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我的同桌由班里的土豪小胖子喻子寒变成了方嘉恒,白白嫩嫩的小鲜肉,会收拾自己,会穿白色衬衫,比班级里其他同龄男孩子要好看很多倍。
别的女孩子喜欢跟他斗嘴打闹,可我喜欢土豪小胖子喻子寒的零食啊。
方嘉恒下课了不去小卖铺买五角钱一包的辣条和豌豆,不去买薯片,就知道转过身去和我背后的姑娘们谈弦子,谈她的《舍不得》,该谈舍不得的应该是我才对,所以我打心里不喜欢方嘉恒。
方嘉恒估计也看出了我对他的不欢迎,他对我没有对旁边的女生那么热情,爱热情不热情,我也不想理他,特别是当我再看不到喻子寒从小卖铺抱回一兜又一兜零食的时候我就很愤怒,那家伙被我压榨一年,还不知道现在多开心呢,以后他的零食我休想再吃,这一切都怪方嘉恒。
“齐清敏,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被语文老师喊起来的时候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暴戾凶狠的更年期妇女,俗称灭绝师太的语文老师喊我起来了,死定了,她在问什么,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惨了惨了,万劫不复了。
在我一脸懵逼手足无措的时候方嘉恒用手拐了一下我,他把书本挪向我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他书写工整的答案,其字如他,干净清秀。
那天的我终于幸免于难,我忽然觉得方嘉恒也许不会是个糟糕的同桌,至少他可以在关键时刻拯救我,这虽然不比喻子寒的零食好,但在那个不愿意与老师过多纠缠的年纪里,他的存在于我也并非无利。
“方嘉恒,谢谢你的帮助,以后我们就友好相处吧。”
“我们一直都友好相处不是吗?”
方嘉恒竟然对我的一本正经如此不在乎,看到他低下头从桌洞里掏出手机认真的玩了起来我有点生气,他可真是不珍惜与我成为好朋友的唯一一次机会,或者在他看来我这个朋友可有可无,真是气死人了,懒得搭理他。
在方嘉恒跟我同桌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几乎在课间看不到喻子寒了,我猜他肯定躲在小卖铺前面的石桌上吃零食,没有我这个同桌对他威逼利诱抢他零食,他肯定很开心吧。
为了看看喻子寒那个死胖子是不是真的躲起来吃零食,我一下课就往小卖铺的方向跑,可是很遗憾,我没有发现喻子寒的身影。我心不在焉的嚼着豌豆踩着铃声往教室走,发现喻子寒已经坐在座位上,他还是那么爱睡觉,猪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
方嘉恒作为我的同桌,不仅让我失去了喻子寒的零食,还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那个叫王斯佳的女生来找我的时候我真是莫名其妙,看着她不怀好意的打量我简直想拍死她,奈何她们人多势众,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齐清敏,嘉恒的同桌,长得不错啊。”
呵呵,一般一般,多谢夸奖,我本来是想给她一个傲娇的背影潇洒离开的,可是我暂时摸不清她的底子,谁知道她是不是什么社会大佬的宝贝闺女,即便她不是,她身边那几个个头高大的女生估计也不会让我见到第二天早晨的阳光了,我只能莞尔一笑。
“我们认识?”
王斯佳肯定是那种关于大姐大的电视剧看多了,她甩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抱着双手背对着我,仿佛告诉我不认识她是件很可笑的事情一样,可是我真的没见过她。
“王斯佳,方嘉恒的女朋友。”
方嘉恒有女朋友,搞什么鬼,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按理说,在我们这个对于同学恋爱的事情立刻就会传得沸沸扬扬的年纪里,我不应该没有听说过方嘉恒有女朋友的事情,我没有听说过,班级里的女生总该会传一下啊。
“未来女友。”
我感觉到王斯佳有一瞬间的尴尬,但随即她就用她自信的语气化解了尴尬,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是暗恋啊,真是不要脸,还敢妄称是方嘉恒的女朋友,也不想想这学校多少个比她优秀的女生觊觎着他的美色呢。
“齐清敏,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以后离方嘉恒远一点。”
离他远一点,真是太可笑了,明明是他自己跑来跟我做同桌的,离远点,怎么离,一张课桌坐着我怎么离他远点,我离他远点,我还想他离我远一点呢。
“不准勾引他,少和他讲话……”
王斯佳这样的人真的很没有礼貌,竟然一直用命令式的口吻跟我讲话。
