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是我的小学同学,她爸和我爸是小学同学,过命的交情。我爸小时调皮摔破鼻子流血不止,她爸背着我爸跑了半里地找到医生止血。我和玉环又在一个班,于是我俩总被大人时不时拿来比较。
叫玉环并不是因为她漂亮,相反地,在男生眼里,她又丑又胖,唯一的优点就是皮肤特别白,又特别滑。玉环的学习也不好,基本没人能够撼动她最后一名的地位。在我们那个年代,一个学生学习不好,是会被欺凌的,因此,她就是那个被欺凌的对象,无论老师还是同学都以讽刺她一下为乐。
她的家境,也许是加剧了这一切痛苦的根源。她妈妈是卖麻辣烫的,小生意,起早贪黑,辛苦无限。他爸爸虽然在厂里上班但并不是很努力,整天吊儿郎当,不知所谓。因为爸爸想生男孩,于是她妈妈超生生了个男娃;可他爸爸还不满足,三天两夜不着家,邻里乡亲风传很差。
我的父母逐渐地也不愿意我和她再厮玩在一起,刻意分开我们。其实不用他们刻意做,我考上了高中,她没考上。生活圈子就已经截然不同了。
很久都没和她联系过,直到我高一开学接到她的电话。
她是欣喜的、也许带着些炫耀,告诉我,她找到了工作,在移动还是联通中心当话务员,一个月800块!当时的确震惊了我,也震惊了我的父母。800块在那个年代的三线城市来说,是个不小的数字。当时的我不解风情,除了恭喜她之外,还多问了一句还有别的事情么?我以为她会找我聊天还是说些别的,她淡淡地说,只是想让你们都知道。
这句话,后来我工作后才渐渐嚼出味道,那时的她要忍受成年人和孩子无端的指责,连一个可以讲话的人都没有,是多么的孤寂。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和她重新建立了联系,才知道了她的奋斗史。
话务员这份工作她并没有做多久,许是继承了她母亲的经商头脑,她很快在我们那个城市的火车站旁边租了一个店铺做麻辣烫生意。生意不咸不淡,但远超话务员的工资了。只是事必躬亲,辛苦不已。
火车站旁边龙蛇混杂,来往各色人等。
有一天深夜,她刚打烊,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几个拿砍刀的混混在追砍另一个看起来也像是混混的人。砍人的现场就在麻辣烫店门口,现场血腥残忍,玉环吓得拉下了卷轴门,关灯躲在玻璃窗后悄悄看。争斗没持续多久,很快恶徒们散去,接着救护车和警察都来了,再然后,就是看见担架上的那个小混混满脸是血已经一动不动。但玉环和我说的时候,声音带着颤抖,她说就像过了几个小时一样。
很长时间,她都无法熟睡。我劝她找个男朋友,她哭丧着脸摇着头说,我这么丑,没人喜欢我的。其实那时的她,皮肤白皙水润,眉眼也长开了,虽说不算特别好看,但也绝算不上丑。
没过多久,她把麻辣烫店卖了,说是有个人给了个很好的价格,我才知道,原来这个铺子她自己已经盘下来了。那时我大学都还没毕业,也已经赚了有小十万。
有了这笔钱,很快她又去义务小商品批发市场租了一个店面,那时候本地人基本都不肯租那些店面,他们嘲笑这群浙江人为浙江扁头。
玉环租下了店面,卖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生意很差。可是她也不在乎,一有时间就虚心地和旁边店铺老板们聊天,问他们是怎么发家致富的。旁边的老板们几乎都是浙江人,开始比较排外,但后来看她那么虚心,估计也可怜她孤单一人,多少也教她些手段和方法。
大学毕业我去她的店铺玩,她很忙,甚至都顾不上和我说话,好不容易等到六点批发市场关门了,她收拾完毕后,才笑嘻嘻地拉着我一起去城中较好的饭店吃饭。那时大学刚毕业,我哪里有钱在这种地方吃饭,她笑嘻嘻地说她男朋友请。
见到玉环的男朋友了,真帅!玉环有些得意地说,我是这些年来唯一没有嫌弃过她的人,所以她想第一个介绍她的男朋友给我认识。
我汗颜。
我的刻薄和无情你是忘记了么?还是因为我只是一群恶意的人中那个不算很恶的?
有了男朋友后,玉环便常常笑了,虽然她还是那么敏感和不自信,但至少不会半夜想起过往种种而哭醒。
小商品店铺做的很好后,她又开始盘算新的生意了。她把店铺交给弟弟打理,自己和她的帅老公一起在海鲜批发市场开了家海鲜批发店。
玉环老公是南方人,熟悉海边渔村和海鲜习性,她做生意公道,积累了很多回头客。所以她的海鲜店永远是海鲜市场最热门的。
今年再见到她,她已经在我们城市最繁华的路段买下了300平的豪宅,说打算开第三家海鲜分店,并且要学南方人,做成南方风靡很多年的海鲜店旁边就是饭馆的模式。
我想,无论是老师,还是那帮欺凌过玉环的同学,都想象不出那个当年最差的孩子,现在的成就。
和貂姐的一路平坦而明亮不一样,她是从小苦到大的,虽然是最普通的灰姑娘,却为自己建造了公主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