个洞到底有多大?我心底初始的好奇也已化为恐惧。“有······有人吗?”我简直昏了头了,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彷徨喊了出来。声音在黑暗中传播,“有人吗······人吗······”竟然有回声在洞内荡漾。等等,伴随着回声的,还有······水声?我静耳细听,发现在右前方有水声传来。水声“滴答、滴答”,仿佛滴落在金石之上,我精神一振,鼓足勇气向水声处摸去。脚下从松软的沙土逐渐变为坚硬的岩石。前方水声越发清晰,地面凹凸不平,我跌跌撞撞地向水声处靠近。忽然眼前有微弱的光芒出现。


       借着微弱的光芒,我发现 原来这是一个洞中洞,朦朦胧胧间仿佛规模不小。一处石笋从洞顶垂落下来,石笋下端不是该有的石笋台,而是一个巨大的凹坑。一片龙眼大小的石片又从凹坑中心凸起,水滴落在上面,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年深日久,水滴在凹坑汇聚成潭,不知水面上有什么物质,发出淡淡地幽光。


        黑暗使人恐惧,眼前的光芒虽然微弱,却也使我有如释重负之感。在地下不知过了多久,我早已饥渴难耐,看到眼前的水谭,哪里还顾得其它,我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将头探在水潭中喝了个痛快。不知是不是饥渴的原因,那水喝着甘甜无比,我喝了个肚饱,这才仰身往地上一躺,打量起附近来。水潭中的微光有限,很难看清周围的状况,只是大致觉得这洞不甚高,至于深远几何那就看不透彻了。周围黑乎乎地让人胆寒,我便把目光集中到水潭的石片上。看着看着我发现奇怪地事来。石笋台我也见过,大多随着时间而缓慢的增长,因此都呈现出上细下粗的竹笋状。可这个凹坑是怎么回事?水潭不深,只深及脚踝,我爬进去用手摸了摸凹坑中间的石片。石片是活动的,我将它拿在手里。只见那石片四周圆润,呈圆碟形状,拿在手里凉浸浸、沉甸甸地。看材质非金似玉,我实在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如果是玉的话,我拿到外边没准可以换两顿好吃的,我暗暗地想着。可笑的是,我混没在意眼前的困境该如何才能脱离出去。


         喝了一肚子水,饥饿的感觉略有缓解,可对食物的渴望却愈发迫切起来。我环首四顾,周遭黑黢黢地不知深远几何。我明白,时间越长对我越是不利,我必须尽快找到出路。身上没有食物,幸好水袋还在,我将水袋灌满了水,顺手将石片放入怀中,拎着铲子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摸去。


         离开微弱的光源,四周重新归于黑暗。我不停回头看向水潭,水潭的幽光渐渐消失在眼中,我不得不在黑暗中努力向前摸索。我天生不喜喧闹,因此在荒漠中生活得甘之如饴,可现在的情形让我无比恐惧,这才发觉出喧闹的好处来。黑暗使我浮想联翩,仿佛洞中潜伏着无穷怪兽,只等我走到近前便要扑击而食。


        我壮了壮胆子,洞中无声,便是什么也没有,我怕从何来?!想到这里我直起腰板,摸索着向前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磕磕绊绊间也不知摔了多少跟头,终于被我摸到了洞壁。摸到洞壁就好办了,我可以沿着洞壁找到方向,或者······困死在里边。若是这个洞真有岔洞,那就麻烦了,说不定真会困死在这里,不过凭我的感觉,这个洞只是硕大而已。我沿着洞壁向前摸索,希望能出现一点天光,虽然我的眼睛和心理已经习惯了黑暗,可肚子饿得要命,如今身上一无长物,我可不想做个饿死鬼。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饥累交加,两腿发软,实在走不动了。我晃了晃水袋,水袋中还有半袋水,手边除了铲子就是这个水袋了,如今这是我仅有的财产。我心情低落,看样子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里了。我靠在洞壁下,头脑昏沉,就想这样躺下去,醒来也好,醒不来也好,做个糊涂鬼似乎也颇为不错。我把铲子靠在一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最近几天,只要挖洞,就会不明不白地出现一个宫殿,似梦似幻间,也分不真切。可每次醒来,总是身在洞中,只不过我一直搞不清这个洞是怎么来的。现在情况紧急,若是在这里挖洞,结果会如何呢?


        现在体力有限,我得趁着体力允许,赶紧挖个洞试试。想到此处,我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立刻精神起来。我抄起铲子,拼着力气向地面挖去。


        这里的土质仿佛与外面的不同,沙土中包含大量的碎石,这使我很难进行挖掘。铁铲与碎石撞击,迸发出大量的火星,我暗暗琢磨,若是此时手上有细草枯木,一定能够引出火来。可惜此时的我身无一物之长,可以依仗的只有手中的铁铲和腰间的水囊。身上的破衣服仅能敝体,现在还不能烧来取火,一则没有续火之物,二则若能出去,夜间防寒尚需此物。


        多年的荒漠流浪生活使我练就一颗强大的心脏,我已渐渐适应眼前的黑暗。摸了摸铲子,铲刃儿已经蹦出大大小小的缺口,这里有旧痕,亦有新伤,重重叠叠地蹦口使得铲刃好似锯齿,摸起来格外刺手。我叹了口气,若是不能挖出一个洞来让自己进入昏迷状态,恐怕会稀里糊涂地死在这里。我提了口气,继续向下挖去。


        黑暗中无声无息,只有铁铲和沙石摩擦发出的“擦擦”声,不知挖了多久,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我只觉得浑身发虚,双臂颤栗不已,可头脑清醒,饥饿的感觉充斥全身,哪有一丝前几日兴奋到昏迷后进入未知虚空的状态!


