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聊聊,你的理想几岁了?
词/曲/唱/编/录/混:冯佳界
混音指导:唐瑜
小提琴:Cindy Zhang
死亡是最廉价之物,
因为它是无物。
——题记
多少人倒退着走向死亡
只为回望着生
回望青春的香丘
那以后路上是黄沙满天
几十年如一日
何必望向那尽头
请不要挡住那捧月光
她那姿色太像
太像她从前
可你却不愿像个少年
把你破旧的旗
在风沙中漫卷
请你为我面对死亡走去
就让这生命刚刚开始
斜倚晨晖 啜饮着暮色
所有岁月不过一样糟糕
是我们从来只想逃跑
没入回忆 庄严地祭扫
【小夜曲】
指缝间黄沙晶莹飘洒
洒向月光尽头
最后一片沙海
以后的时空纤尘不染
俯拾皆是虚无
无须再向往
请你为我面对死亡走去
就让这生命刚刚开始
斜倚晨晖 啜饮着暮色
所有岁月不过一样糟糕
是我们从来只想逃跑
没入回忆 庄严地祭扫
唯有真的苦难 方能驱散
罗曼蒂克的悲伤幻想
让我只盼配得上自己
曾给世界承诺 无人铭记
怎能就推做失约借口
欲说还休 天凉好个秋
注:
(1)“请不要挡住那捧月光”等三句改编自哈代诗歌《挡住那月光》
(2)“唯有真的苦难 方能驱散”等二句改编自傅雷《名人传<译者序>》
(3)“让我只盼配得上自己”一句改编自陀思妥耶夫斯基语“我怕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难”
(4)“欲说还休 天凉好个秋”出自辛弃疾词《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
理想今年十五岁——记新歌《给死神的夜祷》
文/冯佳界
01 / 第一次告诉你,我是谁。
我写这一篇创作谈,来第一次告诉大家我是谁,或者说,这十五年来我的故事。
我是谁呢?我叫冯佳界,是个民谣歌手。写过一些歌、办过一些演出,正在美国读微生物的博士,尚未毕业。但这些只是我的社会身份,不能概括“我是谁”这一哲学三问之首。
关于是否要写这篇文章,我也曾觉得应当高调做事、低调做人,与其昭告世间,不如用实际成就来展现自己是谁。这种想法也让我直到今天才写下这些东西。然而,务虚和务实同样重要,只会埋头苦干,和只会好高骛远一样无用。现在告诉大家我是谁,或许可以炸出人海中的志同道合者,让我们认识彼此、互相帮助,向我们的志和道前进。
我也很久没有回顾我的这段历史了。为了写这篇文章,我找出了当时的一批“文物”,发现已经忘掉了其中一些事情。或许在一些人看来,我只是在卖情怀,言过其实。然而对于亲历者而言,也没有太多的情怀感,都是挺平常的事情。
02 / 十五年前的一天。
十五年前的一天(并没有记住是哪一天),我成为了现在的我。当然,在那以后的十五年中我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而这些变化都不能和那一天的变化相比。
那天的事情很简单,详情可参见我一年后的日记。那是2005年6–9月的某个周日下午,我正读初二,父母开车送我去上书法课。在车上,我爸说起他负责的招聘工作存在困难,我妈说:“上人才市场看看?”我爸回答:“你不知道啊,人才市场很多都是民工,有的饿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我听了这句话,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因为坐在后座,父母没有发觉。
我当时心里只循环着一句话:即使把我燃烧干净,也不能让他们(那些民工)再受这样的苦。我擦干眼泪下了车,到书法老师家一楼楼梯间里坐着,继续哭。
从那以后,我此生的使命,或者说理想,就明确了:我要尽我所能去做善事,减少世间的苦难,让世界更加美好。
03 / 理想的启蒙,三个名字。
实际上,那天我父母的对话只是激发了我最后的觉醒,在那之前,这种思想已酝酿了约一年之久,所以距今已有十五年。它最初的苗头很难稽考了,但我能想到三个名字:许巍、范仲淹、史怀哲。
那时我父亲喜欢许巍的歌,在车里经常放,也让许巍成了我的第一代音乐和精神导师。后来我也意识到,许巍的作品更偏重于歌颂个人的自由、梦想和爱情,而不是我所向往的博爱。但他的作品是和我的思想同样纯粹的东西,所以就引领了我思想的萌发。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是语文课上学到的,其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全篇之眼,这种心怀万物的思想我是第一次接触,它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第三个名字,德国人史怀哲,一个在非洲从事医疗援助五十余年的人道主义者。我从语文课本上读到他的诺贝尔和平奖领奖发言《我的呼吁》,惊讶于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大爱(这篇发言并不只关于人,而是将伦理学的范围扩展到所有生命),于是就去查询他的经历和主张。
