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
从我出生来算,这是第二十二个母亲节,至于它具体的时间,我应该是近几年才知道,这么看来,也许会被人说我这个当女儿的真不合格吧。印象里,对"妈妈"这个词,越长大越淡了,小时候,是最深刻的时候,享受的那种母女之情既真实又虚无。
小学三四年级,那时跟随父母在新疆,有天晚上约十一点多,父亲说还在店里谈生意,不回了,就将就在沙发上睡一夜,新疆的冬天,是投入骨子里的那种寒冷,母亲怕他着凉,就从家里拿了毯子送去,半个小时后,看见母亲气冲冲的回来,父亲也随其后,他们开始了争吵,我很害怕,却又上前想制止,被当作了空气在旁边撕心裂肺的哭,向是给他们的争吵加上了伴奏,像是配合演出一样,他们从''流行音乐”变成了“摇滚”,父亲动手打了母亲,不是用手。我连滚带爬的找手机打电话给大伯,几分钟后,大伯来了,把父亲劝扯走了,剩下在边哭泣边收拾行李的母亲和不知所措的我,心有余悸,也仍是不懂事,多年后才明真相。天亮了,母亲告诉我她要走,去朋友那里安顿好之后再来接我,我没有哭,满怀期待的目送她离开。第二天,我去店里的时候,阿姨告诉我母亲之前打了个电话来,我没在。就是错过的那一通电话,就好多年未见。这是对母亲的第一段真实的记忆。
再见的时候,是回老家了,读高中,听哥哥说母亲和我学校也在同一个地方,我问了联系方式。我懂事真的很晚,因为我似乎并不懂得怪她什么,学校放暑假的时候,我去母亲那里住了两个月,她给我买新衣服和好吃的,带我去好玩的地方,不用自己洗衣服,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零花钱就够在学校吃饭,衣服要自己洗有时还要洗他的,所以那时天真的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暑假结束要回家了,在母亲送我去车站的路上,我一直拉着她的手,隐忍着眼泪,心里还抱着小小的期望,她别送我回去。可她眼神我看不出一点犹豫,她的安慰在我听来是那么的敷衍和形式化,甚至是没有感情的波澜,当时我以为是错觉。在车上我一路哭回家,一到家就吐了一地。这是对母亲的第二段真实的记忆。
我享受了那段日子的母爱,开始隔三差五的给母亲打电话,好几次被父亲呵斥和阻止,他告诉我母亲有多坏,抛下了我们,他不知道的是,我已经知道了在新疆的那晚风波的真相。是他对不起母亲再先,我心里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和母亲站在同一战线,埋下了恨意的种子,讨厌他,让我忽略了一点,至始至终,我似乎都不是让母亲做出选择时犹豫的牵绊。不懂事的我,并没有多想。
高考在即的日子,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让我一夜成长。因为没有及时上户,所以参加不了高考,父亲看似在忙前忙后的奔波,实则都是无用功,因为法定意义上父亲和母亲没有离婚协议,所以给我上户需要双方出面,我满怀希望的给她打电话,换回来的是她的条件。在我人生前途和利益之间,她要父亲分配财产,才肯出面,父亲斥责的告诉她,一分钱没有。自从新疆做生意失败回来,父亲确实在生意场没有什么大的起色了。我再次哭着给她打电话,一声声哀求,好话说尽,她无动于衷,我突然开始咒骂她,换回来的结果是,我说,母女之情,恩断义绝。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顾念一点情谊。难道我不是她女儿吗?
心里对父亲埋下的恨意种子愈来愈肆意生长,从小他骂我几句就会哭,而因为这件事情,我无所畏惧,跟他吵,给他脸色,把母亲不愿意出面的决绝全部怪在父亲的身上,如果他没有毁了这个家庭。我搬出了家里去了叔伯家暂住,他日益醉酒,无人照顾,我终究没忍心,拖他回家。一次酒后真言,他说其实现在这个女人不是我生母,所以我的前途她根本就没什么好在意的,我生母是在他在新疆认识的,很漂亮,在二十岁出头一点跟了他,然后有了我,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她也是外来务工,所以没有任何家里人知道。我听了后,有点不可思议的愣了半天,对于父亲的这番话,是一点都不相信,他讲出来并不连贯,也不完整,更不衔接,就像临时编的。我想逼问更多,更详细些,他却借着酒意醉过去了,早上清醒过来时,说的还是一样的话,半点不肯再多说。找了许多机会问,父亲都未再吐露半点。这是我对生母的第一段虚无的记忆。
后来自己整理了一下,可以确认的一点就是,我从小喊的母亲,是哥哥的生母。难怪那么多年,她一直跟哥哥有联系,从没有一个电话打给我。对于她的所有行为,我理解了,也不再恨她了,我感谢她,在最后我知道真相之前,她仍然没有跟我说,我不是她亲生的。我们也好聚好散。至今,五六年里再没有联系过。所以,我近几年才知道母亲节,也是因为家里来了一位女主人,出于礼貌,我都会发一句,阿姨,节日快乐。只是,对于“妈妈”这个词,越来越陌生,叫不出来,却越来越记得母亲节这个日子,朋友圈里都是祝愿,我不敢看。和朋友聊天,对方说起妈妈,我不会聊。我时常在幻想,我有妈妈的话,是怎么相处呢。我却连做梦都梦不见她,不知道她的样子。我不会撒娇,看起来独立,实际很依赖人,或许也是这个原因。慢慢的,都释然了,故事讲完了,我不觉得是悲伤的。因为我一直认为,她还在世上 的某个地方,有时候看见新闻里说某地失散十几年的亲人团聚了,我都会幻想,我会有见她的那一天。毕竟父亲的话,也没有说完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