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餐厅散记

自助餐,是我岳父的最爱。原因无它,物超所值。可以交付一人的费用,无限量地吃,而且菜品多样。几乎每次他来北京玩,我都会陪他去自助餐厅用餐。这次也不例外。

今年北京的冬天早得有些反常。暖气还是按照”老历“,得到十一月中旬才供应。来不及贴秋膘,就直面刺骨寒风,实在是亏欠自己的胃。况且,吃点好的,的确是寒冷季节里的快事一件。在听到他老人家抱怨家里饮食寡淡,我们就决定周末去吃自助烤肉。

不出所料,人很多。付款台甩出来的队伍,恨不得堵住电梯门。我抱着孩子挤挤挪挪总算在款台右侧找到了个一块喘息之地。我时不时探头看看电梯门,担心被重新挤进电梯。进场后,还要等位。等到位子,取餐时,当然还要排队。尤其是那些热门菜品。大虾、羊肉串、烤鸭之类。

也许是点儿正。我排在了等待烤鸭队伍的第一位。师傅正在片鸭。不紧不慢地。我盯着鸭子看,并未在意身后的队伍。一半鸭肉片好,师傅熟练地排开了十几个塑料托盘。先铺卷饼,后放鸭肉,一盘只有两三片肉,还得尽量分得均匀。我还在琢磨为啥师傅不把鸭子一次片完,身后的大哥迅速,敏捷地伸手拿了两盘,随后大家呼呼啦啦上来,我有些发懵。师傅抬眼看我,说:“你等什么呢?”我赶紧随手拿了两盘回位子了。我虽然没回头,但我能看到他们抢烤鸭的眼神。在北京,这种眼神很常见。充满了焦虑和紧张。可能从师傅摆盘起,他们的眼光就已经聚焦在了盘子里鸭肉的多少,早就锁定了目标甚至备选目标。比得就是多、快、准。

取餐后水果,我拿起夹子伸向果盘,突然斜刺里杀出了一支金属肉夹子,我赶忙劝了一下这位大妈,提醒她用这个夹子,水果味道恐怕不太美妙。好在她听进去了。人们在食物面前,不掩饰贪欲。那个时刻里,眼睛里全是食物,全不顾及左右。一次吃西餐自助时候,我见到一个六人餐位,几位老人硬是把眼前的大桌子塞满了,还不满足,时不时再去加点新菜品。真希望他们能吃得完。大家心里门儿清。广播里说的浪费满多少多少克,扣多少多少钱,都是唬人的。有几家餐厅愿意得罪顾客?所以大盘大盘的剩菜剩饭往垃圾桶里倒就是了。有几个客人能管住自己的贪欲呢?

从心底里,我不太喜欢自助餐。感觉会助长人的贪婪。我岳父说:“吃自助餐,一顿顶两顿,晚饭都省了。”我也曾吃得饱胀难受。何苦呢?大理古城南门有一家素食馆。为任何人免费供应午餐和晚餐。我好奇,去过一次。严格规定,你所取用的饭菜,必须吃干净。收餐具的窗口有专人检查是否达到要求,不合格的退回重新吃完。餐桌上备有一把热水壶,用以冲饭碗里的米粒。这次经历,我大受教育,为自己平日的浪费感到羞愧。

还因为在这里,你总得抢。“大虾来了,快去。”,“烤肉熟了,快去。”,“快去,快去,快去……”闹得吃饭像是一场战斗。即使大家都有了一些排队意识,心里还是紧张,不从容。总得瞄着哪些更优质,哪些更实惠。要知道,同样一盘鸭子也是有区别的。这份是鸭脖子上的肉嘿,这才是鸭胸脯肉呐。心、眼、手、脚都不消停。哪里是在享受食物,何必呢?

为什么,我们都喜欢抢?我岳父曾有评语:“别人都盯着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人家不比咱傻。”的确,菜市场的冬储大白菜要抢,减价的桔子要抢,中介手里的房子要抢,幼儿园的名额要抢,医院的专家号要抢……都是稀缺资源,不抢哪成?在这些时候,那样的眼神常能见到。

谈话节目《锵锵三人行》有一期聊起国人有些心理和行为像是长不大的婴孩。正常来说,孩童和成人的区别,除了身体层面外,还有心理的成熟。心理成熟的表现是有自己的见解,有独立的人格。而不是人云亦云,盲目跟风。如此分析,有一定道理。但直觉周遭的人们其实复杂得多。

不久前的一天,我在新开业的一家店门口排队买烤鸭。并非这家店东西多好,而是优惠力度大:买一只赠一只。两位老人对工作人员制作烤鸭的速度很不满意。认为他们故意拖拖拉拉,好让等待的队伍保持足够长度,吸引路人。还抱怨工作人员不让立刻带走赠送的鸭子,次日再来取很麻烦之类。可是,当轮到其中的一位买鸭子时,她立刻笑言笑语,说道:“明天来取也挺好的,不然排队的人恐怕也不容易买到一只呢。呵呵,挺好,挺好。”搞的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自助餐厅就餐区,虽然人也多,却很少见争吵。多数都和和气气,高高兴兴。可能比平日里都慷慨、宽容得多。有一次,我和同事在自助餐厅聚会,其中有一位特别热情地同事,跟隔壁卡座一位阿姨互相敬酒致意,临别前互相打招呼,简直跟朋友一样!我在取完餐回去的路上,不小心碰到一位大哥,弄洒了他盘里的食物。赶忙道歉,他并没责怪,一笑而过。毕竟不是自己的,不心疼。保洁阿姨,见状,赶过来将其清扫进了垃圾桶。自助餐厅里除了食客们,还有很多保洁人员,回收餐盘,清理餐桌,不停穿梭在餐厅里。他们穿着灰色的制服,表情木然,看着来来去去数不清的食客狼吞虎咽,杯盘狼藉,制造出一桶桶的垃圾。可能是见的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

我岳父年轻时在农村吃过苦,节约是他的一种习惯。虽然也忍不住多取食物,但他强迫自己,也强制我们,按照餐厅广播里要求的把取得食物吃干净。结果大家都饱胀的没有再吃晚饭。出门的时候,起风了,但我不觉得太冷,还希望风再大些,好把灰霾笼罩的天空吹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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