这三人的作品和人生经历是我思想的重要启蒙。
04 / 是因为天性吗?几件童年趣事。
插播一段精神分析。我产生这样的理想,是否是我的天性使然呢?我想不是,至少不是决定性的。我虽然树立了向善的理想,却并非天生的良善少年。我的天性中有良善的一面,却也有“心机”甚至“邪恶”的一面。
据我母亲的回忆,我很小的时候曾追着一个比我大的男孩子满院子跑,因为他欺负他自己的奶奶。这是我天性中良善一面的证明。
然而在长大一些之后,我也有过一系列黑历史。小学四年级时我听父母说,如果在四、五、六年级都被班级评为三好生,就有资格评选“市三好生”,对小升初很有帮助。
我那时学习成绩虽好,在班里人缘却不太行,而三好生毕竟是同学投票选出的。当时我担任的班级职务大约是宣传委员一类,除了分内的工作,是没有想过为班级做贡献的,捣乱倒是不少,评三好生的希望堪称渺茫。
总之,那天下午的课间我就主动上讲台擦黑板去了,那是我第一次主动擦黑板,至今我还记得拿起黑板擦的画面。为什么会记得这个画面,可能是因为当时也很紧张,第一次主动为班级服务,怕会被人注意到,从而猜破我的动机(实际上当然是庸人自扰)。那次去擦黑板的动机,只是一个心智未开的小学生朴素的心机而已,也算不上是什么邪恶。
总之,那以后我脏活累活抢着干,被大家注意到了,于是当选了(班里唯一一个)连续三年的三好生,并如愿成为“市三好生”。
然而在当选后,还有几个月就要小学毕业了,我却展现出天性中邪恶的一面:为班级主动贡献减少了,还开始取笑同学,被班主任直接斥为当选市三好生后就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我“心机”的一面延续到初中,也就是我觉醒之前。
初中时我任副班长,却和班长以及班主任的关系都欠佳,于是在班里发起了一个“组织”(当时自称dǎng,不敢打出来)与她们对抗,架构颇为全面。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行动是,在一次辩论会上班长作为辩手,曾传纸条让她担任评委的闺蜜投她的票,而这纸条被我们组织截获。当时也没想交给老师,只是想作为斗争的一个筹码,令班长有所顾忌。
这个组织存在了一年就风流云散了,我面临觉醒,而其他骨干人物也没有兴趣继续了。这是我天性中“心机”甚至“邪恶”一面的证明。我这些行为都是在人生早期,是在获得全面的自我认识能力之前发生的,可以看作是天性的反映。至于我理想的确立是否与这些天性有关,我也不知道。
我与理想有关的天性,倒也能想到两个:很强的同理心,和易忧郁的情绪倾向。
我天生善于从其他人角度来考虑问题、感受世界,接近于讨好型人格吧。我非常容易忧郁,看到一片蓝天都会使我陷入重度悲伤当中。我的忧郁倾向可能比朴树、波德莱尔等人更为严重,我曾悟出自己一个特性:“那些谱写忧伤的艺术家们,都是能承受忧伤的。我这种艺术家必须回归理性,否则我会忧伤而死。”我曾对朴树的歌词感到惊讶,因为如果是我来写这种歌词,肯定会因为过度忧伤而无法写完。
我用多年时间建设了一套本能的理性思维系统来防御这种忧伤,避免精神疾病,现在这套系统早已完成。这两个天性可能是我萌发理想的部分心理基础。
05 / 十五年前,为理想所做的事。
以下将简述我觉醒后的思想、行为及其发展,但还是需要插播一则高能预警:十五年前的我是个初中生,且处于信息相对(今天)较为闭塞的环境。现在看来,我当时的观念稚嫩且过时,可能引起不适。若如此,大家可跳转至后面几段。
用现在的词汇来形容,刚觉醒的我是一个“圣母”。当时的心态,一言以蔽之:我热爱这世界上每一个生命,我是为它们而生。(其实现在基本也是这样)最初我的视野局限于人类的苦难,认为要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救济穷人和希望工程是头等大事,我必须投身于这些事业。仅仅过了一年(这个时间点,我也是从日记回忆起来的),我就发生了一定的转变,开始用全体生命的视角看问题,认为其它物种和人类的福祉都重要,所以世界和平、保护环境才是最重要的事业。至于我自己具体该做哪些事,也就是将来的职业规划,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毕竟言之过早。但我一个热血少年,不可能光想不做。所以那时的我,跟随着理想做了哪些事呢?