“得了,我知道了,这么跟你说吧,方嘉恒跟我虽然是同桌,但我们根本不熟,一天讲不到三句话。”
我打断王斯佳的训话,真的太想立刻离开了。
“好,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王斯佳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会我后让我离开,为了那幼稚的爱情她也真是太幼稚了,电视剧对她毒害不浅。
王斯佳自从找过我一次后她的大名我一生难忘,当然这也不仅仅是因为她找过我,还因为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对方嘉恒爱得太过深切,对我恨得也太过彻底。
平安夜的时候王斯佳自然是包好了漂亮的大苹果送给方嘉恒的,她频繁的给方嘉恒送礼物的意图班级里所有人早就心知肚明了,只不过方嘉恒似乎没有跟她在一起的打算,不然她追了他那么久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方嘉恒果然不喜欢王斯佳,这个事实他是在平安夜的晚上告诉她的。那天晚上王斯佳习惯性的霸占着我的座位与方嘉恒并排坐着,他们的谈话内容我没有兴趣听,但是当方嘉恒喊出我的名字时我没有办法不关注他们。
“齐清敏,我喜欢的人是你。”
我有点懵了,方嘉恒到底在搞什么鬼,就算他要拒绝别人那也不用扯上我吧,这不是给我找事么,我可是要一直做父母眼中的学霸乖乖女的,早恋绯闻可千万不可以与我有关啊。
“开什么玩笑……”
“你现在知道了,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方嘉恒根本不理会我,我看到王斯佳的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流到脖颈处,她的眼睛还是固执的盯着方嘉恒,同学开始窃窃私语,这种事情足够同学们讨论很久了。
我也不记得王斯佳和方嘉恒究竟僵持了多久,但我不会忘记王斯佳离开时即便在哭得梨花带雨的情况下看我的眼神依然让我胆颤。
方嘉恒和我终于决定进行一次交流,我们在小卖铺前面的小石桌上相对而坐,我从来没有那么慌乱过,只能不停地往嘴里送五角钱一包的豌豆等他开口。
“你还是那么爱吃,小时候就爱吃,长大了依然没变。”
我一直都喜欢吃啊,辣条,豌豆,豆干,反正小卖铺里那些廉价垃圾食品我都爱吃,可是谁告诉他我小时候也爱吃垃圾食品的。
“我打针的时候可不哭,所以妈妈就给我买棒棒糖,如果你也不哭,我可以给你一个棒棒糖。”
这是小时候我在医院告诉方嘉恒的话,那时候我们还是孩童,事情过去多年后我已经渐渐忘记,是在方嘉恒的提醒下我才记起来的。
遇见方嘉恒的那天我和父亲去医院探望他的好友,因为无聊便一个人跑到了楼下的儿科,在走道上我听到了方嘉恒鬼哭狼嚎的声音,因为好奇凑到门口,原来是护士要给他打针,可是他不愿意便开始哭闹。
小时候的我总是好动且话多,在没有人发现我的情况下我站到了方嘉恒的病床边,在护士强行把他按倒在病床上之前我对他说了上面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方嘉恒看到我后真的停止了哭声,大概他那时候是觉得我也是跟他一样住院的病人,我说我打针不哭可能激发了他作为男孩子的自尊心,于是他乖乖的打了针。
其实在说话之前我也确实是出于对方嘉恒的鄙视,一个男孩子那么懦弱,这可不讨人喜欢,我也压根没打算给他棒棒糖,小时候被限制零食的我特别护食,可是当护士在他手臂上连续好几次都没有给他打好针以后我决定真的把零食分他一点,因为我知道,可能他的哭闹正是因为经常忍受这样的痛苦,如果是我我也会大哭大闹的。
方嘉恒打完针后我在我的小背包里挑了很久的棒棒糖,当然不是为了给他最好的,只是为了给他我可能不大爱吃的,纠结了很久以后我终于选中一个棒棒糖,我很友好的把糖给了他以后还自豪的留了大名,再然后我就回家了,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方嘉恒的名字,更没想到在多年以后我和他竟然再次重逢,而且更奇葩的是他对我并不友好却忽然说他喜欢我,简直不能再奇葩了。
“方嘉恒,怎么说小时候我对你也算有点恩情吧,你怎么恩将仇报呢,王斯佳这麻烦我可不想摊上,你最好跟她解释清楚,你喜欢的可不是我。”
“我喜欢的就是你,所以说,齐清敏,做我女朋友吧。”
方嘉恒这么严肃认真的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又开始慌乱了,这措手不及的表白既尴尬又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方嘉恒,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哈哈……”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每次看到你跟喻子寒打打闹闹我就不舒服,所以我才跟老师申请换座位。”
