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陵

    《水经注》云:北对邙阜,连岭修亘,苞总众山,始自洛口,西逾平阴,悉芒陇也。描述的是被道教典籍列为七十二福地之一的邙山。其中的北邙属中龙支脉,有黄河依傍,天地之灵气遇风而散,遇水则聚,夹在这山水之间的宝地,便是孟津。

   我叫李羲,北方某大学考古学系大四的学生,说起来我们这个专业,名字是很牛气的,不懂行的都说:厉害呀,挖古墓的!这份与众不同的名号也正是当初我选择这个专业的原因之一,诚然,我在过去二十多年的岁月里对历史的兴趣一直保持得很好,不过当我真正接触什么是考古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卷帙浩繁,眼花缭乱。以至于再有人问我你们专业怎么样的时候,我就会故作淡定地笑着说:很充实,欢迎体验。

   与我有强烈的同感的是我的室友——周通,一个灵活的胖子。说实话,他并不算胖,我比他也轻不了多少,不过他长了一副略有肉感的圆脸,并且时常挂着微笑,别人都觉得这是一个乐观开朗的胖子,他也不以为意,于是我就干脆叫他胖通了。想象中的大学生活和现实还是没那么一致的,幻想着老师经常带我们去野外探险,挖掘古墓,而实际上却是劈头盖脸而来的大部头书卷。我和周通都属于那种不大习惯这种学究式生活的人,所以直接导致了我们俩的专业成绩常年稳居系里倒数,时间长了,我们俩脸皮也变得足够厚。我考了倒数第二,他考了倒数第一,我一定会嘲笑他一番,反过来也是这样,互相戏谑。日子真的如流水一般地过去,四年时间就这样在一说一笑之间快到尽头了,我们俩专业知识不精,但实践能力却没少提升,这都得益于我们“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宗旨,平常没事就去逛博物馆,古玩市场,以及野外探险找古迹,有一次到不知名的山里玩儿差点没走出来,最后还是得益于平时积累的一些野外求生知识正确判断了方向才没失联。

   眼看一天天地过去,没课又不考研,学校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要实施严格的离校手续和门禁制度,可苦了像我们这样一天都坐不住的人。一天,我灵机一动,告诉胖通说:胖子,我们是不是该进行专业实习啦,我有个主意,咱们可能有的玩儿啦!周通正玩儿着“吃鸡”游戏,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句:什么好玩儿的,能有吃鸡好玩儿,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我见这小子最近被这游戏迷上了,快要丧失掉我们以前不耽于游戏,不耽于书本的生活目标了,便对他说:绝对好玩儿,我带你去盗墓,怎么样!胖通扯掉耳机,正色道:李羲儿你说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说出公然违反法制社会行为准则的话,我可跟你划清界限。我笑着说:你可拉倒吧啊,还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呢,这时候倒装起蒜了,我可能表述的不太准确,其实是寻找并保护古迹,这可是我们专业义不容辞的责任哪!胖通呵呵笑道:我看你比我还会粉饰,用语言来给自己行为伪装,不过别扯远了,你到底有什么计划?我说:专业实习要我们去周围做一些实地性的考察,但周边那些地方大都被我们转遍了,所以我想出个远门,去我的老家那里。胖通连声称赞:好主意呀,老李,你这个点子不错,你家是洛阳的吧,那边古墓古迹资源一定很丰富,这一去肯定会有很多收获。我咧了咧嘴说:准确的说是孟津,而且不是很多,是遍地古墓,有句话叫“几无卧牛之地”,是形容北邙山的,你可曾听说过?胖子略显惊讶,顿了顿说:就是那条千年龙脉吗?”我点了点头,说:好不好玩儿,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知道了……


