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病人的时候，不是在我们的机构中，而是在一所戒备森严的监狱里面。

是的，我工作的机构是一个具有司法鉴定精神病权利的精神权威机构，因此常有一些政府机构委托我们对某些嫌疑人进行精神鉴定。

老实说，我非常不喜欢这种鉴定的工作，因为我很清楚知道，我的鉴定结果可能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我的一个鉴定错误，可能会使得一个满手血腥恶贯满盈的罪犯当庭释放，也可能会让一个本该无罪的人在监狱里关上几十年，甚至永远出不去。在这样的背景下，你可以想象每一次我给犯人鉴定精神状态时候有多么大的压力了吧？特别是这一次，在拿到我这次所要鉴定之人的资料时，我当天晚上甚至紧张到一整夜都没法入睡。

因为，这次我要鉴定的——

是一个杀了23人的连环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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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整天的忐忑不安中，好不容易，我终于挨到了跟监狱约好的时间，在四个狱警的小心翼翼中，我跟这个犯人见了面。

因为犯人的极度危险性，为了保障我的人身安全，监狱并不允许我跟犯人直接接触，我们被安排在一间中间隔着一层厚厚防弹玻璃的会见室中，两人隔着玻璃而坐，用玻璃窗边的座机进行我们的第一次谈话。

说真的，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真看不出这是一个杀了23人的极度恶劣杀人犯，哪怕是狱警跟我再三保证他们没有带错人我仍旧有些半信半疑，因为，这个‘犯人’实在是太不像一个杀人犯了，他面容清秀，大概二十三四岁左右吧，虽然穿着不怎么合身的监狱服，但是衣领什么都整理的一丝不苟，胡子也刮的干干净净，站姿笔立挺直，给人一种非常精神，阳光的感觉，脸上更是从始至终都带着一种很和善亲切的笑容。

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商场精英！

看着他我的心中忍不住冒出这句话。

“这样的人竟然会是一个连环杀人魔？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我心里想。

在狱警的紧张目光中，我跟他一起拿起了玻璃上的红色座机，开始对话。

我：“虽然有些失礼，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真的是林喻凯？”

他和善笑道：“没错，我是林喻凯。”

我：“根据警察给我的资料显示，你在这一年多时间中，一共杀了23个人，其中包括一个小学生和三个高中生，这是真的？”

他听了我的话，微微歪仰头，像是沉思的样子，半响，他脸上思索表情瞬间消失，转头看向我，好像一个终于解出某道深奥数学题的小学生，带着一抹纯真欣喜兼具腼腆的笑容对我说：“嗯，的确是23个，你们没有算少。”他的语气中竟有些自豪的感觉。

自豪？杀了23个人，对他来说竟好像是一种十分自豪的事情？

一时间我心里不禁有些愤怒了起来，我微皱着眉头，语气有些生硬道：“能说说你杀人的动机吗？难道他们有哪里招惹到你了？”

他急忙摆手：“没有没有，他们都是一些挺不错的人，并没有做出任何让我觉得不开心的事情。”

这话让我眉头皱的又深了几分：“那既然如此，你为何将他们残忍杀害，难道，你有这种癖好？享受杀人的快感那种？”

他：“那你可就冤枉我了，其实我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善良？我心里冷笑不已，说“你不觉得你在杀了23个人之后再说这句话有些讽刺吗？”

面对我的质问，他好像很是无奈，摊了摊手：“事实就是这样，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真的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我从没主动想过要去伤害谁，我甚至可以向上帝发誓，我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从没主动想过伤害人？那你怎么解释被你杀害的那23个无辜群众？”我寸步不让，说完我指了指房间左上方的摄像头，“我提醒你一下，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被上面的摄像头录下了，而你前面刚刚亲口承认你杀了人，所以你现在若是打算矢口否认可能已经晚了一些了。”

他顺着我的手指，抬头瞥了一眼墙角的那个摄像头，然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录下了我也不怕，因为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我的确真的从没主动想过要去伤害谁。当然，要是是别人主动就不能怪我了。”

他的话让我皱起眉头，“你这话意思是那23个人不是你主动想去杀，而是他们求着让你杀的？”

“bingo！”他对我比了一个手枪的姿势。

“呵，你觉得我像傻子吗？”我说。

他没有理会我的愤怒，反而突然很莫名其妙的问我说：“你知道‘香草天空’吗？”

