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的如意王子会不期而至。我常常想像他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把我抱上马背带往他的城池。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有一位特别的意中人在找我,就像我正在苦苦寻觅他一样。这种事肯定会发生——命中注定。
那年我23岁,他终于出现了。这个小伙子叫新宇,是我同室同学的前恋人。
父亲在我生日那天给了我一个漂亮的玉如意项坠,是父亲多年的珍藏,而且父亲总是把这个玉如意跟他送给妈妈的几样纪念品放在一起。
“爸爸,为什么不送给妈妈呢,真的是要送给我吗?这可应该是女人的东西啊”我很是困惑为什么父亲会保存这么个物件。
“真的!”爸爸说。“它对我意义重大,不过我说过,到我女儿23岁时,就归她。”爸爸眼中闪过一丝飘忽不定的神情。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爸爸和妈妈的婚姻可谓美满幸福。妈妈热情体贴,爸爸跟她在一起好像总有无限的快乐。
我暗自好笑,真不懂爸爸会有什么样的心事儿。但我的确喜欢这个玉如意,它光泽灵润,系着一根细小的金链,叫人爱不释手。
可最让我心跳的还是新宇送给我的一条朴素却饰有金边的浅紫色丝巾。
我喜爱新宇送我的礼物,但我更爱他本人。我喜欢他那清亮的有神的眼眸凝视我的深情款款。
而且他勤快,讨人喜欢、做事认真,跟我所见过的那些少不更事,油腔滑调的家伙们相比,他在我心里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大概是在两个月前,我就开始注意上新宇了,那时他还是我同学的恋人。
我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常常来我打工的食堂里就餐,这是个看起来比较腼腆的男孩子,秀气的样子看起来似乎还缺少点阳刚之气,但我就是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时值同学大病初愈,要我跟她一起去找新宇,那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已和新宇分手,却又鬼使神差非要再去看看新宇。
我也鬼使神差跟着去了,新宇在一家工厂做短工,我们绕厂区一周终于找到新宇的时候,新宇却很漠然地问我同学,有事吗?
我同学讪讪地说,没事,就是来看看你。新宇看我一眼说,晚上去跳舞好吗?我同学说,好。新宇说,带上你这位同学。
吃过晚饭我和同学去找新宇的时候,新宇正在宿舍里交待他的室友帮他洗几件衣服。
我当时心里有些反感,做着这么卑微的工作,却连衣服都要拜托别人去洗,什么人啊?
后来交往久了我才知道,那是因为新宇要帮助穷乡来的同室室友而故意派给他的工作,按件计费给付室友酬劳,当我弄明白这件事以后,心下有点小小的吃惊。
可是当时,在我没有明了这些事的时候,我甚至有些后悔,跟同学一起找新宇跳舞是否是个错误的决定。
然而舞会上的一切都叫人感到愉快。新宇尽力照顾我的感受,仿佛我才是他应该照顾的人。
这一晚,我的同学很是失意,为了新宇的无情,但我心里十分清楚,他们之间是因为同学背叛新宇在先,新宇对我同学彻底失望了才这样做的。
舞会后他送我和同学回宿舍的时候,我们聊起了新宇的工作及收入,同学说,你现在一个月能赚到多少钱?新宇说,很多。
同学问,很多是多少,新宇说,一个月怎么着也得赚个三五毛钱吧,听了这话,我跟同学相视一愣,继而大笑。
很快,新宇就来学校找我了,对此,同学对我很有微词,然而恋情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跟着新宇去参加各种各样的舞会,而且这事看来如此自然。
我们的感情迅速升温,很快我就陷入其中不可自拨了。当冬天的雪花飘落下来的时候,我不顾家人亲朋的反对,毅然跟着新宇回到了他的家乡,领到那一纸大红的结婚证书,以此简单地奠定了我们的婚姻生活的开始。
是年我们的女儿如期而至,我和新宇的感情依然日笃。
记得那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日子,我去娘家待了两天后急匆匆返家,没见到新宇在家,就去了新宇干活的工厂。
一进厂区大门,迎面开来新宇的车,装着满满一车货,他一眼就看到了我,把车开出厂门外泊好,向我招手。我跑过去,驾驶座上的新宇伸出手来握了握我的手说,老婆,送完这趟货我就回家,在家等我。我说好,我先去买点东西。
没想到的是,噩运就在不经意间降临了。
我还没有买好东西回家,新宇就在路上出事了,他开的车走到开发区转盘拐弯的时候,为躲避车辆,方向盘打得太急了,一下子把装满货的车翻了个底朝天。
新宇被死死地压在了方向盘底下。幸亏有两个好心的路人夫妻,又招呼了其他路人,把车翻转些将新宇拉出来,又打了110报警,才捡回新宇一条小命。
我接到通知赶到妇幼保健医院的时候,那里的医生正在安排新宇转盟医院事宜。
