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终于成为了现代化工业城市的遮羞布。
而我已然成为了一名赌徒,忐忑地站在窗帘前,揣测着帘外的景象,赌注则是随之而后的心情。
我习惯于7点到8点之间起床,这是个充满希望的时刻,也是主席口中的那番好光景。8点钟的太阳红彤彤,尤其是秋天与冬天,不刺眼不晒人,只是光亮地照着你,远远地罩着这个世界。
小时候周末可以很晚起床,睁开眼后第一件事便是拉开窗帘看看太阳有多高,用以判断现在是几点钟,然后娴熟地打开电视机换好频道,动画片的播出和太阳升落一般,很少会迟到,而我还需要做一件事情:再把窗帘拉上,阳光的直射会让我看不清楚电视的屏幕。
如今虽有闹钟天天叫我起床,我却比以往格外关心太阳的事情,因为我不能总见着它。米色的窗帘发出如同刚洗净那般柔和光芒的时候,我总是能蹦着起床,太阳都出来了,还有什么能让我发霉?当窗帘黑着脸沉默的时候,我宁愿半瘫在床上点点手机,没有谁愿意一起床就冲着雾霾,模模糊糊地看不清远方。
我的故乡早在“一五”计划的时候,就被确立为了重工业建设基地,但是得益于后期类似区域限批的政策,待到我第一次见到雾霾的时候,都已经是大一的时候了。当时我走在回家的高速上,起起伏伏当中,望见城市的上空盖着一个黄绿色的罩子,如同久经使用但又不曾洗净的锅盖,下面是反复加热的油渍,始终是新鲜的黄色,上面则很难被碰触到,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苔绿色和亮黑色,熟悉但又恶心,总是让人不得不回忆起过去。
每次回家都会翻出来小时候的相册看,胶片成像的照片虽然远不如现在单反相机的清晰,但是照片中的每张脸都是有细节的,每片天空都是湛蓝的,照片里的我有的在钓鱼,有的在溜冰,还有的在晒太阳,有一张我特别喜欢,因为相片的主角是我的影子,这是我的相册,别人的也一样。现在我几乎每天都会打开手机或者是单反,唯独不愿的就是看照片,我知道,其中大部分照片都是拍的蓝天,就连朋友圈似乎也是这样千篇一律,因为蓝天稀少,所以反而收集了更多,享受着当下的天空,却要缅怀着过去,真是个奇怪的世界。
童年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跟影子追逐,也会摸着水泥地或是大理石烘手,甚至会无聊到把水泼成各种形状,等待它们被蒸干,然后继续泼水;人多的时候,哪怕只是不停地在太阳下奔跑,不睡觉也是可以的,但凡可以不在家,可以到处疯到影子的方向调了一个个儿才回家,夕阳下的笑脸很是好看,比得过任何P图软件。这个秋天和冬天我见过最多的颜色莫过于灰色和白色,灰色是雾蒙蒙的空气,白色是各式各样的口罩。走在雾霾中的时候,我经常会想,别的看到我的时候究竟有没有影子呢,还是说现在拍摄惊悚片时再用飘荡鬼魂这个梗的时候,大家一定不会害怕了吧。我无法透过口罩看清楚一张张人脸,为了对抗雾霾和寒冬,所有人脸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或是一幅眼镜,糟糕的可见度让大家始终在眯着眼识别着对面的人,呵出的呼气则是遮住了眼镜,它们让行人们仿佛是在闭着眼睛走路。看不清索性就不看了吧,打错招呼怎么办,多赶几步路躲在室内大概会好些。
我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用来迎接北京的雾霾,它也并没有让我失望。大雪过后气象台就在不断预报着大霾,历时一周之久。红色预警那天,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找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伴随着西北风,它带来了来自家乡的味道,当然这里的霾更厚实、更凛冽,如同这座城的历史一般。斗胆把自己当做东道主,坦然而赤裸地行走在雾霾中,渴望寻求到别样的脸庞,头顶看不到太阳,大抵是分散开,落到人间了吧。
并没有预期的那般景象,慌乱的脚步当中,我甚至到无法准确区分开每个人的脸,抛开性别的不谈,最大的区别或许仅仅在于口罩的颜色和呼吸阀的位置。空气中充满了颗粒感,边缘得不到锐化,严重看到的都是灰黄色,对了,如同眼前加了名叫“怀旧”的滤镜。果然,雾霾的时候,沮丧的心情和每个人散发出的冷漠果然才是最配的。从小伴随我玩乐的三个玩伴中,臭氧层空洞似乎存在感越来越弱,沙尘暴已经许久未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收到我的信息。只有雾霾像我般还在不断成长,当年是个多么不起眼的孩子啊。霾越大,越沉重,重到空气无法承载,只能压在我的心头上。
所有的一切伴随着冬至的到来而结束,人人都在欣喜地称赞着什么,早上窝在被窝里刷朋友圈的时候,满屏幕的朝霞让我感觉似乎像回到了孩童时代,却由闹钟召唤着我走向阳光。
而我也终于知道,在如今这个充满雾霾的世上,再没有能比沉默和闭眼更对自己负责任的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