真是看不出来他哪点喜欢我,竟然还把喻子寒从我身边支开了,他到底知不知道喻子寒对我多重要啊,不过现在跟他算这种帐好像也不合时宜,所以还是算了,我只能强颜欢笑。
“方嘉恒,这个年纪谈什么喜欢不喜欢,你到底知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好了,我们还是好好学习吧。”
那天的我真的是落荒而逃,从那以后方嘉恒倒是没有再跟我表白了,可是这种事情没办法当它不存在,所以每每跟他坐着总让我觉得很尴尬,跟他的交流本就不多,自那之后更是寥寥无几。
所幸,高三的时候学业太忙,所有人都为了大学梦每天忙碌着,那段时间喻子寒,那个早已经渐渐淡出我视线的小胖子不知不觉瘦了也高了,似乎也变帅了,发现这一切是在他被学校通报批评以后,因为偷盗,当然,如果我早知道我是以这种方式再次与他走得很近,那我其实是不愿意的,可是命运往往喜欢捉弄人。
“喻子寒,你家那么有钱,我不信你会偷同学钱,我们去找老师说清楚。”
我是和喻子寒好久没在一起玩耍了,那个上课总是在我旁边睡觉却总可以准确提醒看小说的我老师来了的喻子寒,那个胖乎乎也喜欢吃零食却总被我抢的喻子寒,那个在忽然停电的晚上被受到惊吓的我一把搂住后一动不动的胖子,他悄悄的在变化,但是我发现,他对我的态度依然没变,他还是对我笑嘻嘻的。
“齐清敏,土豪也有窘迫的时候,算我倒霉,这一次就被逮了,还要不要吃糖,我请你。”
“用你偷来的钱?我宁可饿死也不会再吃你的东西。”
喻子寒真的太令我失望了,他竟然真的做了,亏我还那么信任他,而且他竟然满脸的无所谓,真是太气人了。
喻子寒退学了,我再没有见过他,也不愿意再见到他。
毕业那年方嘉恒再次跟我表白,我手里攥着五角钱的辣条听他深情款款的跟我告白,王斯佳就站在不远处,她看我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狠戾。
“方嘉恒,我真的不喜欢你,对不起。”
如今再面对方嘉恒我已经足够坦然了,这一年里他给我备的草稿纸我悄无声息还给他,他从超市给我带的酸奶我没有喝过,他给我买的笔我一样在适当的时机还给了他,老师提问的问题我都自己解决,从来没有依赖过方嘉恒,也没有欠过他,因为我知道,我的心里总也不能放进一个方嘉恒,他也不知道,我爱吃的永远是那些廉价的垃圾食品。
我不知道在我离开后方嘉恒是怎样的感受,王斯佳肯定会安慰他吧,如果他们真的能在一起那也算很好的结局,毕竟她可是他的青梅竹马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的眼里只有他,希望方嘉恒能看到她对他的好,希望他能珍惜,而我美好的祈愿也仅仅是为了真的喜欢我的方嘉恒,如果我不能喜欢他,那么至少我该看到他幸福。
我不喜欢王斯佳,但我知道她会死心塌地的爱着方嘉恒,我祝福的是一段爱情而非王斯佳,那个让我遗憾让喻子寒蒙受不白之冤的王斯佳,我甚至是讨厌她的,但是我知道她所有的错只是因为太爱方嘉恒。
大学以后我一直在打听喻子寒的消息,因为我还欠他一份人情,我必须还他,如果不是他,该退学的人是我,若不是那天他在图书馆偷偷拿走了坐在我对面的王斯佳趁我去上厕所时偷偷放在我包里的五百块钱,那么是小偷的人就该是我。
我从来不知道,喻子寒非但没有讨厌我,还在关键时刻帮助我,真不知道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在王斯佳“报案”之后去年级组长那里“自首”的,为了让王斯佳不敢再为难我,他竟然傻到甘愿担上小偷的骂名,王斯佳知道自己误了别人的清名真的不敢再为难我,可是喻子寒却背上了骂名还要被我冤枉,我想他在我对他的冤枉和冷漠以后肯定伤心透了吧。
我无数次行走在喻子寒租住的小区里,希望能再见他一眼,可是我去的太迟,他和他从小相依为命的父亲早已经搬家了,我还是爱吃零食,五角钱一包的辣条我总也吃不够,我每次去喻子寒呆过的小区总会跑到那里的小卖铺买很多辣条和其它的零食,喻子寒曾经就是在这里,拿着他父亲给他的零花钱省吃俭用给我买零食的。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贫穷中,也缺少母爱和朋友,高一的那一年,不爱讲话的他唯独会和我讲话,给我买零食,那时候我总觉得他是个小土豪,他总对我傻傻地笑。
“你太能吃了,以后谁养得起你。”
“你那么有钱,你养我好了,哈哈。”
“呵呵……”
“喻子寒,别傻笑了,全身的肥肉都抖了,不好看。”
“呵呵,呵呵……”
“神经病啊你,这些我全吃了,给了我的就不准跟我抢,反正你那么有钱,再去买,哈哈。”
我在一个又一个夏天的傍晚坐在喻子寒曾经坐过的小区楼下,边吃辣条边流泪,我曾经那么爱吃垃圾食品,如今每吃一次却辣得我想哭,喻子寒,如果我再找不到吃了辣条后给我买矿泉水的你,我怕我再也不敢吃辣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