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魏国雍州。夜晚。
一座荒废残破的住宅,里里外外都围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士兵们举着火把,火光将残破的住宅映照得通红,在寂静黑夜下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压抑和恐惧。
屋内,一具男尸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的微笑僵定,身边还围着几个兵卒。一名身着红色纱袍的年轻女子端坐在一面铜镜前,整理着耳鬓的絮发。铜镜里,女子面貌清秀,两行清泪流下。她身旁伫立着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是朝廷“派”来的使者。使者等了许久,终于不耐烦了,“云英小姐,你到底跟不跟我回长安?你的父亲宇文丞相很想你啊。”
宇文云英端视着镜中的容颜良久,喃喃道,“我最牵挂的人都死了,我去长安做什么?”说罢起身向屋内卧室走去。
使者留在堂屋正不知如何是好。卧室又传来宇文云英的声音,“你们都回去吧,告诉我父亲宇文泰,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长安。”
01.初识
回到卧室,宇文云英坐在镜台前,烛火摇曳。透过那昏黄的烛光,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个初见元钦的场景。那年她十四岁。
那年春天,清风吹拂着杨柳萦绕了整个长安城。一支人马浩浩汤汤地进入长安城,当时宇文云英正和姐姐们在街上游玩,然后她看到父亲匆匆前去跪拜迎接。
入城的是魏国皇帝,所有街道两边的人得知后都纷纷下跪。
在宦官宣读皇帝的旨意时,宇文云英偷偷抬头扫视这支皇帝的人马。她发现,这些人穿着都不是很光鲜,脸上还显露着疲倦。她想,皇帝的队伍怎么会是这样呢?她突然站起来,指着前方的车銮娇声道,“爹爹,你们快起来,这肯定是假的。”又看向宇文泰,“皇帝的队伍不都是很威武、壮观吗?”
所有人都被宇文云英的举止惊呆了,纷纷看向宇文泰和宇文云英。宇文泰尴尬又害怕,怒吼道,“云英,跪下,皇帝面前不得放肆。”
宇文云英是宇文泰最小的女儿,深得父亲宠爱,加上父亲又是长安城的太守、大将军。从小她就养成了固执任性的脾气。
宇文云英没有理睬宇文泰的怒斥,还是那样静静地立在那里,将头偏向一边,像所有怄气的孩子一样。气氛正尴尬,前方车銮的帘布被拉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下来。
少年身材不高,俊俏的脸蛋还显露着一些稚嫩。少年走到宇文云英面前,两米开外,直视宇文云英。那眼光如一道光芒,又如一缕清风。宇文云英有些慌了,不知所措。忙低下头,躲过少年的目光。
“这位妹妹,你说的没错,也很有胆量,但是。”少年看向了身后的人潮,“这的确是皇帝,而且以后这长安城便是大魏国新的都城了。”少年的语气平淡。
宇文云英依旧低头不语,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少年走到她的身旁,微微蹲下身子,仰头,微笑着,说道,“没事的,不用怕,看你年少不更事,我替皇帝原谅你了。”
宇文云英猛然抬头,与少年咫尺之间,少年的容颜全部暴露在她的眼前,微笑而出的酒窝,长长的睫毛,明亮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宇文云英感到自己的脸有些烫,她仰头依旧傲气道,“我才不怕呢,我爹爹是长安城最大的官,他曾说,谁要欺负我,就送谁归西。”