      洛阳是千年古都,而在洛阳流传着一句话:十三古都半孟津。足见其历史底蕴,而孟津又以会盟为尊,所以老家村子这边算是历史非常悠久的了,八百诸侯会盟之地,早在几千年前就形成了不小的聚居地。村子名为李家村,村口东南方有两株大槐树,说大都不足以形容它,是七八人也不见得能围住的合抱之木,树身苍劲挺拔,据说这两株树是为了纪念明代洪武年间那次大移民种下的,掐指头算算大概也有几百年的树龄了,让人不得不叹服自然造化之力。据说我们这边都是山西洪洞大槐树的移民,以李姓为首,定居在了孟津县会盟。整个村子保持着一种很古老的建制,呈东西条状依山分布,老宅子更是数不胜数,祠堂大庙也有好几个,都是各自本家的祭祖之地,其中当然是以我们李氏祠堂规模最大,最气派。我最喜欢在高处眺望生活的这片地区,昆仑山在中国风水学中是龙脉之祖,伸展开去有北龙、中龙、南龙三脉,中龙过岷山、秦岭、崤山,邙山,经泰山入海。北邙山连绵起伏,犹如卧龙,远处的黄河更像是条水龙,伴真龙入海,风水学的语言艰深难懂,且不去论证,但自小生活在这里的我确实是真真正正有种从骨子里生出来的自豪,被一方水土滋养的人们生活安乐富足。但和那种满足感同样多的,是我对邙山这片地区的不了解,历史的积淀越多,它隐藏的秘密就越不容易被人发现,它让我着迷,又让我迷惑。我选择考古学作为我大学四年的专业,就根源于历史的无数秘密以及我想去守护的欲望。

  小时候的孩子都比较野,整天到处跑着玩儿,用我们的话说就是“上山下滩,喝酒抽烟”。你可能会把我们想成那种无恶不作的顽劣孩子,但其实就是爱玩儿,从来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顶多也就是去偷山上果农的梨呀,拿棍子把我奶奶在门后种的菜苗给打折呀之类的,更多的都是满山遍野的跑。对了,我还经常带着小我三岁的妹妹李嫣儿,这些年也真是苦了我小妹了,从小被我这哥哥吓到大,就这还爱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她上幼儿园,傍晚我接她回家,到了门口的时候,我大喊一声有鬼呀,就跑向对面的一个门(因为乡下房屋的布局都是南北俩门,一大一小,我家采取的是坐北朝南),还没跑出去三步远,就听后面传来一声哇的大哭声,妹妹坐在地上,俩小手揉着眼睛,还说要告我妈,我赶紧拿出水果糖又是威逼又是利诱,这才收买成功。不过这都是闲话,下面切入主题。

  那时我大概是十二三岁,刚小学毕业,我妹妹李嫣还在三年级,那个年纪就是无忧无虑的,但有时我玩儿的倦了也会躺在床上想:长大了是什么样子呢,快点长大吧。这天下午,我吃过午饭在床上休息,顺便胡乱想一些以后的事情,突然被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思路,原来这是我的童年玩伴儿王博来了。为什么我能这么准确的知道是他呢,是因为呀,平时老有邻居朋友来串门儿,找我爷爷下棋,找我奶奶唠闲话家常。于是我就和王博商量好,当他来找我的时候,先敲两下,然后三下,再是四下,听到这个暗号,我就能不用出去就知道是他来找我,省的老被爷爷使唤去开门。我中午还没午休,有点困倦,便慢悠悠的穿上鞋子,走向门口,我们家是那种老式宅子,南北纵深很大,从里屋走到门口着实不近,这些年我爸妈都在县城工作,就直接在那里买了房子,隔天就回来看看我们,我就和妹妹在家上学。我晃着到了门口,把沉重的木门打开一条缝,一看,王博正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瞅着我,嘿嘿笑道:李羲儿,出去玩儿呗,最近山上的野枣都熟透了,再不去摘着吃可就全便宜那些鸟了。我揉了揉眼睛说:行啊,正好有一阵子没去山上玩儿啦,顺便可以烤点花生和苹果吃,等我去洗把脸换个衣服啊,你先进来吧。说完回过头准备回去,突然,从身后门缝里探出个小脑袋,两只眼睛滴溜溜的,把我吓一跳,再一看,这不是我妹妹李嫣儿嘛。还没等我开口,她就先说了:哥,我可都听见了,你们又要出去干什么坏事儿,我要告诉咱奶奶,哼!我无奈地摇摇头:什么坏事儿,你哥是那样的人吗?我们是去摘枣子吃,回来给你带点还不行嘛!妹妹并不领情,撅着嘴说:我不管,你们就是出去闯祸,想让我不说也行,除非……除非你们带我一块儿去玩儿!我说这哪儿成啊,这是去山里玩儿,万一你摔倒了磕着了被马蜂蛰了咱爷爷奶奶不得揍死我呀。妹妹却不以为然,坚定地说:没事儿,要是那样我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得,哥你就带我去玩儿嘛,你都好久没带我一块儿玩了。王博在旁边看得乐了,忍不住说道:你这当哥的也是怪不容易类,出去玩儿还被妹妹监视了,哈哈。我给他了一个白眼儿,回头对妹妹说:好吧好吧,这次就答应你了,不过你可别乱跑,一定要跟在我后面,知道不?李嫣儿不停的点头,笑的跟吃蜜了一样甜。

