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年前的圣诞节开始,康北的梦里总会出现一个长发白裙女孩,站在康北面前,眼睛清澈灵动,抬起手抚开康北杂乱的遮住眼睛的头发。
“哥,我想回家。”
每次在这个时候,康北都会被惊醒。今天又是这样,他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冷汗浸湿了睡衣。不过,康北现在不像三年前第一次梦见这个女孩一样惶恐,他慢慢地坐起来,用手擦了擦额头未干的汗水,喃喃的说:“你到底是谁?”
程依依把车开到景宏大厦的停车场,拿出镜子,看着里面精致的美丽女子,补了补妆,开门下来。
“康北,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王叔那里来了一批新酒,让我们去试试。”
“我整理一下,马上下来。”
康北关掉电脑,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又听见那个女孩在耳边喊,“哥,我想回家。”康北一拳打在镜子上,玻璃裂开来,形成一个波纹状的裂圈,血从手上流出来,滴落在洗手池里。
“你的手怎么了?”
程依依抓起康北的手,急切的问,语气和眼神都流露出担心和深深的爱。
“没事,不小心划到的。”
程依依从车里的急救箱里拿出药水和医用纱布,给康北坐过清洗后包扎上。
“康北,最近你有点精神恍惚,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很好。走吧,去找王叔。”
车在高速上疾驰,程依依的脸上写满了幸福,时不时的抽出手来,放在康北的手心里,抚摸着。
康北将头倚在座椅靠背上,眼睛盯着车前的镜子,脑子里边都是女孩的声音。他要受不了了,三年来,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妹妹。可是,她是谁,她在哪,为什么从来没听爸妈说过。
王叔叫王德新,是康北爸爸的一个老战友,退伍以后和康北爸爸白手起家,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如日中天。这个酒庄是王叔的私人酒庄,用来招待生意伙伴和一些老朋友。而只有康北可以优先品尝到刚刚进口回来的新酒,在王叔的地下藏室。
三个人在一张大红木酒桌前相对而坐,康北端起酒杯摇了摇,抬起来透过灯光看了两秒,放在鼻下轻嗅。
“还不错。”
他喝了一口,在口中回味了一会儿。
“王叔,我是不是有个妹妹?”
王德新和程依依都愣了一下,还好王德新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迅速回到平静。
“我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起的,你爸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哪有妹妹。”
康北又喝了一口酒,对面的程依依端着酒杯,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微笑,甚至有一些紧张。她一口喝干了杯里的红酒,“康北,你胡说什么呢,我看你这两天就有点不正常,是不是生病了?”
王德新用眼睛瞪了一下程依依,她才停下来,拿过酒瓶给自己添上酒。
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康北一杯接一杯的喝掉半瓶,王德新才叫司机过来,送两个人回去。
康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程依依便睡在他们家客房。康北的爸妈非常喜欢程依依,亲自做了莲子粥。康北却一副酒醉不醒的状态,回到卧室倒头便睡。他将下午在王德新酒庄喝酒的时候说的话,一遍一遍的在脑子里回放,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真的是有一个妹妹,而他们是在骗自己,至少康北能清楚的记得,他认识王德新,是在三年前的圣诞节,在医院里。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圣诞节,在这个城市,对于西方节日还没有太多人接受,晚上的街道显得冷清,只有几家大型的商场和会所,开放了圣诞促销和圣诞派对。
康北从急救室被推出来,程依依和王德新早已在急救室门口等着,听到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了,程依依才放松下来,而王德新却比之前更紧张。
“依依,如果康北醒了,那……”
“难道你一定要他们都死吗?”程依依转过头对着王德新大声的说。
“只是我想他们死吗?那你呢?”
程依依瞪着王德新,扬起手一巴掌拍在王德新的脸上,转身走出医院。
第二天,康北爸妈从澳大利亚飞回来,在医院看过儿子后,又去了公安局。那里还有一个女孩,躺在冰冷的停尸房。
之后的几天里,起诉,开庭审理,直到判决,很快,快的让人感觉到人性的冷漠。最后判定为一起正常的交通事故,肇事司机判了五年,赔偿款也很快打过来。可对于康北的父母来说,有些人,有些事,再也回不来了。
三天以后康北醒过来,程依依趴在床边睡着了。直到王德新提着水果进来,才叫醒他。
“依依,康北醒了。”
程依依看着睁开眼睛的康北,一下子哭起来,眼泪汪汪的趴在康北的胸膛上。
“康北,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永远看不到我了。”
“你们是谁?”
