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按照辈分和年龄我都要这么称呼他,我从小就崇拜的人,算是我们村里的风云人物。
据说曾经立过战功,参加过三大战役和抗美援朝,战场上还救过一位大领导。
家里曾经是大地主,我们老家方圆百里最大的地主,我爷爷当年就是他家的长工。
成分不好,一切功劳都抵消了,负伤退役后就回到了村里。
他家的老宅子早就被当成了村部办公室,因为他的战功,村里专门给他另外批了一块地盖房子。
前些年,人们还套他的话,老爷子,你家的原来的宝贝都埋在哪里,现在政策好了,可以挖出来卖了。
他都嘿嘿一笑,摆摆手说,哪里有宝贝,最大的宝贝就是我还活着。
那年村里改造,村部要迁新址,现在的办公地点要卖,二爷爷召回三个儿女,下达了一个任务,把老宅子买回来。
二爷爷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小时候就跟我们这群野孩子不一样。
哪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格外的干净利落,没有农村孩子的那种混着泥土的脏。
特别是两个女儿
穿的衣服也跟别的姑娘一样,但是就是觉得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身上永远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就是气质吗?
待人接物永远都会笑脸相迎,客客气气。
他家的院子是全村最干净,齐整的,印象最深的是他家的柴火垛,捆成小捆,码得整整齐齐。
这个道理我现在才明白,把自己打扮的干净、利落、得体,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别人的尊重,优秀的家庭会从小给孩子灌输这个观念。
二爷爷一家跟村里人基本没什么矛盾。
没有矛盾的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没有农村人的那种典型小农意识,不斤斤计较。
即使有了矛盾,他们都主动退让了。
村里人有骂他们一家子都是傻子的,吃亏了也不知道争取,但,大多数人都很尊重他们一家,那种大度和宽容,很多人做不到。
因为家庭成份的原因,两个女儿参军和考公务员都过不了政审。
那年,在哈工大读书的小儿子获得了一个机会,据说是国防部的某下属单位在学校选了一批人,定向培养,他在名单之中,所有的考试均通过了,政审时麻烦了。
那个政审特别严格,要查祖上几代,二爷爷领着孩子在村部哀求支书,我们家祖上成份不好,可在我的记忆里,我家没害过人,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再说我那些年打仗立的功劳还不能抵消这个吗,你帮忙给写个说明,不能让孩子跟着受牵连啊。
支书说,老哥,我尽力了,不是我不帮忙,是我帮不上忙啊,这是上面的人在政审,不是我能说的上话的,该说的该证明的我都说了,可是不管用啊。
最终,小儿子遗憾落选。
二爷爷说,孩子,咱不能因为这个事就怨这怨那,能改变的就去改变,不能改变的就去适应,咋不是活一辈子。
小时候,二爷爷偶尔也给我们讲一些他的真实经历。
完了他都要加上一句,不管咋样,咱要感谢政府,打仗是要死人的,谁也不想死在战场上,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就是好日子。
儿女们要接他们两口城,二爷爷拒绝了,让儿女们按照老宅子的样子重新翻盖了院子。
他说,我在这个院子生的的,死的时候也要死在这个院子里。
二爷爷的子女们都非常的成功,都做了生意,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从小就那么自律,长大了很难不成功。
我一回家就找二爷爷聊天,让他给我讲讲跟课本上写的不一样的真实经历。
他说,有些事是不能讲的,烂在肚子里也不能乱说。
我说,我都是成年人了,也非常的爱国,就是好奇,等以后有机会也写点东西。
断断续续的,二爷爷给我讲了一些,有些真的不能写。
选个笑话讲讲吧。
征兵的时候,一帮小伙子被集中在一个屋里,坐在火炕上,有人给讲解政策,讲男儿当立志报国,讲着讲着二爷爷第一个站了起来,举手报名。
二爷爷说,其实不是我觉悟高,而是灶上一直在架柴烧水,火炕烧的烫屁股,那天又是穿的最厚的棉裤,实在受不了了,选择站起来报名,可以去屋外凉快凉快。
谁都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谁也不想打仗,报名后,知道自己要上战场了,内心反而平静了,充满了自豪感,大不了就是死,怕啥。
二爷爷九十七岁那年,在门口躺椅上晒太阳的时候走的,睡着就过去了。
人们都说,这老头是积了大德了,一点罪没受,睡着走是最好的离开方式。
丧事是按照喜丧的模式办理的。
跟二爷爷虽然不是至亲,这些年每年也就见面几天,但是从内心里尊重他,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生活的道理。
二爷爷每天早起,围着村里的外围的耕地、树林和小河转一大圈,当年这些都些都是他家的地。
他的儿女们也都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男的没有大肚子,女的都身材匀称,端庄秀丽。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即使不胖,也需要学着管理身体了,规律的健身。
这一点我从我爹身上继承了,我爹无论在农村还是市区,每天早上跟着太阳一起起床,等我们准备起来时,他已经转了一大圈回来了。
一次跟二爷爷的小儿子聊天,就是哈工大毕业,政审没过关的那个,他说的一句话,我一直觉得很有道理。
人呢,一辈子不能靠运气活着,上天不给你好的机会,就按部就班的活着,没什么不好的,这一切就是我们家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