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

        前记:坦白说,这是一篇早就应该要交稿的文字,却一直为这样那样的事务给耽搁着,只有自己才知道,这份心系是有多么牵人。小筑2018年度总结报告的约稿是在微信群里偶然看见的,其间还看到了几位文字爱好者的作品,不由得自己不惶恐。我想自己还知道惶恐,至少证明自己还是属于脸皮比较薄的那类人吧,又或者对那些散落一地的文字大约还是有一点在乎的成分吧。所以,在不需要动用心力的罅隙里,我也会思索,我的2018年该如何总结呢?直到有一天,我独自驾车行驶在平汝高速醴陵段,阴雨绵绵的天气里遇见迎面云雾缭绕着的山峦,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副泼墨山水画,心下当即跳脱出两个字“看见”。对,看见,就是看见。

                                  一 

        看见这个女人,是在七月里。接连好几天,我都看见了她。那几天早上,我在经过建设路的时候都会刻意放慢速度,找寻她的身影。最初注意到她,是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我眼睛习惯性地往窗外扫时,看见了颠着步子走路的她,当时只是存了一点好奇。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远远地我在人群里就看见了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她的双脚是那种严重的内八,几乎成了个“A”字。她每走一步,都要大幅度地扭胯。踮起左脚尖,胯部才向前送出去一点,再踮起右脚尖,身体就整个颠起来前进一步。她若不停步地往前走着,就好比风吹动着的麦浪里,那随波起伏上下颠簸的麦浪。我看见她走不了几步,就停下来用手叉着腰休息会。可以想象,这样的走路姿势有多痛苦多难受,当一个正常的行走动作都需要付出如此大的力量时,我猜想她身体有多受累,心里就有多难堪,而在我看来想必她心里的难受应远胜于肢体的痛苦。

        第三次看见她,是她停在路旁边用手擦汗边与别人说着话。这一回,我终于看清楚了她。大约四十多岁左右的年纪,微胖的脸庞显得白白净净,眉眼含笑。她不知与别人说着什么高兴事,眼角笑出了一道道褶子。我知道,每一张爱笑的脸,眼角的皱纹都不会浅。我一直以为我会看到一张愁眉苦脸,那脸上一定会有紧锁的眉头和咬着牙的坚持。事实上,我看到的却是一张满面春风的脸。突然间,我为自己的肤浅感到羞愧。虽然不知道她身上有着怎样的故事,但我却知道,从那刻起她就印在了我脑海深处,成为了我行走世间,心力不逮时的一种力量。

                                二

        “是你的桌子要换吧?”随着粗犷声音一同进来的是两个约七十岁的老头,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个的老头单单瘦瘦,一头白发。矮个的倒看上去精干结实些,问我的正是这矮个老头。

        听到了我肯定的回答后,他们两个就出去把一张稍大点的桌子准备抬进来。  一看我还在收拾东西,就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问我“妹几,扫把和抹布在哪里?”我这边正懊恼,“什么时候换不好,非得掐着这下班的点”。“在那边”,我用手指了指,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是什么脸色。

“你去把门边那桌子抹下吧”,高个子找到抹布拿给了矮个子。我诧异地望了他俩一眼,钻到桌子底下把电脑的配件插头拆下来。“哎,妹几,你自己能弄吗?我看到别的办公室都是男的在弄”。他边问边帮我接着拆下来的鼠标和键盘。看着我在桌子下钻来钻去地拆拆装装,他们两个在旁边干看着着急,“我们又不会,帮不了你”,那声音里透着种帮不到儿女般的无能为力。这样纯朴的话语,我想任谁听了,心里都会涌起一股暖流。看到我装好电脑启机成功后,他俩高兴得叫了声“可以了”就准备出门走了。我赶忙叫住他们,倒了两杯温开水双手端送到他们跟前。高个子端着杯子的右手满是沟壑,那手上凸起的血管像是贫瘠土地上的一条条干涸的河流,饱经风雨的黑瘦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我望着这样的长者,内心里涌起无限的苍凉。

        送他俩出门,我正准备关机回家。只听到楼道里响起急切的脚步声,“妹几,你还有东西没拿”,怕我下班走了,矮个子一路小跑着过来,手上拿着我落在老桌子里的物件,一本几年前的《读者》和几个票夹。“怕你有用呢,闲时的物急时用”。望着矮个子的背影,我告诉自己,无论多忙,我都必须要用文字记录下他们内心流淌着的那种高贵的善良。

                              三

“晚上回家吃饭吗?”妈打来电话。

“不回了。”连续一段时间的加班,累到累无可累。

“你几天没回家看我了”,妈在那边低声絮叨着。

我拎起包,关机。妈的身体最近还算争气,这么多年来,我早就练就了从她“喂”声里的气息长短力度去揣测她身体状况的本事。听到她的声音透着闷,我只能心急火燎地往家赶。

进门一看,老妈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我戴着口罩,仔仔细细打量她的脸和手,没有缺氧现象,又用手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一切情况都还可以啊。

“你弟说你咳嗽好久了,他给你做了这个。”妈指了指茶几上的盆子。我揭开盖子,是金桔膏。“他昨晚加班回家八点多了,熬了三个小时才熬好的”,我拿起调羹,一勺又一勺,大口大口地吞下。“他怕你不肯吃,就叫我打电话给你”,我这才恍然大悟,这两家伙居然对我耍起了心机。

        我可以想象得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与我血管里流着同样血的男人是如何在网上搜索偏方,又是如何笨手笨脚地把一颗一颗金桔洗净再守在灶旁熬成羹的,这其间的曲折繁复想必只有做过的人才明了。不禁想起小时候刚进城时,每次被人欺负都是他挡在我前面保护我。现在,他也还在角落里默默守护着我这个姐姐,就像小时候一样,只是,他的爱从来都是不言不语。

        这一年里,我看见太多感人的事件,也体会到了太多朋友的情谊,同时也感受到了太多家人给予的温暖,原谅我,没有把它们一一都写出来,但我所领会到的那份感动一分一毫都不曾少。那些举动与言语都镌在我心上,这一切都让我无时无刻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无比幸运的人,同时我也必会将自己看见到的那份看见继续传播下去,成为这世俗里的一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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