升入初三后,我开始劝勉、帮助班上不求上进、学习成绩落后的同学们,因为当时的脑回路告诉我:你有责任。有一次在大考总结会上,我曾一时冲动走上讲台对同学们说,也许一部分同学现在觉得无论努力与否,生命都没有意义,但往往是在努力之后,站到一个新的高度,才能看到之前看不到的意义。当时的班主任就是我初一时对抗的那一位,她对我的责任心给予了衷心的肯定。
总之,虽然有熊炜的帮助,这个行动并不成功,只有几位虽成绩相对落后,却本来就有上进心的同学受到了触动。因为在中考前的关键时期为此耽搁了精力,我和父母也发生了争执,我爸的一句话“你是无法真正改变别人的”现在看来无比正确。这算是一次小范围的社会实践吧,积累了一些经验和教训。
后来我所读的高中和大学,都是比我的初中优秀很多的学校,学习有困难或不上进的同学几乎不存在(即使有,家庭条件和未来规划也都是卓越的),我就没再施展过社会实践的拳脚。
06 / 我是愤怒青年。
初中时后桌的女生曾说自己的父亲评价许巍为“愤青”,现在看来这评价非常失真,但我那时喜欢许巍,而且内心和这个称号发生了共鸣。于是我就为自己选了一个称号:“愤怒青年”,现在的邮箱就是这个词的拼音。我后来逐渐得知这个名称并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也意识到称号并不重要,才不再坚持用它署名。
我在课内学习和课外社会实践之余,也曾发展过“愤怒青年”的队伍。同班同学熊炜(男,《虚空中的真实》词作者)就是初中时被我发展为愤怒青年的。
初中毕业后,我又发展了初中另一个班的传奇同学张玄(男,《暗河》部分词、曲作者,《星空叙事曲》部分曲作者)。他们毕竟和我是不同的个体,理想也并非和我一模一样,现在联系没有当时那么频繁了,但仍是很好的朋友。
至今,曾有过“愤怒青年”称号的只有我们三人,那以后我没有再继续发展过队伍。一方面是较少遇到合适的人,另一方面是我逐渐意识到,做比说更重要——社会上的很多栋梁之才,他们就算没有我这般具体的理想,但以他们的能力,只要把本职工作做好,就已经比我更接近我的理想了。
07 / 将来,会为理想所做的事。
在社会实践之余,十几年来我也不断调整着职业规划(还是小孩的时候,也只能叫做未来畅想)。上初中时,因为发现了自己在音乐和诗歌上的爱好,且意识到音乐对人类精神的巨大感染力,我决心长大后以创作歌手为职业,创作激浊扬清的、具有社会意义的歌曲,并积极参加相关社会活动,让更多人加入进来,从而令世界更加美好。以义演闻名的歌手丛飞是我当时的标杆之一。
我在05、06和08年写完了三张早期专辑,歌曲大多是社会、和平和环保题材,详见下文的“文物”照片。这些歌曲我用mp3录制了极low-fi的demo,在网上只有小范围传播,也只有少量到现在还可以供我改编使用——有直接制作和发布的《飞翔的代价》等进行了制作和发布,也有被重新填词为《寄海书》的《三天》。
上高中后,我的职业规划发生了变化。我对科学产生了浓厚兴趣,并且意识到科学和艺术同为人类文明的瑰宝,也是实现理想的有力工具。而且我还意识到一个现实问题:科学研究是高度职业化的,入行需要正规培训和手续,而艺术创作的从业要求较为宽松。于是我拟定了新的职业规划:从事与理想有关的科研工作,并在闲暇时间从事音乐创作,以科学家歌手的噱头“出名”,吸引和鼓舞志同道合者一同实现理想。这个规划一直延续至今,只在科研领域的目标上发生了一些转变,这个后面再讲。
再插播一段自我精神分析。有人会问:对美好世界的期望,很多人都有啊,完全可以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一点一滴去做,为什么要这样起高调呢?所谓“起高调”,一方面是形容我的理想太大且不现实,另一方面也是指我的职业规划当中包含奔走呼号的元素。其实,我也曾同几个人说起过理想,在他们的回应当中,这种观点的出场率颇高。
