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是我大学同学、闺蜜,36岁才情窦初开,爱上了比她小9岁,身高低10厘米的同事。我叫他“小丈夫”。
两个初恋的人,你侬我侬,很快走到奉子成婚的时刻。问题出来了:27岁的“小丈夫”不敢跟家长说婚事。
包揽一切难事的青儿,自己上门,找未来婆婆谈入嫁之事。婆婆扛不住没过门儿媳的据理力争,拿出户口本允许登记。
青儿把“小丈夫”取回自家,与80多岁的父母同住。
然而,青儿胜利却没有成功。婆婆不允许儿子在儿媳家过夜,“小丈夫”不敢违抗母命,每天凌晨三点,扔下孕妇媳妇去找老妈。
我自告奋勇找“小丈夫”谈,两个小时的依情依理、刚柔相济、恩威并施,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是外甥打灯笼:照舅。
怀孕5个月时,青儿感冒去医院,查出心脏不好,医生建议终止妊娠。几番周折之后,“小丈夫”签字做掉了孩子。
“小月子”还没有做完,“小丈夫”母亲闹妖:要求儿子必须离婚!抗争了一段时间,青儿不愿看着“小丈夫”为难,同意离婚。“小丈夫”却离婚不离家,每天仍然下班来,凌晨走。过着婚不婚、嫁不嫁的日子。
这种日子过了一年半,青儿母亲去世,我因白天工作忙,晚上照顾娃,出殡前一天晚10点,才去探望,准备参加第二天的葬礼。
进门不见“小丈夫”,问其去向,“他说屋里呆着瘆人回家了”。“明天他去吗?”我问。青儿:他说不去了。我说:每天伺候他吃喝,是个保姆他也该送送吧!青儿说回头给他打电话。
第二天我早早到医院,送老人家最后一程。仪式即将开始,仍不见“小丈夫”,我忍不住问为什么还不来,青儿告诉我“他说害怕死人不敢来”。“他妈不死呀!”我脱口而出。青儿反而安慰我。“小丈夫”家住医院对面,在医院可以看到“小丈夫”家的窗户。
我与青儿家相隔一条马路,为安慰她家老父亲,我时常带娃去探望,有一次老父满脸惋惜,看着娃说:青儿孩子活着也该满地走了。我才知道,带娃探望,使老人伤感。之后再没带过。
我搬家了,联系改成深夜的电话粥。我聊娃,她聊“小丈夫”:从小被霸凌、豪横、说一不二的母亲严家看管,他和妹妹不敢越雷池半步。父亲也是唯唯诺诺的,不然家里就会鸡飞狗跳。
近些年,“小丈夫”爱上如母亲一样,关心、呵护他的青儿;妹妹爱上有父爱感觉的离婚娃爹,都不被母亲接受。兄妹俩都是“加班”到凌晨,满足掩耳盗铃的母亲。扭曲的家庭关系中,又拽入两个外人,大家一起挣扎而无力打破这种局面。
青儿过了一段无婚的“凌晨夫妻”日子,不忍看“小丈夫”每天的疲惫、委屈,决定放手。我问40岁的青儿:是不喜欢了吗?回答:不是,非常喜欢,才放手。
从此,我们很少聊“小丈夫”,偶尔提到也是些高兴的事。青儿读英文小说、看英文电影,给我讲小说、电影里有趣的故事,打发时光,也丰富了我带娃时期枯竭的心泉。
平静的日子,不知不觉过去了两年。年底的一天,她说老父亲住院了,医生怀疑肠癌,我答应过几天去医院。
12月31日,我电话约她一起探视老爹,她可怜兮兮地说:你别去医院了,先来看看我吧,我都一星期没正经吃饭了。“怎么还跟老爹争宠呀,行先看你”。虽然嘴上这么说,我心里明白,她一定是出状况了,放下电话就赶过去了。
到她家时,门虚掩着,推开门见到她的一瞬间,我被惊呆了:紫红色的脸上,眼球向外突出,小腿粗肿,脚踝肿到跟腿肚一样粗,说话音量大是在用全力,电话里我竟然没有听出来。我帮她做了米饭、炒了两个菜,她吃了不少,非常满足。
我说,明天一早就来送他去医院。临走时,让我留下床边台灯,关掉室内所有灯。在带上门的一瞬间,我想:明天送去医院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人民医院急诊科,医生问我是她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历害才来。我说是同学,您收她住院吧,她父亲在这里肿瘤科住院。医生说没床。
新年第一天,病房看管松,我溜进去看有没有空床,找到空床问病友是否有人住,回答没有。我返回急诊找医生,医生说那是节日请假回家的病人的床。她情况很严重,你是同学,做到这儿,足够了。我哀求医生先收下她,在急诊室,只能坐轮椅上打点滴,我也不能离开呀。好心的医生还是收她住院了。
我帮她准备好生活用品,请好护工,到肿瘤病房告之80多岁老父亲她的情况。老父说:这孩子痴情呀!恋小周(小丈夫)把自己熬坏了!我才知这情是如痴如狂。
经过心内科十几天的治疗,转到心外科手术,转科室那天我帮她料理好已是中午,因为赶着回去上班,说好明天再来。
第二天下午我到医院,看到她的床换人了,问护士她搬哪个床了,护士目光躲闪,让我去护士台,我说,你告诉我她现在是哪床,我自己去找,对方还是让我去护士台。
护士长接待了我,因为小护士先一步走进护士台,叫出了护士长。护士长问:你是送她住院的同学吗?我说是,她让我等一下,叫来了一位男医生。
医生说,我是她的主管医生,她昨天晚上走了。我先是一怔,眼泪刷刷地流下来,问医生为什么?医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说:她姐说,她老公在美国,没有其他人来找。我们都知道她有个好同学,你做的很不错了,其它就別问了,不知道也好。
我蹲在护士台下呜呜地哭起来。男医生找来一个轮椅让我坐下,安慰我很久,一句青儿的病情都没说。我情绪稍稍平复,想到这样影响住院的病人休息,谢过医生离开了。
去找她的护工,得知没上班,又去找护工的姐姐(急诊室时的护工),她对我说:姐你别找我妹了,昨晚她姐来了,让我妹先走了。
我没有继续问,也没有再去找谁,走到送她来时的急诊大厅,放声大哭一场,祭奠她的离世,这年她42岁。
出殡那天,“小丈夫”答应出席仍然爽约。
今天1月17日是她的祭日,19年过去了,我能平静地写下这些文字,释然了。
爱情、亲情都是有缘分的,缘分在,好好聚,不在了就放手。人和人之间,有良缘,也有孽缘。来了,就是该来的。外人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