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突然又联系上了曾经的朋友Z君，简单聊了几句，却勾起了许多故事来。
我和Z是初中一个班的同学，都是小学奥数班考上来的。不同的是，我水平只是中游，随便混混。Z君倒是真的有天赋，人聪明，上进，对朋友也大方。关键是脸上白白嫩嫩的，长得也好看，听说很招女孩子喜欢。
当时一个和他关系很好的女生，那段时间对我有好感。Z君时不时地到我面前调侃几句，或者是拿出她给他看的日记上的文字一通联想，总是能扯到我的身上。八来八去，我和那女生没发生什么，反倒和他熟悉了起来。
我们都出身奥数班，回家的时候会走同一条路，每天放学路上总免不了一路畅谈。男生谈论的，无非是游戏、幻想或者是班上熟悉的那几个妹子。有时候还有亮一路同行，他总是爱和亮臭美，说咱们是三个美男一路同行。
我和他都喜欢踢球，体育课上一起挥洒汗水。他的球技不错，热情也高，记得有一次在雨中踢球，他一袭白衣，一路带球冲锋，单刀入境得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是我见过最飘逸的少年。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下去，一起上同一所高中，在高中在一起踢球，一起看来来往往的女孩。如果说没有后面的变故的话，而这一切的开始都是这么的自然。
一切都是从初二的那天开始的，不知是谁给了我妈一张购书卡。她便顺手给了我，让我去新华书店随意买几本想看的书。
我周末去了书店，逛了一圈，那时候对于名著那些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转来转去，最后被现代文学吸引了过去。所谓的现代文学，其实就是当年刚刚兴起的网文。那时候网文还远远不如现在这般繁盛，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吸引我注意的是一本叫做《斩风》的书。只是那本已经是第四册了，看不到开头我便没买。最后选了三少的《狂神》，原本没报多大期待，却没想回去一读惊为天人，真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也是我入的第一个坑。
我连着几天，几乎是一口气把书看完，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Z君。一聊起这件事，Z君满脸惊讶，你居然看玄幻。我那时才知道，他一直喜欢武侠。金庸古龙那些早已被他看了个遍，后来不过瘾，订阅起了古今奇谭的杂志。
第二天，我把《狂神》借给了他，他给我带了三本凤歌的《昆仑》。看完前三本，又问他借后三本。他也不在意，很快这些书就看完了，远远满足不了我们已经开启的胃口。我本来还想用零花钱去买些书回来，却不想Z君说他有办法，可以把这些书和班里的同学换。
我本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想到他真的能换来。经过他的手，我又看了《狂仙》《诛仙》等很多小说。
正当我们沉浸在小说的海洋中的时候，和平被打破了。
某天自习课，一个同学被班主任于叫了出去，接着，一个接着另一个，Z也在其中。我那时就感觉事情有些不妙，后来回来的同学告诉我，他们看小说被班主任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Z君会不会说出我，我也不知道那些被叫出去的人会不会说出我，我很忐忑，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你出去一下，刚刚被叫出去的同学回来敲敲我的桌子。我看看窗外，于正黑着脸盯着我。我心里咚的一声，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你过来，于招手，把我领进了办公室。
这本书是不是你的，于点了点桌子上的书，我看了一眼，正是我那本《狂神》。
这些书是你们看的么？里面写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看这些对学习有什么用！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你自己一个人看也就算了，还带到班里来祸害其他的同学，这和那些贩毒的有什么区别？
来，你自己打电话叫你妈妈过来一趟！于掏出手机，递到了我面前。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至今不知道我是怎么打出那个电话的，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悸无比。后来上课的时候，于点名批评了这件事，又将之前在办公室说的话说了一遍，这些网文就跟毒品一样都是毒瘤，看了损伤身心健康，带书给别人看如同荼毒。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Z低着头，脸憋得通红。
我问过Z君，不是他供出的我，也不知道是谁供出了他。经过这次打击，我们收敛了很多，不敢把书带到班上来了。但是我们对小说的热情一点也没有衰减，于不是说不能借给别人看么，那我们自己在家里看总没事吧？
于是，我们又偷偷地交换起了书来。后来实在借不到书了，Z君把他自己的《哈利波特》借给了我。
只是那时候我偷着玩家里的电脑，电脑上什么小说都有，也就没急着看，这本书被我藏在了床头柜里，准备以后再看，也没有带到班上。
万万没有想到，没多久我又被叫去了办公室。
一上来就问我最近又看了什么书，我骗不了她就实说，只是借了一本哈利波特，在家里一直没有看，也没有借给同学。
没有借给同学就没错了？难道危害自己不是危害么，屡教不改……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说完这些还不解气，又打电话给我妈，第一句就是怎么会有你这样当家长的……
索性于也只是电话里告状，没在把我妈妈叫到班上来。我一直被训到晚上八点多，我被放出办公室的时候，Z还没有走。我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第二天于又当中批评了Z，说他看小说看得走火入魔，整个人人不人鬼不鬼的。
之后Z看起来越来越消沉，从前拔尖的成绩慢慢往后掉，甚至有几次单科靠在了末尾被老师点名批评。只有说笑的时候才能看到往昔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怎么了，那段时间他也不和我一起回家了，想问下他，却又没有机会。
过了几天，我突然发现Z君没来上学。上课的时候于说他看小说看得走火入魔了，整天胡思乱想，现在休学在家休息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Z。
我当时也没多想，以为他只是受到了打击，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谁知道过了十几天，他的爸爸来学校收走了他的课本，从此以后，于再也没有提过Z，仿佛好像一开始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后来寒假的时候，于打电话给我爸。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你儿子的语文成绩不太好，阅读理解不行，需要好好补补了，不然的话中考很危险的……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让我去她家里补课。我爸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也觉得我语文成绩不好，可明摆着这么说还是激起了他的不满。无论于怎么暗示，我爸就当做听不懂。挂完电话之后跟我说，这老师人品不行。
寒假过去，调整座位，因为班里少了一个人成了奇数。我被调到了最后一排，一个人坐，整个初二一年，我都没有同桌。
中考前，我一心想去常州的重点中学。想去那里需要填提前批录取的志愿，我填了。
因为市里的高中想要保证生源，所以于一个个找我们填了志愿的家长谈话。和我妈说，你儿子填了也不一定能考上，如果填了没考上不是很丢脸？
我妈好面子，回来硬生生把志愿改了。后来我中考考得很好，全市前20，自然超了常州中学的线。我去领成绩单的时候，于跟我说，没有填志愿是不是很后悔？
再后来上了高中和朋友提起于，朋友笑我，她对你算是客气的了，整个班上也就几个人没去过她家，我爸是做工程的，经常打电话去我家问我爸回来没有。她的店面房找我爸装修，我爸一分钱都没收。
你还记得那个Z么，他休学了一年，因为于的关系整个市里没有一个学校愿意收他。后来他家里没办法把他送去了河北读书，现在晚了我们两届了。
再后来，上了大学之后，我又联系上了Z。
微信上闲聊几句，还是那样说说笑笑好像还是和当年一样。我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他说以前的事情我不想提了，附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想起当年的翩翩少年、班上没由来的小报告和于，心里一阵恶寒。她对我所作所为便也罢了，我没办法想象她到底对Z做了什么才把那么阳光的Z逼得休学，我没办法想象Z一个人远在河北苦读的样子，我也没办法想象当他想到他昔日的同窗成了高了他两届学长学姐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感想。我更没办法想象，在她的教师生涯里，有多少人像Z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