我从三个角度尝试回答这个问题:一、从客观事实角度,我生在小康家庭,没有经历过物质上的匮乏,这在一定程度上令我在理想萌发时少有自利方面的考虑;另一方面,直到树立理想时,我的脑力和意志力尚未在现实中遭遇打击,而且我具有一定的领导能力,也不排斥领导身份(中学一直担任班长),这些经历让我在理想的具体内容当中处于主动地位。二、后来我走入社会,在脑力和意志力遭到一些挫折之后,虽然认识到自己的综合能力和理想之间的距离(当然,那之前也没有很自信),却仍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抱有幻想,从而没有让理想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而且,在遭遇挫折之后,一个依旧高远甚至缥缈的理想,也是我继续奋斗的关键动力。三、从我主观的角度,基于我这些年的生活经验,我相信“求仁得仁”,即想要什么结果就直奔结果而去,不要制定曲线计划。比如,想成为优秀的打手,直接去练格斗要比练举铁要更高效;想赚钱的话,直接去玩钱的行业,比做一番文化事业顺便赚钱要赚得多。理想也是同理,如果不敢起高调,只想着一点一滴去做,只会更难实现。要扫天下就直接去制定扫天下的计划,不要一屋一屋地扫了。
或许还有人会说,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然而,我就是肉食者啊。这是玩笑。但我确实生在小康家庭。“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是劳动创造了人,如果我不和那些出身条件不如我的人一样努力,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前面说过,最初我认为救济穷人和希望工程是“愤怒青年”的最重要事业,后来转而认定了世界和平与环境保护。上高中时,关于世界和平,我意识到既然我生在一个非常和平的国度,就难以为和平事业做出有效贡献;而环境保护与科学相关,且我国的环境也需要保护,这可以是我的主攻方向。于是在高考填志愿时,我一度考虑报考环境专业,但听信了所谓清华环境学院不好的谣言(绝对是谣言!!环境学院的同事请高抬贵手),且我当时比较喜欢生物,于是报考了自认为也可以跟环保扯上关系的生命学院。
就读之后,发现清华的生命学院还是太偏重医学了,与环境关系不大。而我当时的思想倾向接近《三体》中的伊文斯,几乎是病态地站在其它物种的角度上(毕竟环境主要是由它们组成的),鄙视为破坏环境的人类服务的医学研究,甚至在听课时写下过“fxxk p53(一种跟癌症相关的著名蛋白)”的字样。总之,基于这样的思想倾向,我大三时加入了环境学院一位不方便透露姓名的千人计划教授课题组(这个打码基本无意义),并在毕业后来到这位导师在美国某大学的实验室,攻读微生物生态学方向的博士至今。
在这个实验室,我收到了魔鬼般的训练,参与了一系列研究,可以概括为全球变暖和土壤微生物的相互作用及未来预测,并据此完成了几篇论文。全球变暖是最重要的环境问题之一,而微生物是人类目前了解较少的环境因素,这两者的结合当然很重要。如果志在环境保护,这个方向看起来也不错。然而生活就像巧克力,我的思想还是悄然发生了变化:我不再认为环保是头等大事,也不再站在其它物种的立场上,而是成为了一个人类中心主义者。
08 / 她的改变。
