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白
《箭士柳白猿》上映前一晚,我在网上搜索可以观看的场次,发现周五晚的黄金时间,便利的商业区影院均无此片踪迹,无奈只好选择了一个略偏远的影院,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迟到两分钟,透过荧幕上的光,隐约看到一大片空位。我坐在正中间,感觉自己包了全场。
看来,《一代宗师》的编剧,《道士下山》的原著作者,《师父》自编自导的高口碑,仍旧未能帮助徐皓峰为这部2012年就入围金马奖的片子赢得足够的关注。
开映10分钟,后门一阵喧哗,进来了三五个男女,听着他们丝毫不顾及的谈笑声,我在心中奇怪他们怎么会选择了这部片,果然,约莫半个小时,他们便又说着话离开了。
徐皓峰的电影爱讲武行,爱讲规矩,颇有点古人的味道。不懂得遵守基本公众礼仪的人,当然会自觉无趣离开。
没有炫酷特效,没有知名演员,没有热门IP,这大概就是《箭士柳白猿》拍好了四年却没有上映机会的原因。
于是徐皓峰选择有节制的向商业妥协,《师父》请来了廖凡,宋佳和蒋雯丽,有了一些关注度,但仍逃不掉排片量少的命运。在我得知《师父》是部好片子的时候,它已经没有了可以观看的场次。于是,只能选择了网站观看。
廖凡的演技,宋佳的风情,蒋雯丽的高雅,都是《师父》成功的包装,而它真正的内核其实依旧是对于武术在科技和军事的冲击下不可避免走向衰落的思考。
一些看过《师父》的人难免对《箭士柳白猿》抱有很高的期待,然而进了场,却发现这是一部未经修饰和包装的原始版武侠片。
但它又与我们熟悉的武侠片相差太大。这里没有民族大义,没有热血沸腾,没有国仇家恨,打斗场面干净利索,兵器多是木制,木与木相交发出的脆响,胳膊与胳膊拉划之间的闷响,真实又颇具美感。
他们虽是武人,却并不粗俗。在徐皓峰看来,武术曾经和国画,瓷器一样,曾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无奈武术不是实物,进不了“奇货可居”的金钱游戏。政治需求改变后,武术的兴盛便会断亡。”
民国乱世,西洋军事科技冲击了闭关多年的中国,一己之力无力抵抗火枪大炮,于是武术成了无用之物,走向没落。
徐皓峰在《刀与星辰》中说:“武侠电影的软肋是,枪一出现,武功就不成立了。”于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还珠楼主写了一系列仙佛神功,他让武功等同于科技。自此,我们的武侠走向了玄幻的道路。
真正的武功反而被否定了。
柳白猿箭术高超,可以做到连发四箭力道均匀,可以在醉酒之时打败数人,然而却敌不过炸药的威力。
电影比原著要理想化,并未让他直接化为灰烬,其实原著中的结局恐怕才是更真实的结局:“他觉得眼底一白,身体溶解在空气中。”
匡一民少年凭武术成名,一心寻求明主辅佐,消磨了三十年光阴,终遇可成就霸业之人,无奈终究成一场空。影片结尾,匡一民向柳白猿求一场比武,他说:这世上能够不取巧的事情越来越少了,武术是其中一个。
然而这种无法取巧的东西注定无法抵挡坚船利炮,衰落,是无法避免的,徐皓峰选择用影片来珍藏它。
我们的古诗词仍旧刊印,我们的国画玉石仍旧被人收藏,而武术这种并非实物的东西,影像是最好的留存。
徐皓峰一定对于古人隐忍克制的言行举止研究颇多,影片中的人物说话时常言简却不一定意赅,留白简省都是为了营造一种意境,可惜今人往往心绪是浮于表面的,并没有那个耐性去细细体味。
影片中两个接近柳白猿的女人,一个是为了让他杀人的二冬,一个是为了阻止他杀人的月牙红。柳白猿一眼识破了混血美女二冬,却只一眼就掉进了月牙红的情网中。
二冬输在同是习武之人,骗不过柳白猿的眼睛。
月牙红是像他姐姐那样的弱者,妩媚风情,却是被人玩弄的戏子,她激起了柳白猿的保护欲。一句“大哥,你可以抱我一下吗?我好冷。”击溃了柳白猿所有的防线。
柳白猿被月牙红所伤时隐忍的泪,重见月牙红时欣喜的眼神,这些都是他深爱她的证据。
然而,影片却有两次他端起木箭凝视上面伤痕的慢镜头,那些伤痕,是二冬与他打斗时留下的。
出于习武之人的直觉,他对二冬从一开始就存了不信任,但这不信任之下,他又对她有着怎样的心绪?那样深的凝视,是这个故事的留白。
习惯了完整逻辑性强的叙事,大概无法适应这种略有些散乱的风格。然而看似散漫,细品之下每个人物都是那样饱满立体,简单几句台词下,往往是波涛汹涌的情绪,无需解释,就已了然。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执着,相互无法达成共识,于是只能匆匆一瞥,擦身而过。
柳白猿问:你来做什么?
二冬答:看一眼你。
《箭士柳白猿》改编自徐皓峰的短篇小说《柳白猿别传》,由徐浩峰执导,宋洋、赵峥、于承惠、李呈媛等联合主演,讲述一名少年因一场悲剧意外成为武行传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