康北睁大眼睛看着程依依和王德新,平淡的没有表情的轻声说。程依依转头看看王德新,似乎看到他的眼睛里边有一些庆幸。
“依依,别紧张,我去叫大夫来,可能只是刚刚苏醒后的意识不清楚。”
王德新说完就走了出去,程依依拿过毛巾给康北擦了擦脸。“康北,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依依啊!”
“我不认识你,我是谁?我在哪?”
程依依拿着毛巾呆坐在椅子上,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这是她当初想要的么?
医院的最后诊断为脑损伤性失忆,恢复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程依依从神经科走出来,碰到正走过来的王德新。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了对吧?你满意了吧?”
王德新笑了笑,“难道不是你要的么?”
“不是,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程依依对着王德新大声地喊,“康北不认识我,他不认识我了。”王德新甩开程依依抓着的手,笑着走了出去。程依依蹲在医院的过道里,抱住膝盖,眼泪已经止不住。可她哭的是对康北的担心,对康北的爱,还是对自己的悔恨。
她自己都不知道。
一个月以后康北出院,重新认识了爸爸妈妈,王德新,程依依,还有其他的亲戚朋友。在他眼里,都只是刚刚认识,没有印象,没有回忆。他重新回到景宏大厦上班,这是他爸爸的公司,有王德新百分之二十的原始股。企业发展的很好,加上康北出众的管理和业务能力,更是如日中天。程依依仍然在康北的身边,她漂亮,聪明,懂得一个男人需要什么样的女人,需要女人去为他做什么,而这些,程依依绝对是行家里手。他们重新认识,重新恋爱。对于这个儿媳妇,康北的爸妈一百个愿意。他们是看着程依依长大的,和康北一起穿开裆裤玩泥巴,上学逃学,毕业工作,最后顺理成章的走到一起。
就如此幸福下去,也是很好的。程依依躺在床上想。
隔壁就是康北的卧室,他已经睡着了,传来微微的鼾声。程依依微笑着,闭上眼睛,她要做个好梦,有她和康北的好梦。
半夜两点多,康北又一次被梦里的女孩惊醒,在梦里,那个女孩还是站在他的面前,跟他说,“哥,我想回家。”康北努力的想看清女孩的脸,却只看到她耳朵上带着的一对蓝色耳钉,亮的耀眼。他走进去看,上面有一只蝴蝶,中间镶着一枚小小的钻石。这次他没有跟以前那样平静的躺着回想,他几乎要崩溃了。康北走到程依依的房间,打开门进去,找到她的挎包。这是一个很精致的手挎包,还是去年程依依生日的时候,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康北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床上,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只是就这么翻着,然后,他看到一对蓝色的耳钉。上边是一只蝴蝶,中间镶着一枚小小的钻石。康北的头剧烈的疼起来,他痛苦的将头一次次撞到墙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刚才梦里的女孩有戴着同样的耳钉。他把程依依从床上拖起来。
“告诉我,你的包里怎么会有这对耳钉?”
程依依从梦里被康北拽出来,还没清醒,就看到康北眼睛里的怒火和手上的蓝色蝴蝶耳钉。她看着那对耳钉,那么的蓝,那么的亮,亮的刺眼。然后她一把抢过来,“这本来就是我的,怎么了?”
“你的?我怎么从来没看到你戴过?”
“我不喜欢带,不好看。”
“可我在别的地方见过一模一样的耳钉。”
程依依听完康北这句话,似乎要瘫在床上,她极力的让自己清醒过来,保持镇定,不至于看出破绽。
“世界上一模一样的耳钉多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是在我的梦里。”
程依依再也无法保持足够的镇定,他靠在床上,眼神空洞,看着怒火一般的康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康北爸妈闻声上楼,看见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和康北发了疯一样的表情,没说话,退了出来,在客厅坐下。
程依依甩开康北,手里攥着那对蓝色耳钉,穿着睡衣,跑了出去。
王德新坐在昨天下午和康北喝酒的红木酒桌前,倒上两杯红酒,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照你这么说,康北记起来了?”
“我不确定,但是他认识这对耳钉。”
“看来,需要做点事情了。”
“你又要做什么,康南死了,康北失忆了,这还不够吗?”