促成我这种转变的主要因素是小说《三体》三部曲。我认识到,很多知识分子之所以站在人类之外(甚至生命之外)的立场看问题,部分原因是他们不甘让思想受到自己生物学身份的支配,认为这有辱思想自由的尊严。他们把其它物种看作与人类平等,《三体》把这类人称为物种gòngchǎn主义者。而我认为,对客观事实的尊重比思想自由更重要。我们首先是人类、是生命,是这种身份给了我们思考的资格。拥有一定的知识水平,就不认同自己的生物学身份,这只是“看山不是山”的境界;而进一步的“看山还是山”境界,恰恰是认同自己的客观存在,并为其利益而努力。
当然,这两者难说对错,只是不同的选择,而且选择者必为选择负责而已。《三体》就多次展示了人类的这种选择,其它作品中也有类似的例子:《天龙八部》中的萧峰在确认自己的辽人身份后,便对这一身份建立了归属感(我读到的时候,还为他的决绝而震惊),尽管他曾对辽人深恶痛绝,《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也类似;而杨康是另外一种选择的例子。
或许有人会问:那么,你从此视其它物种为无价值了吗?并非如此。在我写的一部科幻小说(厚码,写得很差)当中,我用概念“基因组相似度”阐释了我的看法,即与我相似度越高的生命个体,我对其认同感就越强;而即使是低等的生物,和我也是有一定相似度的(甚至可能是我进化上的祖先),所以我也会在一定程度上认同。
最后给大家陈述一个人类中心主义最难以反驳的理由:物种gòngchǎn主义者们认为人类就是其它物种生存的最大威胁,但并非如此!他们习惯了几千年来的太平盛世(是的,太平盛世),把它看作常态,在这样的常态下,人类对环境的威胁就很扎眼。但最多不过几亿年后,太阳的衰老就将令地球不适合生物生存。无论人类造成怎样的环境破坏,也是不可能毁灭其它所有物种的,而必将到来的行星系规模的自然灾害却可以轻松做到,这才是最大的威胁。如果人类倾尽全力只去保护其它物种的生存和发展,却没能充分发展自身,那么人类必将和其它物种一同毁灭,这与环境保护的精神背道而驰。
只有足够重视人类自身的发展,才有希望带领其它物种度过或逃离这些超级自然灾害,才有希望使其它物种永存下去,这才是符合物种gòngchǎn主义精神的。当然,我不是说发展和环保不能并行,只是前者必将对后者发生干扰,而这时还是应该把前者放在首位。
不要认为超级危机离我们很远,人类几千年来的平静是一种幸运,而我们既然要严肃对待自身的存在,就不能对危机抱有事不关己的态度,也不能把幸运看作常态。
在人生观转变的同时,我的价值观也发生了转变,不再是圣母了,并学会了辩证看待曾经认同或反对的价值观念。这种转变一部分源于《三体》,而还有一部分是源于我妻子的影响。刚认识她的时候,我曾向她表达我所谓博爱的价值观,但她并不认同其中一些观点,我们为此发生过一些争执。她明显是个非常善良的好人,却不赞同我以博爱为出发点的一些观念,这发人深思。在此之后,又经过多年的阅读和阅历,我才逐渐认同了一个曾经只是理解,并不真正认同的观点:没有绝对的善,一部分人的善对另一部分人来说未必是善。
我现在的价值观念,可以用两个概念来勾勒:《一九八四》中的“双重思想”,和《道德经》中的“圣人无名”。前者是指从内心认同两种相反的价值观念,这在原书中是贬义,在我这里却不是;后者有多种理解,而我的理解是,(治理国家的人)不该对具体的事物存有恒常的价值观念。所以在我的理解中,这两个概念意思相似:对于生命的发展,每种价值观念都有一定的积极意义,我们可以推崇其中相对更为积极的,却不该彻底消灭那些看上去较为消极的(当然,实际上很难消灭)。
举例来说,损人利己的内斗行径,有助于积累对外斗争的经验:如果国家不再内斗,人们就会丧失对自身生命财产的保护欲,就会在外敌入侵时遭受损失。有人会问:那如果世界大同了呢,不就没有外敌了?非也,我们不能排除外星人入侵。我这是被《三体》洗脑洗傻了吗?不是的。《三体》中的外星人入侵还让人类提前四百年知道了,而现实中的外星人入侵很可能毫无预警的时间。