少年的笑容僵了一僵,又淡淡说道,“可从今天起,他就不再是了,他……”一名侍从模样的人跑了过来打断了少年的话,“太子殿下,陛下让您快一点。初春天气寒,先安顿下来。”
宇文云英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真是太子吗?若是,那就是未来的皇帝了?她忐忑地问,“你……真是太子啊?”说完又轻轻指指前方的车銮。
少年笑而不语,掉头向车銮走去,又对那些跪拜着的人说,“我父皇说先到行宫安顿下来,长安城的官员们明天来行宫拜见吧。”说完已走到车銮前。他正要走进去,却听见身后传来女声,“我叫宇文云英,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回头,宇文云英站在跪拜着的人群之中,犹如一朵即将盛放的花蕾,是那么显眼,独一无二。少年笑笑,“元钦。”然后转头钻进了车銮。
队伍在让出的街道缓缓前进,宇文云英看着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的人马。目光呆滞,少年的笑容还在她的脑海里绽放。
人潮散去,宇文泰走过来牵起云英走向马车。
02.东宫
魏国皇帝因与权臣高欢不合,率领魏皇室仓皇西迁都长安。拜宇文泰为丞相、大都督,于是宇文泰总揽朝政,权倾人主。
宇文家族的权威光照整个长安城,乃至西魏国,连皇族也要侧目而视。正是有这样的家族背景,宇文云英可以自由进出皇宫。
云英并不是想见什么皇帝。每次进了皇宫正东门,她都会左拐向另一个地方走去,那是一个地位略低于帝宫的地方——东宫。她仅仅想看看那个拥有沉静如水的容颜和温暖如春的笑容的少年的生活。
她总是偷偷地观察太子,不让任何人禀报。她看太子坐在门外的石廊上,仰望宫城之上的蔚蓝天空;她看太子在杂草纷生的庭院里,挥剑衣袍清扬飞舞的少年情怀;她还看到,在太子低头收剑时那划过脸的忧容。她想,他可能过得并不快乐。
云英偷窥太子终究还是被其发现了。
一天黄昏时刻,余辉撒落在金黄屋檐和青白的地上,给人一种无限的伤感。元钦坐在东宫正殿前的台阶上,落寞地看着昏黄的天空。
宇文云英躲在一处宫墙的拐角处,静静地凝望着不远处的元钦,夕阳余红的光打落在他那俊俏的脸上,是那么的美。宇文云英沉浸在这美丽的人景里,脸上泛着甜美的笑容。她想,要是光明磊落地与他在一起,陪他一起看夕阳西下,一起迎接黑夜的降临该多好啊。
正在宇文云英偷偷迷恋不远处的元钦时,两名手持油灯来点灯的宫人走近,恰好在拐角处看到贴着墙壁探头的宇文云英。其中一名宫人上前用手轻拍她的后背,宇文云英回头看见脸上泛着红光的宫女,吓得她尖叫一声。“遭了,要被他发现了。”宇文云英心道。
夜幕已降临,漫天星光撒下。
东宫空旷寂寥的院里,夜风轻拂,将四面墙上挂着的泛着昏亮的灯笼吹动摇晃。元钦和宇文云英坐在一块青石板上。宇文云英没想到这个太子的脾气这么好,一点也没有责怪她,反而留她下来一起说说话。
“我进长安两年以来,或者说这么多年来,你是我见过最独特的女子。”元钦对宇文云英说道,“也许是我所遇见的女子太少了吧。”
“我怎么独特了啊?另外你是太子,按理说你可以去很多地方,遇见许多奇丽的女子。谁让你整天都待在这破东宫不出去?”宇文云英不屑地说道。
“我父皇做了一辈子的井中之龙,我还能飞到哪去?”元钦轻叹一声,又苦笑道,“我从小就没有自由,在洛阳时,高欢限制了我们全家的自由。现在到了长安,你的父亲又限制了我们全家的自由。”
宇文云英微微一怔,元钦说得没错,虽然她不怎么关注朝野的事,但也知道,当今皇帝不过是个傀儡。权力都掌握在她的父亲宇文泰手里。
宇文云英突然有些害怕眼前这个少年会因此而憎恨自己。便轻声问道,“那你恨我父亲是吗?”