香草天空？

我微微一愣，我记得这应该是一部电影的名称，讲的是一个明星因为出车祸毁容，事业爱情都离他而去，于是他选择将自己冰冻起来，由一个公司为他制造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境，他一开始在梦境里面不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后来他知道了真相，于是选择从楼上跳下唤醒现实中的自己。

但是他说的是这个吗？

我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你说的‘香草天空’是一部电影的名字吗？”

“太好了，你还记得，看来我们下面的沟通会简单很多。”我的回答让他看起来很高兴，然后在我错愕的目光中，他右手突然举起放在衣领口处，好像那里有着一根看不见的领带一样，他做出整理领带的样子，然后面色一肃，用一种很标准的，宛如飞机上空姐的那种笑容的对我说：“您好，很高兴见到您，我是2237号客服。”

“客服？”我翻了翻他的资料：“要是警察给我的资料没有错误的话，你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做的是程序员的工作吧。”

林喻凯摇了摇头，说：“程序员只是我在这个世界扮演的身份的工作，而不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工作，我在这个世界的真正工作是一个客服。”

虽然他说的有些绕口，但是我好像有些听懂了。

“你想说我们这个世界其实是假的，就跟‘香草天空’那部电影一样，我们都在做梦，而你是创造这个梦的公司的一个客服人员？”我说了一句我自己都觉得荒诞可笑的话。

“嗯，就是这样。”没想到他竟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可能有轻微的妄想症，我在心里默默道。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款游戏，我们公司主打的全沉浸式游戏，沉浸式，你听说过吧，宣传VR技术最常用的一个噱头，你可以这样理解，其实这也是一个VR游戏，只不过这个游戏做得非常真实，而且为了追求绝对沉浸，给用户最高的体验，我们公司还将你们这些用户的记忆给屏蔽了，让你们从新生儿记忆开始，绝对体会你们所扮演角色的一生，绝对沉浸！”他进一步解释，脸上竟然隐隐有些自豪骄傲的神态，仿佛真的有这么一家厉害的公司。

“你说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游戏？那我呢？游戏用户？或者干脆只是一个跟你一样的npc？”我说。

“你反应的很快，没错，不仅是你，这个房间除了我之外你们所有人都是这个游戏用户。”他笑道。

好吧，他现在有可能是个有妄想症的疯子！

当然，并不排除他此刻是为了逃脱杀人罪而假装疯子。

我说：“你是‘香草天空’这部电影看多了吧，而且我记得‘香草天空’这部电影里面整个世界只有主角是真的吧，你倒好，把这房间里面所有人都拉上了。”

“没办法，单独为一个人创造一个世界成本有些高，”他无奈耸了耸肩：“而且根据我们公司调查，多人游戏比单机游戏更好玩一些~”

多人游戏比单机游戏好玩一些？他这话竟然让我没法反驳。

“所以你想说此刻其实我是在真实世界一个网吧中带着VR头盔玩游戏？”我没好气道。

他说：“差不多吧，不过不是VR头盔，那玩意就是垃圾，在真实世界中早就被淘汰了，我们用的是意识头盔，你知道的吧，人所看到见到摸到的一切感觉其实都是你的大脑对你自己的一个感官反馈而已，而这个游戏的原理就是直接将游戏画面编译成一股股生物电流，通过意识头盔这个媒介，直接刺激你的大脑，让你大脑觉得你此刻正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中。这就是全沉浸式游戏啊~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其实他说的并没有错，我们生物的一切感官的确都是大脑的感觉而已，通过电流刺激大脑产生特定感官这种说法我也是知道，的确有这种理论。

但是我依旧不相信，于是我说：“要是真的按照你说我们此刻是在游戏中，那我为什么不能上天，不能跟超人一样环游宇宙。”

“你说的那些是魔幻主题的游戏，可是你现在玩的是主打真实的游戏，在这个游戏中，一切追求的是真实，你会生老病死，可以体会到生命成长的每一刻，这就是我们这个游戏的迷人所在。”他笑道。“当然，你要是真的想体验一把超人的感觉，我推荐你退出游戏然后玩我们公司另外一个魔幻类型游戏。”

好吧，看来他这个谎言还构思的挺完善的。

“那你杀的那些人也是游戏用户？”我问。

“嗯，他们在我的指导下，终于明白了自己只是在游戏而已，他们想要退出这个游戏，所以让我杀了他们。”他表情并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好像杀人真的只是一项普通的工作而已。

“你的意思是死亡是退出这个游戏的方法？即便如此，那他们大可以选择自杀，并不需要你帮忙吧。”我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反驳他这个谎言的地方了。