我现在想要投身的研究,就是让人类在面临这种超级危机时,能够多一点点应对的手段。科学成果都能用于军事,都能变成炸弹落到同类的头上。然而若为此不再发展科学和军事,追求世界大同,在外星入侵者到来时就只能任由宰割。
09 / 理想,变与不变之间。
说回职业规划。在博士毕业之后(如果能够毕业),我希望投身于促进人类自身发展的研究方向。该选择什么方向呢?我想出了两个。第一个是用闭合的人工生态系统,来实现空间基地中航天员的生命保障。这个方向属于航天,是促进人类自身发展的研究,且与我博士的方向相关,对我个人来说也更现实一些。我已经联系了一个做这个方向的杰出课题组。另一个其实很不现实,勉强说一下吧,是脑机接口方向,我对其中一个目前乏人问津、但潜力很大的问题感兴趣,暂且保密。这个方向只能和我本科的生物专业勉强拉上关系,对我个人条件来说很不现实,和我博士的方向差别太大了。我至少现在不太可能选择做这个,因为起点会很低。
在音乐方面,因为科研工作的繁忙,将来出歌的频率很难高于现在的一年一首。但我觉得我不会放弃音乐,除了对音乐的热爱之外,还有一个理由。艺术对人类发展的直接贡献不如科学研究,但它是冲击人心的东西。一个人哪怕为了梦想投入百分之百的时间,也不过是做了一个人的工作,而我期待更多人拥有我的梦想,和我一同孜孜以求。将来会走什么道路,对我来说是未知。或许我的思维会更加成熟,并发生进一步的改变,走上另外的道路,来为人类做出贡献。和路线相比,具体的方法不重要,就如《射雕英雄传》中郭靖所说,只要怀着为国为民之心,哪怕做个贩夫走卒,也是真好汉、真豪杰了。
10 / 《给死神的夜祷》
:“ 关于理想,写给死亡,或者说写给死亡到来之前的自己 ”
我的心路历程至此已简述完毕。
该说说这首歌了。这首《给死神的夜祷》是一年前(大概18年8月)产生想法的,起因是当时对自己有些失望。我一向自命不凡,自信能年少成名、建功立业,却直到28岁都无所建树,在研究方向上还发生了动摇;又听闻与我年龄相仿的一众少年英豪已经一骑绝尘、难望项背,对自己更是失望。那时便理解了痛哭髀肉复生的刘备,和发配江州醉酒题诗的宋江。他们其时都是中年人了,我只有20多岁,但现在的社会节奏太快,中年危机总是提前到来。于是惊觉:如果这辈子都不能达到年少时所期待的高度,该以怎样的心态过完剩下的人生?是从此沉醉于对青春的回望、倒退走向死亡,还是向前望向几十年如一日的现实、继续期待着什么?后一种选择可能很惨淡,但我想,我会这样做的。
是的,这就是一首冯佳界版本的《前方》(马雨阳名曲),但即使前方没有更明亮的光,我也会面向前方走去。我想这是出于对自身存在的尊重吧,我是现在的我,不是从前的,即使从前的月光再美。
所以,这首歌是写给死亡,或者说写给死亡到来之前的自己。对我稍有了解的朋友可能知道,我大部分歌是为别人而写的,那么这首歌算是久违地写给了自己。它和理想在字面上没什么关系,但我在创作它的时候,一直能感受到理想的重量。
这首歌从18年8月开始创作,到19年9月结束混音,跨越一年时间,是我制作了最久的歌。这一方面是因为临近毕业非常忙碌,只有很少时间可以做音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歌曲本身工作量太大。它是我最长的一首歌,6分50秒(当然,我的歌总是很长)。副歌的旋律在12月份本来快写完了,但固悠到1月份,还是推翻重写了。3月1号词曲定稿,当时在听友群里叫嚣两个月内制作完毕,现在一看呢,呵呵呵呵。
小提琴间奏(小夜曲)的创作大概是从4月开始的,共耗时一月(平均每天只有半小时可用于创作),找提琴手录制及剪辑又花了一个月。这次所有编曲和混音都是我自己做的,已经很久没自己做了,上一首自己制作还是2016年的《星空叙事曲》。