“可是他现在想起来了。”
“我们不能再错了,我不想每一天都做噩梦。”
程依依喝完面前的红酒,起身走出去。
她开车回到康家,按响门铃。
康北爸妈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没有喝完的咖啡还冒着热气。这个冬天,显得格外安静。
“伯母,康北没事吧?”
“他闹腾了一会,睡了。”
说完,用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子。
“依依,来坐这,陪伯母说说话。”
程依依走过来,坐在康北妈妈旁边,依然穿着粉色的棉质睡衣,披散着头发。在灯光的映照下,那么美丽,那么雍容。
“依依,我想把康南的事情告诉康北,他总会知道的。”
程依依心里想,如果康北妈妈把康南的事情告诉康北,那康北肯定会追查下去,就会知道一切。那她再也不能和康北在一起了。
“伯母,我觉着暂时先不要告诉康北,他现在精神状态不好,如果再受到什么刺激,对他的恢复不利。”
康北妈妈看了看坐在对面抽烟的丈夫,喝了一口咖啡,凝思了几分钟。
“你说的也对,可是康北好像有点记忆了。”
“伯母,我会好好照顾康北的,如果有助于他恢复记忆的事情,我一定会努力去帮助他的。您放心。”
“好吧,伯母相信,你一定会对康北好的。”
康北妈妈握着程依依光滑的手,一遍遍的摩挲着,似乎她在确信对面的这个女孩到底是不是值得自己信任。
第二天下午,康北正在办公室翻看法兰克福方面的业务资料,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康北吗?”
“是的,我是康北,请问您是哪位?”
“我在景宏大厦楼下的咖啡厅等你,见面说。”
“喂,你是哪位?喂……”
电话挂掉了,康北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不知道为什么,他觉着有必要去见见这个人。
一个30多岁的女子,没有妆容,普通市民打扮,戴着一顶太阳帽,即使在光线不是很好的咖啡厅,她依然戴着。
“康先生,请坐。”
康北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没有犹豫的在她对面坐下来。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康先生,我想告诉您的事情,是关于您的妹妹康南。”
康北听到这里,突然头痛欲裂,妹妹和康南这两个词,就像几万根针扎进他的脑子里,有些影子一样的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喝了一口冰水,强忍着头痛,平静下来。
“看来我做的梦都是真的,请您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康先生,我是莱芜县人,离这有一百多公里。我丈夫叫赵刚勇,从特种部队受伤退伍以后,就在城里打工。三年前,有一个人来到我们家,找到我丈夫,让他偿还在城里赌博欠下的50万赌债。我丈夫是个厚道的男人,从来不赌博,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城里欠的赌债,还是那么多。”
“您丈夫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想听听跟我有关系的事情。”
“康先生,您别着急,我说我丈夫的原因是想让您更了解事情的经过。”
康北又喝了两口冰水,感觉头痛减轻了一些。
“那个人当天晚上带走了我丈夫,直到两个月以后,才知道他撞死了人,被判刑5年。”
“他肇事的时间是不是圣诞节?”
“应该是吧,报纸上有报道的。”
“说下去。”
“去年我去探望他,在监狱里他递给我一张纸条,呐,就是这个。”
从废报纸上撕下来的一块废纸,笔记杂乱。“我不想活在噩梦里,你和孩子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离开这个地方。如果有机会见到康北或者康南,替我说声对不起。”
康北拿着纸条,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
“你说你丈夫撞死了人,是谁?”
“您还活着,死的人就应该是康南。你的妹妹。”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妹妹?”
“我丈夫出事前在景宏大厦做保安,回家经常说有一对双胞胎非常漂亮,男的是他们公司的老总,女的经常去他办公室。还是有一次我丈夫喝醉了以后,抱怨着说,康北和康南长的一模一样,非常漂亮,而且又生在有钱人的家里,他说世道不公平。”
“原来我真的有个妹妹,就叫康南?”
“对呀,难道您不知道您有个妹妹吗?”
康北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怎么能接受三年来在他梦里出现的女孩,就是自己的双胞胎妹妹。
“康先生,我今天来不光是告诉您这些事情,我丈夫前几天被释放出来了,他说是有人保释的。今天早上他让我拿着这张纸条来见您,让您离开这里。”
“谢谢您今天能来告诉我这么多,我要回去了,再见。”
康北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咖啡厅,二十分钟后,他站在王德新酒庄的地下藏室。
“你真的在这里。”
程依依和王德新正坐在那张红木的酒桌前品酒,看到康北突然站在面前,交换了一下眼神,起身走过来。
“康北,怎么过来也不打个电话?”程依依拉起康北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被康北一把甩开。
“康北,你怎么了?”