黑夜里,元钦不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你讨厌我吗?”宇文云英又轻声问道。
元钦突然呵呵一笑,笑声如清朗笛声,“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我不过是一个向往自由的平凡人罢了。那些朝野纷争我都不关心。”
“要是能摆脱这东宫的束缚该多啊!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游历大魏国的河山。”元钦双眼凝望夜空的明月,月光下,他的双眼是那样的深邃,深邃如一口无底的井。
宇文云英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长安你也没有走遍吧?要不我们先游遍长安?”
“你难道还不明白,我是出不了皇宫的。”元钦语气哀怨地说道。
“明天我就让你摆脱这束缚,带你出宫。”宇文云英傲然地说道,“好了,我得回去了,不然他们找到这儿就麻烦了。”说罢起身,拍拍裙上的尘土,向东宫外走去。
“说话算话,我明天等你来带我出宫。”隔了好一会儿,元钦才大声地向宇文云英离去的方向喊到。
宇文云英已隐没在黑暗里,不知道是她没听到还是风声盖过了她的声音,元钦没有听到她的回复。元钦起身向卧室走去,脸上再也抑制不住的笑容如花盛放。他好些年没有今天这么高兴了。
03.永南里
第二天,宇文云英如约出现在元钦的面前,只是身边多了一个身着灰色着装的男仆。
宇文云英对元钦嘿嘿一笑,然后让男仆取出一套与他一样的灰色衣裤。宇文云英调侃道,“尊敬的太子殿下,喏,请你屈身换上它吧。”
“今天真的出宫?”元钦有些兴奋,随而又黯然起来,“我想还是别出去了,要是丞相知道,我这个太子也就当到期了。”
“你怎么这么懦弱,他敢废你,我死给他看,你要是不出去,我就死给你看。”宇文云英有些生气地说道,脸上还泛起点点红晕。
见这位霸气十足的宇文家小姐都这么说了,元钦只好换上那套仆人的衣裤。反正出这东宫,去外面看看也是他日夜盼望的事。
宇文云英将来时带来的那个男仆留在东宫,带着乔装成仆人的元钦出宫。东宫守卫和皇宫正东门的守卫哪敢怀疑这位宇文家最疼爱的小女儿,他俩很顺利地走出了这宫城。
很久没有出宫了,元钦站在皇宫城外,地上没有青石铺面,踩着泥土有一种软柔的感觉,着实令他兴奋,脸上泛滥起笑容,让一旁的宇文云英看得入迷。
“我们去永南里玩吧,那里有很多小玩偶呢,可好看了。”宇文云英笑看着元钦。
“哦,听你的。”
永南里,长安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街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子,摊子上有卖布玩偶的、装饰品的,还有一些字画。
两个器宇不凡的少男少女在人潮中穿梭来去,流恋于各种小摊前。
一个摆着装饰品的小摊前,元钦正把玩着一个香囊,宇文云英在一旁举着小镜子看着镜中的美丽容颜。突然,前方不远处炸出一阵沸腾,人群迅速围结成一个圈。出于好奇,元钦放下香囊,拉着宇文云英也跑了过去了,挤进人海。
人群围裹的场面里,两个衙役正在殴打一个小贩模样的人,衙役嘴里还不停地嚣张地念道,“拿你一个破玩意儿,你还敢要钱……”
元钦生平第一次在市井之中看到这场面,愤怒直烧眉头,冲上前喝到,“住手,天子脚下,你们居然如此无法无天。”
“天子脚下?无法无天?”其中一个略胖的衙役有些嘲弄道,“长安谁人不知,天子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玩偶,法律也不过形同虚设,你管得了我们?”