这次之所以回归自己制作,一方面是为了省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听友说,我原先那些自己制作得一塌糊涂的歌更有感觉。但是自己制作实在是太太太太累了,白天在办公室干了一天的活,晚上回家还要做音乐。录音、剪辑、修补等工作耗时之久、工作量之大,简直惨不忍睹,男生看了会沉默,女生看了会流泪。当年之所以产生寻求专业制作人的想法,就是因为自己制作《星空叙事曲》累到几乎去世,而这次的工作让我得以忆苦思甜。以后谁爱做音乐谁做去,我是再也不做了。转行保平安。
11 / “艺术”。
在小规模内测当中,朋友们普遍指出这首歌有艺术感。(当然,他们还指出歌曲连贯性差,这个忽略)开始创作这首歌时,我并没有所谓艺术的想法。相反,当时想把它写成一首口水歌,争取能流行起来。我没有写过口水歌,但知道这种歌会更容易流行,加上当时对自己总也火不了的焦急,决心放下节操,就写首洗脑歌曲。但是写着写着还是发现接受不了,而且对火的问题也能够更全面地看待了,于是就顺其自然了。
关于艺术其实想说几句。我一直都不理解艺术的真正含义(定义肯定读到过无数次,视而不见),也算不上艺术家,从艺术角度来看,只是个工匠而已。我的创作目的一向是“文以载道”,写歌是为了表达观点,跟艺术却挨不到边。而今年年初我读了《月亮和六便士》,书中对“美”的解释和迷恋深深震撼了我,这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美”的含义,意识到它才是艺术的目的。那一段我能背下来:“你怎么会认为美,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就像沙滩上的卵石,一个路人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美是美妙,是奇异,艺术家唯有经过灵魂的煎熬,才能从宇宙的混沌中创造出美。当美出现,它不会让人们轻易发现自己。想要发现它,就必须经历和艺术家一样的奇异之旅。”我先前的创作目的可以概括为“善”,而“美”与“善”是几乎无关的东西。我发现了“美”的含义,并被它深深吸引,逐渐学会用“美”的视角来分析问题,也喜欢上了先前get不到的一些流派,比如新裤子乐队的那些土味舞曲。
说到新裤子,我最近还草创了一个艺术流派的概念,跟生命力有关,具体内容尚待探索。大致定义是,一件艺术作品在表演/创作完毕后,假如这时表演/创作者当场去世,而观看者不会感到违和,甚至会觉得去世行为是表演/创作的一部分,则该作品属于这个流派。具体的定义肯定是因观看者而异的。这个流派还有个特点是,我只是它的定义者,而不是它的创始人。因为很多其他人的作品都符合这个定义,比如新裤子的土味舞曲,虽然土,生命力却是爆炸般的。我自己的作品也只有一部分符合这个定义。
在这首《死夜》词曲定稿的时候,我还没有读过《月亮和六便士》,所以它的词曲并没有很强的艺术性,只想谈谈副歌的旋律,它集中反映了我和大众审美的差异。写出副歌旋律的时候,我惊为天人,自认为写出了杰作;但在进行内测的时候,朋友们没有一个夸奖副歌的,还有人说它非常平淡,就像说话一样没意思。
我痛定思痛,发现了原因:旋律数学结构的优美,是我特别重视、认为比悦耳还重要的特性,而在其他人看来不太重要。够好听却在数学上结构不工整的旋律,我经常会轻易扔掉,所以我写的东西从没多少即兴感。
《死夜》的副歌呢,一路逐级上行,然后逐级下行,却没有因此而失去激情,而是依次走过四个感情强烈、截然不同的和弦,并在最后一个和弦不再逐级、而是略显含蓄地释放了。
这在我看来美到爆,可惜别人并不这么想!真可惜啊!嗟乎!其实别人也并非完全不在意数学上的优美性,只是在这首歌上,我和他们的看法竟如此大相径庭。我很感谢他们的直率,让我发现了这个问题,这以后该如何看待数学上优美的问题,我还没有想清楚。所以,虽然在词曲定稿时我只朦胧地意识到了“美”的概念,我觉得词曲在艺术上也不差。