康北走到酒桌前,拿起桌上的半瓶红酒,喝了几口,将酒瓶摔在地板上,碎裂的玻璃和红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散射开来。
“赵刚勇是谁?”他瞪着王德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
王德新被这一句话吓到,他完全没有想到在一天之间康北可以知道赵刚勇这个人。
“康北,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好吧,那就让你看一点能看懂的。”
说完,康北从包里拿出刚才的那张纸条。放在桌上,推到王德新面前。
“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康北,别闹了,我们回家。”程依依从后来跑过来,从后面抱住康北。
“滚开。”康北一转身,甩开程依依,可能是太用力,程依依摔倒在满地玻璃的地板上,腿上和胳膊上都划破了几处,流出来的血在地上和红酒融为一体,分不清是酒,还是血。
康北用手指着倒在地上的程依依,“程依依,你最好给我说实话,康南是怎么死的?”
“康北,你还是忘不了康南,在你心里,就真的只有康南吗?她只是你的妹妹,可我爱你,康北。”
“哼,你爱我,那你给我解释清楚那对蓝色耳钉是怎么回事,那是康南的。”
康北突然倒在地上,身体蜷缩起来,抱住头。他感觉整个空间都在旋转,头痛的就像是快要爆炸。
“康北,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好吗?”
程依依从地上爬起来,抱住康北。“王德新,你能不能有点人性,先救救康北好吗?”
“我救他?除非我是白痴。”王德新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站起来走出去。他没有再看一眼地上的康北,他就那样笑着,那样从容的走出去,姿势优雅,如绅士。
程依依把康北慢慢的扶起来,两个人踉踉跄跄的上了车。
“康北,我们现在去医院,等你好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康北靠在座椅上,双手抱住头,艰难的说,
“你现在就告诉我,康南怎么死的?”
“康北,你先别想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我们先去医院。”
车子很快驶上公路,程依依将车开到了一百五十码,她一只手时不时抽出来摸一摸康北的头,想替他减轻一些痛苦。在她心里,这个男人,是可以让她用一切去爱的,如果时间倒退,她宁可死的那个人是她,也不愿意让康北承受这样的痛苦。
砰!!!
一声巨响。
程依依正抚摸这自己深爱的男人的时候,从十字路口右侧开过来一辆卡车。
几分钟之后,康北醒过来,看着倒翻的车子,满地的玻璃,他努力去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血从头上、胳膊上流下来,他努力的转动脖子,才看到程依依靠在座椅上,一根钢管从胸口插进去。
“依依,依依,醒醒。”
康北用尽全身力气摇动程依依,几分钟后,程依依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康北,我……”
“别说话,坚持住,没事的。”
“康北,你让我说,要不然……没机会了。”
“不会的,你坚持住。”
“康北,康南……”程依依咳了两声,胀红了脸。“康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还有康南。你们长的好像,几乎一模一样,她永远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每天都在一起,每时每刻。我爱你康北,你知道么,我真的很爱你。”
“依依,我知道。”
“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永远相爱,永远在一起。可是……你应该不记得我那个吸毒过量死了的爸爸,其实,他是被王德新注射了大量的甲基苯丙胺,为的就是得到我妈妈。每次去你们家看到你们一家四口那样的幸福,我就特别恨,恨王德新,恨我妈,恨你恨康南,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又偏偏那么爱你,我不想伤害你,不想伤害康南。康北,你知道吗?我害怕看见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我害怕看见你和康南那么快乐的整天在一起,我只要你是我一个人的。所以,我让王德新找到赵勇刚,造成一起车祸,如果你和康南都死了,那我也不活了。还好老天对我不薄,呵呵……康北,如果可以,求你救救我妈妈,王德新每天给她很多毒品,她现在已经快疯了,求你救救她。”程依依呼吸越来越弱,又咳起来。”康北,对不起,是我杀了康南。”
“依依,别说了,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是我杀了康南。我想让她死,让她离开你。对不起康北,我在康南身上摘下她的耳钉,一直放在身边,我想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可以赎罪。现在看来,没有机会了。”
程依依艰难的把手伸进包里,拿出来那对蓝色的耳钉,放到康北的手里。
“康北,我爱你,还有康南,我们都爱你,就让它陪着你吧。”
“依依,依依……”
程依依再没有力气说话了,她轻轻的闭上眼睛。在此刻,她依然漂亮,依然美丽,精致的脸庞和妆容让她看起来只是沉沉的睡去,脸上的微笑,就那样永恒了。
一个星期以后,康北拄着拐杖去医院出来。出租车直接开到王德新的酒庄。
“康北,你怎么出院了?应该在医院多休息几天的。”
王德新迎出来,扶着康北走进去坐下。
“王叔,依依妈妈还好吗?”
