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得怎么样?还好吗?」
第二天爆豪只打了这么一句过去,但是他先问候还是绿谷问候,意义可大不相同。爆豪心里全是忐忑充成的主动,稍微戳一下就酸疼——憋的。
意料之中,16岁的绿谷出久那晚杳无音信。
上周和人偶碰到了,近距离接触,在一个自助餐晚会上。之前一个合作得比较多的企业请他来,虽然这企业给他最后一次印象很不好,那个老总的小女儿非要父亲请他和自己吃饭。爆豪肯定不会为五斗米折腰,五十斗也不行。结果最近助手又给他报信说,这位小姐有感于您的职业操守,更为喜欢您了。
饶了我吧。
结果爆豪到了会上不得不做贼一样处处提防那个一面之缘的小女孩,在长条的自助餐台前面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应邀赴宴。就算是为了面子,就算是听说其他好几个职英要来,理由也不够充分啊。
“小胜?”
人偶端着盘子差点和低头想个不停的爆豪撞上。
“嗯?”爆豪抬头,“你也在?”
爆豪垂眼看了看他的盘子,里面居然堆着如山的食物,不由得心下一惊,那人偶衣服下面该长了多少肉了,他那战斗服可不算宽松,发一点福都能给看出来。人偶自己也跟着看一眼,一脸惊讶好像在说“我怎么拿了这么多吃的”,然后他也脸红了。
“之前有点突发状况,一直没闲着,饿坏了。”
“喔。”爆豪理解了。
“切岛他们没跟你来吗?”
爆豪觉得好笑,那些朋友何以还要跟牛皮糖似的走哪里都黏一块,都毕业了。
“哦?那你那些人怎么没跟你来?”
这就算是信息交流,彼此都明白这个攘攘的晚会上他们算是独处了。一时间甚至没什么话可讲,马上分开又无处可去,就十分尴尬地聊起来,每一段都能收录入《错误搭讪大全》里。
人偶:“白天天气不错。”
爆心地:“不错个屁,不是下大雨嘛?”
才聊几分钟就筋疲力尽。天被聊得死而复生生而复死,简称生死疲劳。
诚然,在高中某个节点以后他们稍微理解了一下彼此——实际上只是打了一架,分享了一点秘密,好好说话是没有的。之后爆豪就像被抚平了刺的刺猬,绿谷的手只要是轻轻放上去的,就不会扎着他。难得的在哪个熟人都不在的时候讲话,就是现在,像在战乱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医院坐下来,干干净净地、万世太平地交流,却发现在私下里憋了许多的话,它们都怂了,躲到脑沟回里翻不出来。
两人饭也没吃,低着头“嗯”“哦”了几个来回,才发现这太傻逼了,该找个位子坐下来。就在这时,一个戴着爆豪式眼罩的矮个子女孩一下跳出来,估摸只有十一二岁,逮着爆豪就尖叫:
“叔叔!又见到你了!”“我才二十三谁是你叔叔!”
绿谷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那个小女孩是家族千金,他还是认得的。
“两位……认识吗?”
“是人偶先生啊!”女孩转眼看到绿谷,又无比兴奋,把绿谷搞得满脸通红,喜滋滋而不好意思,但是很快她冷静道,“但果然还是爆心地更帅一些!哪叔叔,和我吃饭吧!”
“别,我不敢。”
爆豪很想把这个矮个儿又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按下去,打了个瞟眼,看到绿谷看着他俩还是笑,但是脸有点黑——因为刚刚被盖章不如爆心地有男人味,这肯定是一种攻击。
“油纪子小妹妹你先在这里一会儿,我和人偶出去说两句话就回来。”
说完就扳过绿谷的肩膀,把他强行往落地窗的方向拉,借口是去花园说话,还真是要去实践。
“喂喂,为什么我也要呀——”
人偶一直被拖到夜色里才真下力气挣脱他,也不是走,是为了吃,嘴巴里塞着一块牛角,左边脸颊顶出来尤其多,边吃边取笑爆豪:
“人家一个小姑娘,你怕得像什么一样。”
“小姑娘?别开玩笑,她比你这个大人都精。”
“我又没多傻。”绿谷撇起眉毛,吃得更用力了。“不就是吃个饭吗?你满足一下她呗,我小时候做梦都只想和欧鲁迈特握个手。”
“吃完饭然后呢?”爆豪很想吃牛排,但是在外面光线不好,还是单手,望牛排兴叹。
“陪她逛逛街,玩玩游乐园,凭带孩子赚外快。”
“你疯了还差不多,我有那么闲么?”
