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八岁零一百八十六天的那天晚上，有一个姑娘问了我一个问题，一个简单而又复杂的问题。我以为我当时就有了答案，但我却没有勇气回答她。直到十二年后，我有了确定的答案，但是问我问题的姑娘已经不在了。——薛九青
乾道二年，一个初冬的上午，虽然时辰已是午时，但天空依然灰暗，冬日的阳光带着特有的惨白，没有丝毫温暖。一辆破旧的马车通过城门守卫的重重盘查后，缓缓驶入都城临安府。
驾车的是一位衣着朴素的青年，刚刚面对守卫的重重刁难无奈的掏出了仅剩不多的盘缠，然而孝敬军爷的事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看着眼前壮美的国都，青年眼里满是激动，满是热爱，他的目光不断的被新事物吸引，反倒像没有一样东西能看得上眼一般。青年不时的回头呼唤车内的人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后就会有一双白皙却略带粗糙的手稍稍撩起帘子露出一道缝隙，两人小声的说几句后，帘子又会再合上。马车没行出百丈，帘子就已经前前后后开合不下三十回了。
当马车经过一处糕点摊时，青年让瘦弱的老马停了下来。
青年跳下车，掸了掸身上的风尘，摊主见状厌恶的瞥了他一眼。
糕点摊主急忙甩了几下手中的担子，说道：“去去去，上一边去，这么多灰，脏了我的糕点，你赔得起嘛！”
青年一听，有点不好意思，连连冲着摊主鞠躬道歉：“对不住，对不住。看到这么漂亮的糕点有点激动，而且很好奇它的味道，还请原谅。”
糕点摊主态度一转说：“我的糕点全临安味道一绝，客官来一盒尝尝？”
青年拿出荷包，看了看里面的存余，小心的问道：“多少钱一盒？”
糕点摊主是个老滑头，说道：“不贵不贵，五十文一盒。”
“五十文？”青年略带尴尬，“实在对不起，我没有那么些钱了......”
糕点摊主抻起了脖子，往青年的荷包里瞄着，说：“你还有多少？”
青年说：“四十三文。”
“好，那就四十三卖给你了。看你一个外地刚来都城的孩子，我就赔本卖给你好了。”说完，糕点摊主就拿出了一盒糕点递了过去。
“太好——”
“——慢着，”正当青年准备接过糕点时，一个声音从撩起的帘子后面传了出来，“相公，我们不买他的糕点。”
“为什——”
“你这妇人！”青年还没等问完，摊主就发起火来，“怎么这么不识抬举，我看你们是新到临安府的客乡人，一路肯定风餐露宿，怪可怜的，才把我这都城一绝的糕点如此低价的卖给你，你却说不买了？”
“夫人，我是看你一路上受了不少苦——”
“——相公，你不用说，我都懂，”这妇人对她夫君说话的声音温柔如水，但对糕点摊主却就是另一个调子了，宛若冰霜，“这位摊主，我夫君在家时从不上街过问柴米油盐，只是专心学习医术，自然不知道这市井的买卖之事。但你却唬不了我，如果你这糕点五十钱一盒，你不可能只支这么一个寒酸的摊子。而且你的糕点如果是都城一绝的话，你也不会在招牌上写上‘先尝后买’了。”
糕点摊主一听这话脸憋得通红，喊道：“你......买不起就滚！别耽误我做生意！快滚！”
小夫妻没再同摊主说话，只是又赶起马车穿行在临安府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也没有生任何一丁点的气，倒是把糕点摊主气得够呛，马车都行出了很远还能听见他的叫骂声。
“多谢夫人，不然我又该上当受骗了。”
“哪里的话，相公潜心学习多年，自然不应该把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放在心里。”
“夫人.......”
偌大的临安府，要找一户人家，本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但如果你要找的是孙员外的大宅，那就容易多了。可你恰好是一个从未踏上过国都土地上的外乡人，那么你一定要选好问路的对象，否则本来容易的事，可能又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青年驾着马车问路，从城东被支到了城西，又从城西支到了城北，折腾下来皇城内外已是华灯初上，可夫妻二人还是没有找到孙员外的府邸。不过即便被耍的团团转，青年的脸上也依然挂着笑容，而且还时不时的邀请夫人撩开些帘子，看看临安府的华美夜色。
不过，这冬日里，湿冷的天气随着夜幕深沉让人愈发难受，车内偶尔传出的婴儿啼哭声，更是让青年无法再信马由缰似的游荡下去。自从进了临安城，在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焦急的表情，而那瘦弱的老马仿佛也知道了主人情绪，步伐也仓促了起来。
这是那只手又轻轻的把帘子撩起了一道缝隙，不紧不慢的说道：“相公莫急，礼儿只是有些饿了而已。”
“夫人，时间也不早了，如果找不到员外的府邸，恐怕估计......”
“相公放心，我有办法，你只需再问一两人便可。”
“夫人......就是再问十个八个，也......”
“相公莫灰心。你下次再问路时，拿出三文钱来。如果，对方非常和善的拒绝你的钱，并告诉你孙员外府上怎么走的话，听其言那便定能找到；如果，对方欣然收下了你的钱，那听其言，十之八九能找到孙员外府上所在；如果，对方犹犹豫豫，你再给他添两文钱，那他便有一半的可能告诉我们正确的方向；如果，对方明确说不知道，你便大可再择一人问便是。”
“一切按夫人所说行事。”
“那桥头的老妪便可一问。”
青年的目光寻去，正见一老妪在桥头摆摊卖着草鞋，便驾车驶了过去。
青年一手撰着缰绳，一手撰着之前准备好的三文钱，来到老妪的草鞋摊前，然后蹲下，边伸出边展开撰着钱的手，然后问道：“老人家，您好，请问您知道孙员外家怎么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