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过去了,有一个画面始终定格在我的脑海。破旧的房间里,一位长发及腰的漂亮女孩站在镜前梳妆,嘴里哼唱着“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善良,......”。不远处,站在门旁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一脸茫然的呆呆的看着她,不知道他是在思考大人的世界呢,还是被她的美貌所惊吓以至傻掉。女孩发现了小男孩,嘴里唱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随即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相交做出“眼睛”状框在小男孩的眼周,笑着不断重复那句“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大眼睛~”,逗得男孩直乐。是的,那就是妈妈和我。
人的记忆真的很奇怪,在我们的一生之中许多看似重大的事情,我们往往会被忘记。铭记心间的,总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琐碎之事。就像我无法忘记和妈妈在一起的那些点滴一样,我曾耗费数个小时思考过这个问题,无果。我到甘愿把它归结为一种宿命,一种轮回的记忆,也许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个女孩的事,今生才会做她的儿子,还她一世宠爱。
姑且让我再讲一些关于这个女孩的事,兴许你也会爱上她。记得那时的我已升入高中,妈妈也年近四十。大家都知道中学的孩子是最叛逆的,因为他们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些许的了解,自认为懂得道理也不比父母少,动不动就会说“谁不懂?!还用你说?!”。我属于比较含蓄的一类,心有所悟,不会去言说。那日是立春,刚好也是周末。大清早,我刚起床就听到妈妈快步走了进来,兴匆匆的对我说,“勇,今天立春你知道吗,我刚刚在地上刨了一个小坑,放进去的鸡毛真的悬起来了,走,我带你去看看”。当时的我也只是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过这种事,自然想去一睹此等奇观。妈妈带我走到屋后的菜园,重新刨了一个小坑,随手丢进去一片轻盈的鸡毛,然后,那片鸡毛真的飘起来了!那一刻,妈妈竟然比我这个第一次看到的人还要开心,我注意到她的脸上散发着孩童的天真,她是那么的快乐啊,又那么的纯洁而美好。我笑着看了她一眼,她也笑着回应了我一眼,好似在得意的说“怎么样,我说的是真的吧,很神奇吧!”。我甚是想念那日,我俩如同两个不谙世事的小鬼,蹲在那里乔扮过家家。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所以很早就接受了专业的绘画训练。自认为自己对美的理解超乎常人,然而,那日妈妈的眼神才让我真正的理解了什么是美,美能带给我们什么。我大学毕业之后,妈妈也已经四十多岁了。我想整日的繁重的家务和田园劳动应该早已让她备感生活的无聊和烦闷了吧,实则不然,人对美好的渴求,对美好事物的热爱不会就此磨灭,那颗心仅仅是藏起来了而已。每次回家小憩一段时间,妈妈总是热衷于赶集采购我最爱吃的种种食物,很意外的是,有一天她带回来一盆绿植。妈妈一开始管它叫文竹,那是搞不清状况的花商告诉她的。其实,那是一盆货真价实的袖珍椰子。不过,我知道妈妈根本不在乎它叫什么名字,只要是它就好了,名字没有那么重要。之后的数日,我频频看到妈妈给绿植洒水,为它搬动位置沐浴阳光,甚至,有一日我发现她痴痴的盯着那受宠之物葱葱郁郁的叶子。我走上前去,笑着称赞她买的这棵袖珍椰子生命力旺盛,模样姿态也好的很。我注意到她那微含笑意的眼神里竟有丝丝羞涩,那是一种懵懂少女被人看穿心思的才会有的反应。两年过去了,那棵袖珍椰子的长势依然很好。
画画的时候,老师说我在细节的刻画上优于大多数人,总是能看到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但是整幅画面的掌控方面稍有欠缺。画如其人,或许生活中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吧,有些敏感,注意细节,容易动情。说的好听了就是内心世界丰富,艺术家性情。这个时候你就不得不承认遗传基因的强大,在性格和心思上与妈妈相比,我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啦。她可以通过一个人的眼神,举止,说话的内容和口气来推断他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所以,她无法忍受欺骗和隐瞒,在爱情上她也追求赤裸裸的真,只要能够感受到爸爸的温柔或是热情,她可以百依百顺;只要爸爸表露出些许的冷淡就会让她苦闷整日,郁郁寡欢。我曾告诉过妈妈,如果她热爱文学,写出的文字定会有张爱玲的风范。她微收下晗,抿嘴而笑,仿若青涩的少女受到了莫名的盛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