  说罢,我便回去收拾东西,洗完脸清醒了许多,然后和王博去工具棚去拿我们的上山工具,这个地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器具,我选了一把一人高的木柄铲和一根自制的枣木钩子,这两个都是上山必备神器,木柄铲很锋利,可以清除路障,还可以防身,驱赶野猫什么的;枣木钩前端有个蛇皮袋,钩到野枣一扭就落入袋子里了,屡试不爽。收拾完毕我们也不耽搁,即刻便朝邙山上走,村子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长方形格局,而是随山势走,所以我们上山的路有点绕,一路上说说笑笑,妹妹就像往常一样跟在我后头,有时路过小溪的时候就去捧水,路过别人家门前的花园就摘几朵闻。跳跳蹦蹦得累了就不停地让我给她讲讲山上有什么好玩儿,想着路途还长,我就索性耐着性子给她说了说我和王博以前是怎么在山上挖灶台烤红薯,烧苹果吃,怎么在村里各处设立秘密基地,把拿别人种的苹果玉米土豆花生给囤积起来等等。听的小妮子都出神了,说以后干这些事儿一定要带上她。不知不觉中我们就来到了山脚下,抬头看去,黄土堆积的山上,郁郁葱葱,林深草密,虽说海拔不高,但还是会让人有一种来到了深山老林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片坟山。古人云:生于苏杭,葬于北邙。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为什么这山上会有这么多的墓葬,不过从很早开始,北邙山的神秘就不断吸引着我前去探索,虽然这种冒险精神是和一定的畏惧情绪杂糅在一起的。顾不上想那么多,当下由我领头,我妹妹跟在身后,王博断后,开始爬山,这时候手里的工具重要性就显示出来了,铲子和枣木钩都可以当作登山拐杖使,比徒手要省不少力气。但更麻烦的是有荆棘挡道,我不得不一边用铲子固定身体,一边用手拨开满是尖刺的荆棘,让妹妹先过,不过我们一路走来感觉好多刺丛都被砍掉了不少,有人也进山了?这个时候山上也没庄稼可种了,可能也是来摘枣子的吧。不过可给我们减轻了不少负担,省了不少力气用来爬山。就这样走走停停,有时在半山腰休息,前后都是刺丛,在这样一种上下都不是法子的境地,我们都回头望向远处的风景,黄河如玉带,将大地切分开来,我们都一时出了神,最后是周博打破了僵局:李羲儿啊,咱们再不走我就要脱力滑下去了。我这才缓过来继续开路,就这样走了得有一个多小时,翻过了一个又一个岭,我们终于来到了那片野枣长的最大最甜的山崖边,看着那一团团的大枣,我们都乐开了花,总算没有白费这么大力气,于是我和王博搭伙儿,他用枣木钩撸枣子,我就在原地挖坑,做一个简易的灶,点上火把带来的花生烤一烤,放在铁铅笔盒上,撒上糖,花生拌糖稀,简直人间美味。妹妹就在旁边坐着,一钩到枣子就先给她拿去吃,看她的样子活像个吃饱墩儿。终于我们摘够了枣,红薯也烤的香喷喷的,就围成一圈吃起来,到最后三人嘴边都是糖渍,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傍晚了,看着日暮西垂,美不胜收,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去。我对他俩说:该回去啦,我们从九连环那里下去吧,路远点但是荆棘少。他俩都连声答应,都被那密集的刺给吓怕了,我妹妹的衣服也被划了个口子,不过她依然很开心,笑呵呵的说就告诉家里说是自己不小心弄得。看来我这妹妹还言出必行,给我省了不少麻烦。