爆豪说着就打了一下他脑袋,差点把绿谷拍进那堆沙拉面条鸡腿里。
绿谷“啧”一声,之后也只是摸摸脑袋没说什么。秋天的夜,凉意薄薄地罩了周身,又黑,看不清楚两人的神情,只有眼珠子上两抹亮点滑到这里,滑到那里——都在到处看,除了看对方。都有点冷,又不肯走回别墅暖融融的气氛中。不然那个咋咋呼呼的大小姐还得扑上来。
“你还晾着人家,估计还乖乖等在那里。”
“等就等吧,她爸迟早来找她。”爆豪吧唧吧唧地说,“她这年纪不就是虚荣了点。”
人偶笑起来:“说得像你多老一样。”
“……你怎么回去?”爆豪忽然看过来。
“我打电话让事务所开车来。”绿谷眨了眨眼睛,“你呢?”
“我开车来的。”
“喔。”
“喔。”
伸出的橄榄枝还是枯萎了。
“……进去吧。”
后来他俩还是不得不围着那任性小千金吃饭,不得不附和小女孩的幼稚话题,使出全身陪小孩的解数强开心。爆豪觉得这很是无可奈何,看绿谷笑得咯咯的又开怀,忽然觉得异常温馨。
他到底把这一幕以为成什么了?这种两个人夹着一个孩子笑哈哈吃饭的一幕。
爆豪知道,越长越大,越明白无用功之浪费生命。他把一些难说好坏的性格通通推给了少年时代的自己,少年时的他,有想法就一定要实现,坚信强扭的瓜很甜。
他觉得自己这样想象力天马行空,人家可未必。绿谷出久,当仅仅是喜欢小孩子。
爆豪有一点散光。送爆豪走的时候,绿谷站在落地窗前,爆豪回头看,里面昏黄色的灯光,毛毛躁躁地滚了他身影的边缘。绿谷右手还端着高脚杯,他要等事务所的车子。爆豪笑了笑,轻微招手,他也轻微招手。然后爆豪便离开了这里,开着车,不知为何仍然不饱。
大概过了两天,爆豪几乎是一空闲下来就在挂念手机那边的16岁绿谷出久,太奇怪了,他明明早已知道那场考试如何结局。他会用尽最后的力气,而绿谷会遍体鳞伤地搬走他,考试的确是及格了。挨了两天后,对方终于回复了:
「职英先生?您会主动来找我,还真是少见啊。
考试的事不用您担心,已经圆满通过啦。」
小绿谷算不到对面的人早就对自己经历过的事了如指掌。
「是吗?考试是怎么考的?听说不是打机器人了。」
「您怎么知道!?」
「喂,我是职英啊,我也是从雄英毕业的,我能不关注一下母校吗?」
「这样……
这一年,改成了二人组队和老师们对战。因为我们这一届一开始就遇到了很危险的事情,老师们才决定训练升级……
怎么说呢,第一次听说时我们都挺慌张的,不过过了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没事吧,你和你的队友?」
「没事,伤都治好了,请不要担心。」
爆豪到这里就语结了,又不可能继续穷追猛打,既然小绿谷非要装作自己没事。可能身体是治好了,那心上被凿的窟窿呢?
爆豪沉默了一会儿,只说:
「不要逞强啊。」
对方很久没有回答过。爆豪等了一通没有结果,就把手机丢进床,起身去准备一下明天定点诱捕犯人的事了。
他以为小绿谷今天再也不会回复了,毕竟他在书桌前面坐到夜深,对方也没有再发回来过。他转过转椅,盯着手机,想那一头的绿谷该沉沉睡去,明天还要上课呢。
可是就那时,手机屏亮了。
「其实,并不太好。」
反而是因为网络那头的人素不相识,才敢和盘托出。
「我的队友……从来不相信我。从来不会听进我的话。他一直很看不起我。但我知道现在那种蔑视里有恐惧的成分在,他害怕我赶上他。我觉得这没有什么,设身处地想一下我也会这样。
我们关系不好,所以这次打得很费劲,分歧太多了。我因为觉得不妥才不肯听他的,他没有原因,就是因为是我说的,所以不听。」
「……但如果是别人,我知道他会听。」
「凭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呢?」
爆豪有点诧异,小绿谷的确是把当时的自己分析透了。
是的,只要是绿谷说的,他曾经从来不听。
「他……是怎样的人?
你们关系怎么会这样差……」
过了大概十分钟:
「他……是我喜欢的人。」
曾有那么一个人,会让我在夜里流眼泪……我本来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是想,神让我和他早早相遇、一路同行,为什么又让我们关系如此恶劣,以至根本无法修复。
神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也是最不可能喜欢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