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学绚如夏花的今天,坐在书桌前,翻开一本厚厚的宋词,怀念一个叫柳永的人,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可是柳永总是不经意地从我打开的书页里走出来,一手挽起宽大的衣袖,一手泼墨挥毫,把天地间的灵气凝成珠玑一颗颗镶进我的梦里,挥之不去。
柳永的幸运在于他生对了时代,诗歌走到宋朝,已经像一件被女人们穿腻的华丽衣裳,不复再有盛唐时的喧嚣了。读者需要变换一下口味,能够拎起笔吟咏几句的文人们,也需要转变一下观念,改变一下文风。词的韵律比劳神费思的诗要强些吧,而且也适合于吟唱,事实上它也就是为吟唱而诞生的。感谢宋仁宗,没有能够让柳永这位才情并茂的小文人在仕途上一帆风顺,才得以让我们今天有幸读上《雨霖铃》和《八声甘州》。
创造婉约派的柳永该有一点我们在电视肥皂剧里常见的八旗子弟的样子吧?吃饱了喝足了迈着悠闲的碎步四处撒情。好在这位秀才不遛鸟,只是爱逛逛很基层的小街道,混迹一下脂粉气氤氲的青楼。体察下情抑或找找乐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不得志自我麻醉的同时,把十年寒窗苦倒进肚里的那点墨水曲线救身地变成了歌词。一千年前的柳永当然不会想到失意之下的涂鸦会为他带来盛名,他只是不停地咏叹着小市民的生活,兼而为自己不幸的仕途发发牢骚,如此而已。这样的咏叹和牢骚被谱上曲,被歌女们弹唱,谁知道就这么流行呢?我们不知道是不是流行到“一夜之间红遍全国”之类,但一位体察西夏的官员回到京城,就曾亲口对皇帝说:“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这位西夏官员想来与凡俗的柳永不会有什么背后的交易。不靠包装,不靠吹捧,凭着肚子里的墨水,点灯熬油一个字一个字地埋头苦干,赢得“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的待遇,柳永真的值得我们这些现代人好好学习。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雨霖铃》)柳永走到十里长亭,拉着友人的手,哭得一声声凝噎。醉身儿女情长,很不丈夫气概,是不是?可谁又知道不能溜须拍马屈膝逢迎的柳永不是触景生情,在哭仕途多舛的自己?哭几声也罢,在皇帝主宰一切,百姓有口难辩的封建王朝,你能指望所有的文人都能像辛弃疾一样一手握着笔,一手挥着战刀,“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有人这样评价柳永的词:“其词格固不高,但论音律谐婉,语意妥帖,承平气象,形容曲尽,无出其右者。”翻遍一大本厚厚的宋词,能够得此殊荣者,有谁,还有谁呢?单凭了这一点,作为婉约派当家人的柳秀才也值得我们在啃着麦当劳之流文化快餐的同时,把他装进我们的脑海里,闲暇之余,细细品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