“你玩过网游吗？”他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了我一个问题。

“玩过。”我点了点头。

“那你玩网游的时候，你的游戏角色死亡了怎么办。”他又问。

“出生点原地复活呗。”我不假思索回道。

结果刚说完我突然愣住了。

“没错。”他大笑着点了点头：“我们这个游戏也一样，您要是不小心死亡了，您会在这个游戏中重新开始出生，重新成长，读书结婚育人等等等等。。。当然，为了保证您在游戏中的极致享受，我们会将你上一次游戏数据先删除掉，你依然会什么都不知道，宛如一个真正的婴儿，百分百全沉浸享受这个游戏。”

“我们的游戏是绝对完美的。”他骄傲说道，我却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所以唯一退出这个游戏的方法就是。。。”我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恐看着他。

“是的，唯一方法就是让我们这些客服杀死你们，其他死亡我们系统都会默认为您游戏失败，要重新开始。你们会一遍一遍在我们游戏中轮回享受游戏。”他笑眯眯道。

此刻他那和善亲切的笑容在我眼中简直比恶魔的笑容还要邪恶。

若这不是他假装的，那么他的妄想症是非常严重了。

我看着他认真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世界是假的？”

在我的目光中注视下，他仍旧轻轻笑着：“你还记得‘香草天空’那部电影中，那家公司是怎么暗示主角这个世界是假的吗？”

他说的这个我知道，在‘香草天空’电影中，为主角营造梦境的那个公司在主角的梦境里面仍然存在，为了提示主角，那家公司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在主角家的电视播放着他们公司关于冰冻生命的广告。最后主角在一次次观看这诡异的广告中，突然惊醒，自己世界应该是假的，于是勇敢选择了跳楼自杀唤醒真实世界的自己。

“可我没有看到这个世界有什么对我暗示的地方”我几乎是一字一句对他说。

听到我的质问，他笑着看了我很久。

“你以为这个世界是怎么有‘香草天空’这部电影的？”

半响，他看着我轻轻笑道。

“这就是我们公司的暗示，无论是谁，只要是这个游戏世界的用户，他们一定会从某些渠道知道有这部电影的存在，或是电视，或是广播，或是书籍，甚至是从家人朋友那里知道有这部电影。”他在玻璃窗另一头微微笑道。

“当然，能不能明白我们公司的暗示，这就不好说了。”他最后补充，笑容在这一刻竟然有种诡异邪恶的感觉。

在他的诡异笑声中，我沉默了很久。

“此人有重度妄想症可能。”

我在病历本上认真写下这句话，然后告诉身后的狱警，今天工作暂时到此为止，明天我会带另外一位同事过来做一次正式的精神鉴定，今天我只是初步过来了解一下情况而已。（正式的司法鉴定中要求至上三人在场，并且其中至少有两名正规的心理医生。）

狱警表示明白，然后带我离开了房间，而在我离开房间的时候，林喻凯还在我身后大声叫着：“李先生，请记住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我是2237号客服，随时为你服务。”

真的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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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诊所以后，我将报告交给了我的boss。

“这个世界是游戏世界？”boss看着报告哈哈大笑了起来。“有趣的想法。”

“话说，李松，你不会相信他的胡言乱语吧。”boss笑问我。我摇头，怎么可能，再扯淡的世界观我也见过。我对boss说：“别逗了，我今晚还有约呢，我先走啦。”

“约了女朋友？”boss一脸猥琐看着我，我呵呵一笑走出了公司。

晚上，在约定的时间，我到了跟女朋友约定好的餐厅。

那是一家颇为高级的法国餐厅，在美妙的的音乐中，我跟女朋友开心的享受着丰盛的法国大餐。

“对了啊松，我今天发现了一部很好看的电影，真的，不骗你哦，超级好看”我女朋友突然有些兴奋笑道。

“哦？什么电影？”我轻轻切下一块鹅肝，随口笑道。

“那部电影名字叫做‘香草天空’，你看过没有？”女朋友兴奋的看着我。而我听着女朋友激动讲述这那部电影的情节，我身体却是骤然僵硬了一下。

这一刻，我情不自禁想起了今天玻璃窗另一边那个亲切微笑少年所说的话语。

“你以为这个世界是怎么有‘香草天空’这部电影的？这就是我们公司的暗示，无论是谁，只要是这个游戏世界的用户，他们一定会从某些渠道知道有这部电影的存在……”

难道？

刹那间，我毛骨悚然，忍不住打量着眼前四周。

……

对了，

话说

你看过‘香草天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