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朝凤》| 是挣扎不是绑架


只是希望在人群中多看它一眼

1.论傻逼一样的挣扎是否有效?

很遗憾,我并不是被方励道德绑架才进的电影院,而是被好多从前喜爱的电影独立评论人气昏了头。感谢《百鸟朝凤》,观后发现整个方励下跪事件的始末和舆论走向竟是这般有趣。

起初,直播中长者屈膝,单看新闻照片差点以为是武士道讲学,一出荒诞闹而已。盖章完毕,就是这么武断。结果隔天醒来,媒体人动作迅速,各种热文使方励突如其来的“表演”,吸引了大众的眼球,更给业界带来了迷一样的尴尬。

此时,“表演”已然被解读成“惺惺作态”。于是文艺界集中起来进行了一场小型群殴, 只不过,这场群殴的对象只是方励一人而已。在这场责难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论调,所用的语体也向着大字报靠拢,魔幻现实风格浓厚。一顶顶大帽子落下来,有种于妈古装剧里五毛特效的既视感,浮想联翩,例如:

①制片人的跪地=文艺片向市场低头

②冲动=不良的示范

③为逝者的摇旗呐喊=置其他年轻创作者于不顾。

当然,简单粗暴的等同一定会带来出人意料的脑洞,比如有人请大家去关注为什么某些明星与方励相交甚好,为何之前没有伸出援手,为何非得等到方励下跪才转微博。这样的质疑,在帮助愚蠢的公众识别明星丑恶的同时,顺便完成了平日里网民最爱做的事——仇富——劝名人捐钱。

那这与绑架又有什么区别?当然有区别,因为键盘侠往往没有机会撕票,如果可以撕也不见得比胡诌省力。

"我知道你们也有压力,房租、水电,还有业绩指标。但一年有五十二个周末,就这个周末,能不能拿一个黄金场出来,证明你是有情怀的、爱电影的!"这一段发言翻译过来,就是我知道你很苦但这个星期你愿不愿意更苦一点。这简直就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标准天真说辞,可这番话出自一个饱经世事的长者,就是一个眼看要沉入水底做的挣扎,来不及考虑到底挣扎会不会加速坠落,如此看来这就是一桩犯傻的糊涂事。

傻逼一样的挣扎到底是否有效,如果用数字来论述再简单明了不过:

5月6日, 《百鸟朝凤》 上映;

5月11日, 《百鸟朝凤》排片率为0.9%;

5月12日,方励在微博直播时下跪恳求院线经理为吴天明导演遗作 《百鸟朝凤》 增加拍片;

5月14日,《百鸟朝凤》的排片已经增至3.61%。

在简单粗暴成为了最为有效的方法时,一切冷静都化作虚谈。你对这件事如此气愤,难不成你已为了文艺片的未来,下了很大的一盘棋,局布到一半被这一跪破了阵法?诸葛孔明被魏延忽闪灭了生命之灯也没见他老人家怒发冲冠,苛责一句,“讨厌,都怪你进来,我都活不长了~"。

2.究竟下跪绑架了谁?

说真的,方励他下跪的行为很傻,正如我们在看焦三死前还心心念念着唢呐,心底里同样会长叹"这个傻子啊",向来没头脑和不高兴就是一对好基友。可除了指责以外,有时人也会被这分不清青红皂白的愚蠢而感动。至少我旁边的姑娘就哭了一包纸,因为这就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氛围啊。民工讨不来钱长跪请愿,恋人决绝时乞求不要离开,焦三弯腰捡起被踩坏的唢呐,那时我们面对的都是同样的情形。

若问我为何不要尊严,只因为我觉得此刻有比尊严更重要的事。

只是我猜方励应该忘记了,如果他是吴天明老先生,他是不是也会这么做,他是不是同样叹挽作品没有更多人欣赏,万一老先生根本就没那么在乎呢。所以,如果说绑架,方励下跪只不过绑架了吴天明导演一个人,至于观众,至于影院管理人员,说到底你们拥有一个被劫持者梦寐以求的权利——拒绝。

但有一种无法拒绝的情况,当家长被叫到办公室,父母卑躬屈膝给老师赔礼道歉。我们从内心看不起父母的委曲求全,更看不惯老师的嘴脸,可当时的站在旁边的你无力改变这一切。错不在父母,老师,也不在你。更确切地说,问题在你与现行的教育制度并不相容。当看到城墙上吹唢呐变成了乞讨的手段,天鸣也在迷茫,可这不代表他仍会为唢呐走下去,到底游家班的唢呐有没有被非物质文化遗产收录似乎也并不重要。

有些人可能已看到了清晰的结局,但那一刻他选择了手动加马赛克,因为对于他那不知来由的热爱而言,其他道路更加泥泞不堪,迷雾重重,一次次逼迫自己做出愚蠢的坚持,直至手忙脚乱的挣扎。

我宁愿把这种情况称之为骑虎难下,而不是绑架。

3.什么才是真正的理性?

历史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傻子闻名于世,比干们或者谭嗣同们在时间的长轴上,除了在改朝换代的进程上添乱是一把好手,别无他用。但他哪怕让你多背了一句“我自横刀向天笑”也是胜利。从这个角度上看,每一段文化,甚至一种方言,一个器乐,一段乐谱都不是一己之力能够挽回的。请各位不要太过杞人忧天,如果是炒作,如此短路的行为连凤姐心机的一丢丢都赶不上。如果是一个人的力量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中国威胁论也不过如此。退一万步讲,这次下跪倘若能改变什么现状,也绝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是中国观众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文艺片在影院的到来。

令人欣喜的是,电影院灯光亮起,我坐在角落里看到整个场内坐的都是年轻的面孔,直至字幕褪去只有寥寥数人离开,我可能不会感谢方励叔的下跪,只想感谢影院增加的拍片在这个周末让我怀有希望。只要不是大叔、大娘们长得过于年轻,年轻的一代啊,不要嫉妒人死以后大家的鞠躬尽瘁,因为我知道你们并不想死。因为我们要亲眼看到文艺片在影院长久地驻扎,拥有一席之地,哪怕在角落里。

更令人欣喜的是,在前两天的新闻清一色的批判中,逐渐出现了理性的声音。

贾樟柯导演:“ 这种方式是不是合适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是有情感的。 ”

郭廷波导演:“我非常尊重吴天明导演,但是非常不认同方励的做法。电影创作者、营销者都是需要被尊重的,人们不会因为下跪就去看这部电影,可以有很多其他的方式,而不是跪下。我人认为这是非常不好的做法,跟票房有关系,跟艺术片没关系。”

这种态度充分诠释了“我不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这种态度也代表着蓝玉,不同于武侠小说中落选徒弟一贯的心胸狭窄,虽然不再为唢呐奉献一生,但不代表不会为它再冲动一次,当然,更不代表要与师兄的妹妹断绝关系。

所以,我决定,再去看一遍百鸟朝凤。

它给了题目,也给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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