        迫不得已,我只能停下动作,地上的洞巨口细腹,若能看到的话一定发现它难看的很。好在我并不想用它藏身,只想通过挖掘进入那种奇异的境界,以能够让我重出生天。可我累到虚脱也没能进入那种奇异的状态,莫非是在洞中的缘故?这个洞是我在状态时挖出来的,难道这种情况不允许再次发生么?


       浑身酸痛,两臂已经举不起来了。我艰难的爬上坑口,半条腿还在坑里,就这样躺了下来。本来饥饿难忍,可疲累的感觉压过了饥饿,竟然就躺在那里睡着了······


        眼前一片白云漂浮,天色湛蓝,白云下一座雪山巍峨耸立,雪山遥远,可山腰处一座巨大的宫殿依然能看得清清楚楚。我站在山坡上,身侧是一匹黑马,黑马雄健无比,我看着宫殿若有所思,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吸引我,我迈步朝它走去,可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使我不能移动分毫。


       我低头向下看去,只见脚下死尸重叠,从脚下向身后绵延开去,也不知几千几万个死尸叠在一起,这些死尸身着铠甲,却不见血迹······


       我努力想挣脱死尸的羁绊,山坡下却突然出现一队骑兵,骑兵们弯弓搭箭,羽箭如蝗,纷纷向我射来······


        “啊——”我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浑身冷汗淋漓,这该死的梦境又出现了。我忽然警醒过来,睁大眼睛向四周看去,四周依然黑暗无比。这几天反复出现这个怪梦,每次醒来我都会发现身在大洞之中。这次我已经身在巨洞,却不知会发生什么变化。我站起身向四周摸索,果然,环境又有变化。两侧洞壁触手可及,显然已经不是此前的巨洞,可我现在哪里呢?若是一个封闭狭窄的洞,以我此时的体力是万万挖不出去的。我大口的呼吸,空气新鲜,夹杂着土石的腥气,看样子还好,这个洞应该不是封闭的或者有其他的通风口。


       我扶着洞壁站起身来,摸索着找到铁铲,将铁铲用力向洞壁戳去。“锵~”,铁铲在洞壁上划出一溜火星,是石头!我将铁铲划了一圈,一窜火星随着铁铲的划动蹦出,这······,就这么大?没有出口?我又将铁铲向头上戳去,“当——”,一声金属撞击声传入耳膜。这······,封闭的?怎么可能?我一下子慌了,我将衣服脱下扔在洞壁角落,用手顺着洞壁摸索起来,结果没有几步就踩到了衣服,这······又转了回来?


        就这么大?


        封闭的石洞,可是空气新鲜,周围是石头,脚下是石头,头上······,对了,头上的声音仿佛金属。我又将铁铲向上戳去,“当——”,确是金属。这是什么地方,一个小石洞,上面盖了个铁盖子?我又戳了戳,“当当当——”,却是金属无异!这可怎么办?难道这次的梦境将我带到了死地?


        我不死心,又反复沿着洞壁走了几圈,高高低低将洞壁摸了个遍,没错,确是个死洞!这可奇了怪了,空气从哪来的?此时我已饿得前腔贴着后背,脑子也渐渐迷糊起来,我浑身上下摸索着,幻想着能找到一点食物,哪怕是一点生肉也好。可我经过数番折腾,身上早已空空如也,还哪里能有食物呢?摸来摸去身上空无一物,只摸到了怀中的一个圆片儿,我这才想起在巨洞水潭中捞起的似金似玉的东西,饿得急了,嘴里迫切的想吃东西,我顺手就把这个圆片儿塞进了嘴里。玉可生津,希望这个圆片是块宝玉,如今陷入死局,只能靠口水解饿了!


       我徒劳的靠在洞壁上,脑袋里一片空白。难道冥冥之中有神仙么?他看我孤身一人活着可怜,便想要我重入轮回?可这样玩我是为哪般?困于死地,我心下不禁怨天尤人起来。那圆片儿在嘴里甜津津、凉丝丝地,难道真的是宝玉?我将圆片儿压在舌下,咽了咽口水,腹内饥火稍退。洞中黑暗,难辨阴阳,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过了多久,饥饿的感觉渐渐消失,精神也旺盛起来。奇怪!怎么会这样?我用舌头舔了舔嘴里的圆片儿,还是老样子,难道这东西解饿?怎么可能呢?从来没听过玉石可以解饿的!我心下大奇,将圆片儿从口中取了出来,黑暗中看不到它的样子,过不多时我又饿了起来。这······,难道这圆片儿真的可以解饿?为了确认此事,我将圆片儿又含在嘴里,果然,过不多时饥饿的感觉消退,浑身暖洋洋地充满了精力!


       宝物!这绝对是宝物!若这东西可以解饿,我便在这洞中待到老死又能如何?虽然毫无趣味,可也只能如此!想到此处,我一忽喜一忽悲,喜的是不必担心性命之忧,悲的是从此不见天日,难道真的要在这黑暗的牢笼里度过一辈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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