这话气得元钦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宇文云英见状不对,赶紧跳出来,指着胖衙役大骂道,“好大胆的狗奴才,敢在太子面前说下如此混帐之话。”此话一出,周遭一片哗然。人们纷纷议论,有人说这不是宇文家的小姐吗。还有人说真有些像两年前的那个太子,只是现在更高大俊俏了。更有人尖叫道,这太子怎么和宇文小姐在一起?人群再一次沸腾升温。
胖衙役吓呆了,另个衙役给了他一脚,两人连忙跪倒在地不停磕头。元钦还想怒斥两衙役,宇文云英拉了拉他衣角,示意快走。元钦这才明白,事情有些闹大了,连忙和云英挤出人群,跑出永南里。
04.姻缘
跑出了永南里,云英带着元钦又去了长安的许多地方,看了许多元钦鲜少见过的风景。
犹如眨眼之间,一天就快结束了。夜幕降临。两人也是一身疲惫。元钦想要回去,云英却拉着不许,说,“别急啊,最精彩的夜市还没逛呢,咋们去逛夜市吧?”
元钦听说过夜市,知道那是民间一种很热闹的场合,但从来没去过。听到宇文云英说带他去夜市,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长安城的夜晚格外热闹,街道两边有高挂的红灯笼,路两边摆有各种小摊,白天有的晚上都有,人群涌动,时而还能看到身材高大、鼻子挺挺、眼睛碧蓝、头发卷黄的外国人。宇文云英拉着元钦在人潮中挤来挤去,好不快乐。
终于走累了,宇文云英拉着元钦来到一处卖混沌的夜铺,要了两碗混沌坐下来。
混沌的清香气味直扑入鼻,元钦如狼似虎地将混沌往嘴里送。看得一旁的宇文云英两眼发直,转而又嘻嘻大笑,一点闺家小姐的淑女形象也没有了,她问道,“看你吃得这么有劲儿,难道宫里的御膳房没有好好待你?”
元钦停了下来,放下碗筷,眼神有些黯然,突然又笑笑,说,“真得谢谢你,让我领略了这长安真正的生活。”
宇文云英只是笑,不语。
“其实,在我还没有遇见你之前,我是不会在意任何一座城的。”元钦轻笑,清风吹拂起他额前的头发,“但是,现在我发现自己喜欢上长安了,因为……”
话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轻叹一声。
“因为什么?”云英连忙追问。
元钦没有说话,眼睛突然直直看着云英后面,眼神复杂。
云英回头看,只见数十名士兵举着火把向他们奔来,她还没缓过神来,便被包围了。
火光在风中摇动不安,透过火光,云英认清了领头的人正是她的大哥宇文毓。宇文毓没有看云英一眼,而是直接招呼士兵上前“护送”太子回宫。
四名身材魁梧的士兵上前,想要将元钦架走。元钦吓得脸都白了。宇文云英连忙站起来伸手拦在元钦面前,神色镇定又不失霸气地大声说,“你们谁敢动他?”
四名士兵停顿在原地回头看了看宇文毓。宇文毓恼火道,“你胡闹什么?你私带太子出宫,已经犯下了过错。”接着又看了看元钦,冷哼一声,“我看你太子位要坐到头了啊。”
“你去把父亲找来,否则我就死在这里。”宇文云英突然怒吼道,又迅速拔出一把匕首架在脖子处。
这一举动着实吓了宇文毓一跳,要是妹妹有个三长两短,父亲怪责下来,自己肯定跑不掉责任。只好派人回去请宇文泰。
元钦看着匕首架在脖子上的云英,连忙劝她放下,云英却对他置之不理,晾在一旁。
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在场的人都知道是宇文泰来了。
宇文泰看到匕首架在脖子上的女儿,心里有些愤怒又不好发作。只是宽慰道,“云英,放下匕首。你应该知道太子的身份是多么重要,他可是未来皇帝的继承者。所以……”
“爹爹,我都知道。”宇文云英放下了匕首,“我要你来,只是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哦?什么请求?”
“我要做太子妃。”
寂静寂静。在场所有人的眼里都划过一丝惊讶,只有宇文泰和元钦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复杂。
“胡闹。”宇文泰怒声又划破了这一层寂静。
宇文云英突然又举起手将匕首架在脖子上,狠狠地说,“那我只有以死来抗衡父亲的不同意了。”说罢用劲将匕首往里按下,鲜血缓缓流出。
宇文泰和元钦几乎是同时喊出“不要。”
“我答应你还不行吗。你放下匕首。”宇文泰吼道,眼里划过一丝悲伤。他还是同意了女儿的要求。
云英突然笑了,笑声里,犹如一个的孩子向大人诉说自己的快乐。云英转头问元钦,“你同意吗?”