在编曲这一步,因为已经对“美”有所领悟,我就花了挺多心血来完善艺术性。小提琴间奏的安排,一方面是因为我喜欢古典音乐,想要向大家分享这个宝藏流派;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艺术性的考虑,把一段古典音乐放进民谣歌曲里,我想达到的效果是“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卢浮宫是古典建筑,而贝聿铭先生却设计了一个现代感十足的玻璃金字塔作为其入口,当时法国人大骂这不怀好意的中国人,说他是想毁掉这珍贵的文化遗产。然而金字塔建成后,几十年来人们无不称赞它超前的审美理念。我当然无法和贝先生相比,却也想学一学这种乡村非主流的混搭风范。
除了数学之美,我对旋律的转调技巧也有着深深的执念,这可能是源于内心对自己作曲能力的不自信吧,总之我病态地追求每首歌都有转调,如《城市之光》《白夜备忘录》《星空叙事曲》等。《死夜》的转调在小提琴间奏当中,而且不是在那个听起来快要上吊了的地方,而是在相对平实的地方,能听出走向者,必是万中无一的作曲奇才。在编曲方面还安排了别具艺术情调的尾奏,其中也有转调,而且跟间奏的走向相同,就不展开了。
尾奏中还加了吉他solo,这个不用怀疑,又是为了弥补我在吉他solo能力上的自卑,我这方面确实烂到人神共愤,没时间练琴,这个solo也是分段录了剪在一起的。
我在混音方面相比之前取得了很大进步,对混音有了新的理解,而且居然获得了混音专家唐瑜老师“挺好”的评价,自我感觉已晋升为业余高手了。感谢唐瑜老师在混音上的指导。感谢小提琴手Cindy为演奏我的反人类旋律所付出的努力。感谢熊炜、马雨阳、郝逸洋、我妻子、听友群“界界的爱人们”等亲戚朋友对词曲和制作的评价指正。感谢众乐纪的各位同事对这首歌不遗余力、认真负责的宣传。
11 / 结尾
“他曾经的那些梦,并没有变得模糊看不见。
那些为了理想的战斗,也从不是为了钱。”
创作谈写到这里也该结尾了,写得好长啊。我也知道这么尬的内容没人看,但不想管这些了,因为写得很开心,可能是因为毕业的压力大吧,开心还是挺重要的,还是有必要告诉大家我是谁的。之前在社交平台上分享和呼吁一些东西,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你是谁啊,有什么信仰啊,就来说这些东西。从此终于可以用“愤怒青年”的身份大放厥词了。哈哈哈哈。
与志同道合者相识和合作的愿望,其实也没有很强烈,大家在为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就足够了,相识与否还在其次。我能感受到你们的存在。人类的最大力量,是对“想象的共同体”的构建。在我们这群“愤怒青年”看来,人类以及所有生命,都属于一个命运的共同体。我将会用我的工作来描绘、鼓舞和搭建这个共同的梦想。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梦想,它当然不可能被我一个人实现。我只想尽力去接近它,看到它越来越清晰的模样。
十五年前的我,那个十三岁的少年,如果他遇到今天的我,我想他是不会失望的。他会看到,这位大哥哥没有因虚度年华而悔恨,没有因碌碌无为而羞耻。他曾经的那些梦,并没有变得模糊看不见,那些为了理想的战斗,也从不是为了钱。
人生的十五年不多。再一个十五年后,我已经是个四十三岁的大叔了。这位愤怒大叔,应该仍然会让今天的我佩服和欣赏吧。
冯佳界
2019年10月
一起聊聊,你的理想几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