阵阵心颤的感觉让我突然了悟,新宇就是我自小在冥冥中期待的那个特别的意中人!有种可能会失去新宇的恐惧在一瞬间揪紧了我的心。
这一晚,新宇所在的病房热闹非凡,由于他不停而且十分大声地呼唤:老婆,老婆……引来众多楼上楼下的病友及家属好奇前来,看这个病房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幸新宇转到盟医院后遇到了他和我此生最重要的贵人——曹大夫。这位医术与医德同样高超的大夫,在面对新宇十二指肠断裂的医学难题面前,力克艰难,和新宇一起谱写了一曲生命与医学的奇迹。
一年多以后,我陪着伤愈的新宇重回医院看望曹大夫的时候,曹大夫连称奇迹啊奇迹。
我们的感情随着时光的流淌而越发显得月久年深;我俩一块儿散步,带女儿远足,在蔚蓝的天空下参加大伙儿的野餐聚会。
有时新宇在野餐的过程中弹起悦耳的吉他,忘情地放声歌唱,孩子在草地上奔跑跳跃。都是些诗情无限而又令人神往的幸福日子。
接着有一天,新宇的好运终于来了,我们买了两台小型客货俩用车给一家商场做家电物流配送。
新宇病愈了,事业走上正轨了,生活向我们张开了笑脸。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新宇在女人满堆的商场里没有把持得住自己,他和一个做销售的女人擦出了爱的火花。
我当然是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因为那时候新宇依然对我十分呵护关爱,每日里风雨无阻接送我上下班。以至于后来当我办好离婚手续时,我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还是转不过弯来。她说:那么好的老公,这就不要啦?
沉浸在幸福中的我一开始对此一无所知。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世界一下子坍塌了。
几经思索,我选择了放弃,当爱已不在,何苦守着一份无爱的婚姻独自舔伤呢?
分手的前夜,新宇说,我会记得你的好,我这一生都是会感激你,没有你,我可能不能坚持到下了手术台,甚至于就算是下了手术台,我也很难坚持到痊愈。
顿了顿他说,我的手机号永远都不会换,以后有什么事,记得打我电话。我眼里无泪,心里在想,感激,是个什么东西?
办完离婚手续的那天正下着雨,新宇坚持把我送回来才离开,整个下午我在家里躺在床上倾听淅沥的雨声。
我不恨新宇,我甚至也不恨那个新宇外遇的女人。只是我无法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这时爸爸走了进来。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还有别的男人,你可能现在不相信,但总会有的。”父亲开口说。
“也许吧,不过新宇是我惟一的至爱,我以后再也不会爱了!”
爸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给你的那个挂在项链上的玉如意还在吗?”
“玉如意?哦,当然在。就在梳妆台中层格的那个抽屉里。”
爸爸拿出小金盒,让我戴上。
“你看,”父亲说,“这是那个特别的人——意中人——在我23岁时她去世时给我留下的。”
我珍爱地把玉如意捧起来,想起了妈妈。她和爸爸的生活是多么幸福啊。
“她心好,长得漂亮,讨人喜欢,与众不同。我当时确信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爸爸陷入了沉思,慢慢地说,“可在我们结婚之后没几天,她就丧生于一场急病。而我,当时正在绥远带新兵回营部,家里寄去给我的信,我是半个月后才见到的,她已经下葬了,我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我惊叫起来。“我还以为——你是说在妈妈之前,你曾爱过别人——另一个你曾认为是最特别的那个意中人?”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我想如果我和她过一生,我肯定自己会非常幸福。但结果是三年后我娶了你的妈妈。我们也彼此相爱,并且跟她在一起我也非常幸福。”
“我真不懂。”我说。
“女儿,爸爸想告诉你的是,这世上并非只有一个特别的人才会让我们幸福,而是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好人,新宇是其中之一。”爸爸静静地望着我。
我几乎哭了起来,因为我感到我童年的梦想正在一点点碎了开去。
爸爸沉声说:“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好男人在恰当的时候来到——他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爸爸走了出去,轻轻把门关上,留下我独自一人,倾听雨点的声音。
我望着爸爸出去时关上的那扇门,心里却想到另一扇门,那就是他刚才为我开启的另一扇希望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