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八号,凌晨6点,没有太阳,恒河被一轮又一轮的暴雨所吞噬,河水早已溢满河道,并吞没了河两岸用于休憩的阶梯,河水汹涌地拍打着阿米尔脚边的土地,他忧愁地望着河面。
这是恒河水势泛滥的季节,但往年的风暴来得没有今年这么猛烈,至少阿米尔家的房子可以幸免遇难。今年不知为何有些不一样。
阿米尔的家是恒河边地势最高的地方,家门口有一条直通往镇里的公路,沿着那条公路走十公里就可以找到镇里唯一的医生。他在家门口踱来踱去,每隔几分钟就从破掉的窗户洞里看看外面,他看见水面依然高涨着,而雨还在不停地下。他又坐了下去。
突然,阿米尔猛地从他从外面捡回的破木桩做成的椅子上站起来,“不行,我必须要带西玛去看医生,她的高烧一晚上了都没有退!”
他的妻子,一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懦弱女人,说:“还是等会再去吧,外面雨这么大,您和西玛都不安全的。”
“等等等,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只知道要我等,西玛才三岁,不带她去看医生的话,她烧蠢了嫁不出去你负责吗?”
“对不起,孩子的爸,我不知道,但是现在外面真的很危险,西玛淋雨以后病情也会加重的。”他的妻子柔顺地回道。
阿米尔打开了门,他想冲出去试试外面风到底多大。他刚把门打开,就被铺天盖地的雨淋了满头,风把雨丝吹进他的眼睛,他没有办法看清方向,他试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他身子一歪,整个人摔进了雨里。肮脏而腥臭的水霎时冲进了他的喉咙,堵住了他的呼吸道,他被那股味道熏得几欲作呕,忍不住张开嘴巴想吐,而河水却趁着这机会争前恐后地奔入他口中,他更难受了。
他跌跌撞撞地摸回了他自己的家,虽然这家也是不成样子,但起码比在外面好多了。
他的妻子看到他这副样子惊呼起来:“噢,您没事吧?快点来,让我帮您把衣服换一下,清理一下身体。”
阿米尔看到他妻子更厌烦了,忍不住骂起来:“都是你这个没用的蠢女人,我当初就不应该娶你,如果不是你没把西玛照顾好,我今天也不用糟这份罪了!天呐,我不要求你出去赚钱,但是你竟然连一个妻子的本分都做不到!对一个男人来说,这是多大的损失啊!”边说边把脱下来的衣服扔到她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
他妻子只是喏喏的拿下脸上的衣服,摸摸脸上的红痕,并不敢多说什么。
迪兰——他们的大儿子——在一个泥瓦匠那里当学徒,因为最近天气太差,所以回家了——他拉了拉他可怜的母亲的衣服,想要安慰她,她母亲只是对他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不要惹怒他的父亲。他只好去看了看她的妹妹。
西玛的脸更红了,简直红得发紫,嘴巴的颜色变得十分苍白,迪兰大声说道:“爸爸,快来,西玛好像更严重了!”
阿米尔赶紧跑到小女儿的床边,这个可怜的三岁小姑娘,她的眉头紧紧蹙起,嘴巴苍白而干裂,浑身滚烫,已经十分不好了。
阿米尔更焦急了,他开始骂骂咧咧,骂这该死的天气,骂这该死的马路,甚至骂那混蛋医生为什么不住在他们村里。他一把抱起小女儿,她瘦弱的身躯简直没有重量,皮肤原本是一种营养不良的黄,而现在这黄上又叠加着不健康的红,十分的丑陋。
他从床上拎出他妻子的一块大红色纱丽裹在西玛的身上,将她背在身上就冲出门。
而此刻,好像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咒骂似的,雨虽然还没有停,但已经小了很多。
门外的河水已经淹过了他的胸膛,他将西玛高高地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走着,他记着家门口马路的宽度,一步步地挪移以确保自己是走在正确的路线上。他光着脚,通过脚底的触感来判断他是否已经走上了大路,粗糙坚硬的水泥磨着他的脚底,给他以疼痛,也给他以安全感。他每隔一小会就会踩到一些小石块,他知道他的脚底肯定已经流血了,但这不算什么,他还受过更重的伤嘞。
这时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射在他身上,他觉得很温暖,很舒服,他把西玛放下来看了看,好像已经好点了。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他脚都麻木了,他终于看见医院的影子了,他加快了脚步。
从那次发洪水到现在已经七个月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今天,阿米尔的家里很热闹,有很多年轻男人在喝酒玩笑,有一个男人,二十五岁左右,他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放肆地笑着,皮肤在一身红色的映衬下显得更黑了,大笑时露出的牙齿由于长期不刷牙而显得黑魆魆。
他喝了口酒,摇摇晃晃地起身,走进一个红色的帐子,里面坐着同样穿一身红衣的西玛。
帐里突然传出一声惨烈的哭叫,不久,那个男人大笑着出来了,手里扬着一块帕子,阿米尔看见帕子上的血以后笑着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还好我当时把西玛送去医院了,阿米尔开心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