元钦点点头,又迅速侧开头。谁也没发现,他眼睛已有些湿润。
05.独宠
元钦和宇文云英大婚时是在冬季,这年,云英十六岁,元钦十八岁。
这天,长安城的雪花仍在飘扬,将长安渲染成一个冰雪的王国。
从皇宫到丞相府的迎亲队伍一路连绵,围观的人群不畏寒冷拥挤在道路两旁,人们都说,长安城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了。
丞相府门外,身着大红袍的元钦牵着头顶盖头的云英缓缓走上大红轿子。突然,伫立在门口的宇文泰喊到太子,说,“云英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若不幸福,谁都过不好这一生。”
元钦回头,看到在雪花纷落下的宇文泰,第一次感觉到他老了。他不仅是权臣,也还是一位父亲。元钦回道,“岳父大人请放心,我这一生只疼爱云英,我会用行动证明的。”说罢掀开帘布钻进了车里。
听到父亲与元钦的对话后,红色头盖下的云英却泪如雨下,这种感情是同时源于两个男人的。
新婚之夜,元钦端视着云英,仿佛又回到了初到长安城时的场景,他当初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成为他的妻子,尽管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暗自喜欢上了她。元钦对云英认真地说,“谢谢你愿意走进我的生命里,否则我是没有勇气走进你的生命的,我今生所有的爱护都只为你倾注。”
云英的眼眶红了,泪水滴答下来,但她还是微笑着,说,“我今生只爱两个男人,一个是我父亲,另一个是你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都好好的。”
元钦不语,用手擦拭点云英脸颊的泪水,将她揽入怀抱。
往后十年,两人都过着平淡的生活,太子读书写字,太子妃泡茶研磨;太子妃绣图画,太子陪在一旁讲历史传奇。总之,十年陪伴在太子身边的只有太子妃一人。
但十年后,许多世事浮沉却打乱他们平淡而甜美的爱情生活。
06.废帝
这年某个冬日,天空没有飘雪,却阴沉不散。
东宫里,元钦和宇文云英一如既往地按时起床、洗漱。突然,外面响起了一片杂乱声。
元钦和宇文云英赶忙跑出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却正好遇到前来禀报的宦官。宦官见到元钦连忙跪下,声音颤抖道,“陛下晏驾了。”
元钦差点没晕过去,哀愁瞬间挂满了在他的脸上。他心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元钦即皇帝位,宇文云英封为皇后。令所有大臣不解的是,皇帝没有再册封其他后妃。有人当堂要求皇帝因考虑皇室繁衍问题,多纳妃子。却被元钦驳回,他笑道,“有宇文皇后一人,朕此生足矣。”
当了皇帝后,元钦不得不抛下从前的清儿女情长。他现在不仅是丈夫,更是一国之君。尽管朝政由岳父把持。
时间久了,元钦终于理解到父亲曾经所经历的感受。作为一个傀儡,只能任由宇文家族的人摆布。父亲自己忍受,但他不能忍受,他是一个追求自由的人。于是一场关于谋杀宇文泰的计划便在他的心中悄然而生。
他联洛了元育、元赞等宗室以及掌管禁军的李基、李晖和于冀三人。准备于宇文泰进宫时埋下伏兵诛杀其人。
元钦毕竟是没有政治头脑的人,李基、李晖、于冀三人都是宇文泰的女婿,这一点,他都没有想到。很快,皇帝要诛杀丞相的消息传到了宇文泰耳里。宇文泰十分震惊,感到愤怒又伤心。但还是不得不采取手段来维持自己的利益——废帝。
密谋泄露后,禁军很快占领皇宫,软禁了皇帝元钦。
皇宫城内,元钦颓废坐在皇位上,两眼空洞无神。朝堂上,宦官正在宣读废帝文。读罢,四名身强体壮的禁军上前将元钦从皇位上架了下来。他明白,他的帝王生涯就此结束,等待他的将是流放国死亡。
07.雍州
宇文云英得知元钦被废后,不顾一切阻拦冲进丞相府,指着宇文泰的鼻子大骂叛臣贼子。
宇文泰沉着脸一语不发,任凭女儿指骂。
宇文云英骂累了,双脚一软瘫痪在地痛哭。看得宇文泰也是心一阵阵地痛。
“如果可以,你改嫁吧。”宇文泰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缓了缓又说,“我和他之间只能留一个。”
“你曾说,谁也不能伤害我,否则送他归西。如今你废了我的夫君,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宇文云英从地上爬起来,依旧泪流满面。
宇文泰上前用手指擦拭女儿脸颊的泪水,轻声道,“可有人要伤害你父亲,你又怎么处理?看着我被伏兵砍死吗?”
