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看到经典一句里引用的是蔡康永的话,“有一种寂寞,不是靠恋爱可以解决的,不是靠养小孩可以解决的,那是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的寂寞。阅读,也不能解决这种寂寞,但阅读可以让我理解这种寂寞,让我安心地接受这种寂寞是跟我的灵魂共始共终的。所以,我很庆幸我爱阅读;所以,我觉得我可以理解不爱阅读的人的痛苦。”
即使是蔡这种双商极高的代表人物也一样要承认人生寂寞的本相。谁都免不了要同寂寞相处,斡旋。我们大多数人是达不到他的境界的,在阅读里寻找心灵的平静,有曲高和寡之嫌。普通如我们,为了抵抗寂寞,恋爱,结婚,生孩子,做很多年少时以为庸俗的事。
以前一直觉得结婚和生孩子是人生枷锁般的附属品,然而人人都须佩戴,而且带上了的人往往极力拉拢自由的人加入他们的队伍。仿佛这是加入某种神秘宗教的标示,赤头赤脚者会被看成不可原谅的异教徒。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不惮成为异教徒的,却也在看不见的洪流里被挟裹向前。我在该恋爱的时候恋爱,该结婚的时候结婚,在很多该明白的道理还未明白时生了孩子。其实说身不由己,多少带着些自以为稚嫩的矫情。不停地在自己的生命里添砖加瓦,不过是为躲避寂寞的追逐,并无人曾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迫我。
我顿悟这些曾经视为枷锁般的附属品最后会成为生命里最坚实的梁栋,是在公公的葬礼上。
公公的离去发生得突然又惨烈。在确定已经无力回天之后,我还是不能停止在脑海里假想每一个可能改变事情最终走向的细节,悔恨,自责未能挽千钧于一发。婆婆凄厉的哭声让人不忍卒听。多少安慰的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且被悲痛堵在胸口,连不成能说出口的完整句子,逻辑的线都被眼泪化掉了。
幸而大人们的低气压不曾压迫到家族里小孩子们的心情。他们依旧在嬉戏的时候畅然欢笑,争执的时候肆意哭闹,无所顾忌,简单又随心。似乎日子同往常一样,没什么大不了。孩子们明媚的心情与葬礼的凝重气氛交织共存,如同明亮的阳光给密布的乌云镶出一条闪亮的金边,打破暗沉。
儿子还不到五个月,刚开始会“咿咿呀呀”地发声,却能四两拨千斤般神奇而轻松将婆婆的注意力从悲痛中唤回。即使在最沉痛的时候,她始终不会忘记关心小孙孙。稚子无知,然而也许只有那无知又清澈透明的目光才能轻易穿过阴霾,用初来乍到者的勃勃生机带饱经沧桑的大人们参悟生死。
我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我们恋爱,结婚,迎接新生命的意义。
当这样可怕的一天到来,父母扶持我们多年,无比熟悉的粗糙手掌再也不能与我们相握;为儿女操劳到佝偻的身躯失去温热,要离开热闹的家,独自躺到冰冷的泥土里去。这时候,我才正视,这双新交给我的,无比稚嫩柔软的小手,我一度懊恼羁绊了我的自由的小手,是多么珍贵,多么可爱。大手握着小手,就觉得可怕的寒冷和寂寞都是会散去的。
殡中陪婆婆说话,她说起老公的姥姥去世的情景。当时她也是止不住地伤心流泪,彼时我的老公和婆姐都曾是葬礼上嬉笑的孩子。如今他们是葬礼上哭得最伤心的人,嬉笑着的,却是他们的孩子了。当然没人会同孩子计较,,但这是一种让人莞尔又唏嘘的轮回。
飞花落叶常让人触景伤情,惆怅草木生命的凋零。其实干枯的是旧年的枝桠,它们已经尽了春夏秋冬的使命,是该带着疲累,又带着开花结果后的欣慰沉沉睡去了。根脉犹在,来年的春风又会吹开新一番花红柳绿。
宋词里有“花褪残红青杏小”的句子。今日残红,也曾是昔日笑傲春风的繁花中的一朵。美也是美过的,而后花落果出,并非因春尽而瘦。倔强如松柏,总是一副不变的面孔,暮气沉沉,定是寂寞的;柔弱如桃李杏梅,岁岁花叶更替,又奉献甘酸可口的果实,生命原该如此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