“她在家里,挺好的。”
“哦,王叔,带我出去兜兜风吧,在医院时间太长了,想出去透透气。”
“好,我去开车,你先坐着休息一会。”
王德新从沙发上站起来,整理一下衬衣,走到康北面前,用手抚摸着康北的头发,“康北,别太难过了。”
刚说完,王德新痛苦的哼了一声,他低下头,看见康北握着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血慢慢的流出来,顺着匕首,将白衬衣逐渐染红。
“康北,你……你干什么?”
王德新痛苦的倒退几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王德新,这是我替康南和依依还你的。”
“呵呵,康北,我真应该早点杀了你。”
康北拿过拐杖,撑着站起来,看了一眼王德新,转身往外走去。
“康北……等一下。”王德新顿了顿,喊住了康北。
“康北,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了。”说着他把匕首从胸膛上拔出来,鲜血噌的一下冒出来。王德新扔掉匕首,捂住伤口接着说。“依依是不是跟你说我杀了她爸爸,呵呵,那是他咎由自取。30年前,我和依依的妈妈非常相爱,当我们准备结婚的时候,一份调令把调到延安,签字的人就是他。一年后,我收到依依妈妈的信,信上说她家里人等不及,已经让他们两个结婚了。我当时痛不欲生,喝农药自杀,被老乡救了过来。后来,我就认识了你爸爸,我们两个都是延安知青。返城以后我才知道,当初依依妈妈嫁给他的时候,已经怀了我的孩子。直到现在,依依都没有叫过我一声爸爸,你说,他是不是该死。”
康北坐回沙发上,听着王德新慢慢的讲述。
“你不配。”
“呵呵,好吧,就算我不配。可你知道你妈妈是谁吗?”
康北楞了一下,他不敢想接下来还会听到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而那些事情,足以让一个人崩溃。
“当年,和我们一起下乡的还有一个女孩,她和你爸爸在黄土坡上相爱,生下你和康南。后来我们一起返城,而你爸爸却看上了我们首长的女儿,他有权有势,在那个年代,足以提供很好的条件让你爸爸发展,你知道你爸爸有多狠吗?他让我找了杀手,同样以车祸的方式,撞死了你妈妈。当你刚满周岁的时候,他和我们首长的女儿结婚了,然后一路飞黄腾达,而我,只是他身边的一条狗。康北,你知道你妈妈是谁吗?他是我的姐姐,我的亲姐姐。我帮你爸爸杀了我的亲姐姐啊,就为了钱,为了他妈的钱。”
康北感觉天旋地转,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王德新说的这一切,可是,有什么理由让他不相信呢?他已经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他只记着这三年来,每次爸爸妈妈吵架,都是因为妈妈想再要一个孩子。
可是,这又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康北,如果你还恨我,现在也该解决了,依依的妈妈就拜托给你了,这些年,为了让她不离开我,害苦了她。我对不起她。”
说完,王德新开始大口的喘气,从沙发上慢慢的滑下来,坐在地板上,头倚在沙发侧背上靠着。
康北坐在对面,看着他睁着眼睛,慢慢地停止呼吸,然后撑起拐杖站起来,走进王德新的书房,他在找,找到一些东西可以证实王德新说的话。
大大小小的抽屉柜子都被他倒出来,散落在地上,康北疯了一般连打带砸。突然他平静下来,视线落在地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一角还夹在日记本里。他蹲下去,慢慢的拿起来,上面有三个人,一个是王德新,一个是康北爸爸,另一个,挽着康北爸爸的胳膊,倚在他的身边幸福的笑着。
“哈哈……”
康北拿着照片一声声大笑,然后将它撕的粉碎。
两年后,康北坐在北山公墓东北角的一个墓碑前,看着墓碑照片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轻轻的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蓝色耳钉,放在石阶上。
“妹妹,哥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