宇文云英依然哭泣,沉默不语。
“你们离开长安吧。”宇文泰转身向后走去,“他永远也回不到长安了,你如果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宇文云英转身哭着跑出了丞相府。
废帝元钦和废后宇文云英被逐出长安,发配到雍州安置。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最终元钦打破沉默,问,“你后悔吗?如果后悔,现在还可以回长安。”
宇文云英冷笑一声,“长安?没了你长安,我留下还有什么意思。”
“繁华,富贵啊。这些东西以后我都给不了你了。”
“你就是我的荣华富贵,我还需要什么?”宇文云英温柔地笑道。
“那你也是我的天下,有你足矣。”元钦也是温尔一笑。
一路上,他们又重温这十年里的生活,回想那些十年里看过的长安风景。辗转数日,便到达了雍州的安置处——一座荒废残破的旧行宫。
在雍州的日子里,元钦也逐渐忘却了长安的往事,即使回想起长安,仿佛也只有他和云英的身影了。
他和云英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谁也不曾想到,曾经的皇帝会沦为与小农一样。但他不在乎,只要有爱的人陪伴,即使流浪天涯又如何。
日子就这样淡淡过着,淡然如同十年前在东宫一样。
雍州的七月,骄阳似火。在黄昏时刻,更是闷得透不过气来。一支来自长安的铁骑却打破了这闷气。
元钦看着突然出现的铁骑,有些意外,但熟读历史的他很快明白了来者的目的。
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走进屋内,直接拿出圣旨宣读,“……废帝钦,居心不轨,常窥视帝位,妄图复辟,……”读完,一名士兵端上一杯毒酒上前。这分明就是宇文泰想要他死。
宇文云英发疯般地冲上去,被元钦拦下来。元钦笑了笑,“看来我是做不了汉献帝了。”说罢迅速抢过酒樽在宇文云英尖叫的“不”声中一饮而尽。
宇文云英的眼泪哗哗流下,元钦却还是微笑,他说,“你回长安吧。”
元钦的鼻子已有血滴出,他深情地凝视着宇文云英,有些困难地说,“云英,若有……下一世,让我在……长安……等你。”说完便倒了下去,面带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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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钦死了,被自己岳父鸠杀而死。宇文云英拒绝了父亲要她回长安的要求,使者走后。她端坐在镜台前,看着台面上一杯自己准备好的毒酒。再回忆了十年里与元钦有关的所有往事后,安静地拿起酒杯,轻声道,“父亲,对不起了。陛下,我来了。”说完微微一笑,抬头将毒酒饮下。
魏国废帝元钦和废后宇文云英死于他们的住宅内。附近的村民发现后,将他们薄葬在一棵槐树下,坟上种满了红豆。一位老者说,他们是一对传奇,千年后,他们的故事也不会被遗忘。
古今帝王将相,有谁曾如此痴迷过一个女子,并因她而不置其他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