  九连环,顾名思义是很多圈,不过这圈不是并列相连,而是大圈套小圈,从山上看下去,就像一环套一环,只要这样绕下去就可以出去了。我没怎么走过这条路,距离平时开垦活动的地方也比较远,相对很是偏僻。听老人们讲这条深沟下面直通隔壁村寨,里面有很多古墓,不是近些年迁的坟,而是几百上千年的古坟,并常有野兽出没,如豺狼之属,这些年估计很少有人见过这类动物了,不过用来吓唬小孩子足够了,而我和王博却不以为然,仗着胆子大,还有武器在手,就下去了连环沟。虽说山外面还没有完全黑下去,但这沟里却是掩藏在密林之下,这时候已经有点黑咕隆咚了,一路上也没见半个人影,我们继续走着,下到第三层,这时妹妹使劲拽着我的手,说:哥,好黑呀,我怕,我要回家……我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道:嫣儿没事的,待会儿就到家了,我把手电筒打开就能看见了。说着去摸口袋里的强光手电筒,这时王博忽然按住我的手,对我们做了个嘘的手势,极轻地说:别开灯,你听那边,有动静!我心中一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层层杂草之间,竟然好像有火光在闪动,似乎还有人在说话。那说话声传来的地方并不是很远,我抱着妹妹轻轻地挪到一棵歪脖子树前,和王博趴在树杈上朝那边看去。傍晚的山中寒气渐渐积聚,透过朦胧的空气,我看见有两个人在那儿站着,由于只能看见侧脸,所以五官看的不是特别清楚,但小时候视力不是一般的好,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能分辨出这俩人的身材是一高一矮,高的那人带个眼镜,穿着一件白色长褂,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而在火堆对面坐的那个就有点五大三粗,面相很是不善。只见高个子男人拿着一把很奇怪的铁锹,在地上挖出来一些泥土,用手指搓了搓,又放在鼻子前一嗅,说道:就是这儿了,等天完全黑下去再动手,千万不能用炸药。矮子回道:什么?不能用炸药!用这铲子他妈的要累死老子呀!再说,万一你指错了地方我找谁说理去?高个子搓着手,不急不慢的说:你是信不过你我,还是信不过你大哥呀,让你干你就干,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快完成了,东西就在下面,能不能交差在你,不在我。那矮子怒道:别拿我大哥说事儿,你敢跟老子这么说话,是活腻了吗?高个子也不畏惧,反倒是多了几分轻蔑:你爱干不干,我就这个态度,真不知道你这号人是怎么混到现在的。我们当时看的都有点糊涂,这伙人黑灯瞎火的来山里挖土,还吵架,是神经病吗,不过细想之下感觉不对,他们不像是给死人刨坑立墓的工人,那就是—我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这伙人是盗墓贼呀!我的天,真有这种人存在啊。惊慌之下,我看向王博,他也是又惊又惧,看来他也看出来了,饶是我们这俩平日里胆大的,这时候也怂了起来。我们都没顾得上妹妹李嫣,正在想我们如何是好的时候,我瞥了妹妹一眼,她好像是害怕到了极点,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赶忙抬手去捂她的嘴,但是为时已晚,随着一声划破长空的哭声,我们的心都冷到了极点,这下绝对闯祸了,我自己倒是不在乎,可妹妹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就真的后悔死了。这声音果不其然引起了那两个陌生人的注意,那矮子刚才被白大褂说怒了,正要发火动手,这时却被我们吸引了注意,他顺手拿起不知什么东西就走了过来,这时还是王博反应快,拽着我就往来路跑,我不敢怠慢,背起还在嚎啕大哭的妹妹跟着就冲了出去,只听后面也闻风而至,我们不顾眼前漆黑,凭借感觉跑出去几十米,这时也看不清脚下,加上背着妹妹,一不注意就被一条树根绊倒了,摔了我一个马趴,疼的我起也起不来了,感觉好像是被大石块儿砸中一样,只觉得全身生疼。王博一看我摔了,倒也很义气,赶紧回来扶我,可是后面的人也已经追至,我也顾不得疼痛,赶紧起来把妹妹挡在身后,紧张地看着来人。先到的是那个矮子,正面一看果然不像好人,一脸的胡茬,横眉怒目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铁锹,那奇形怪状的铁锹在手电光下显得寒光凛凛,见原来是几个小孩子,便一脸坏笑:小兔崽子倒是跑呀,怎么不跑了,说着用脚踢了我几下,我心里虽是害怕,但挨了这么几脚,倒把我的怒气与恨意激出来了,这大多是由于非常害怕而导致的一种过度反应。我顾不上疼上去就想打那矮子,但终究是小孩子,哪里是对手,一下子就把我按住了,还骂道:哟呵,还挺厉害,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就要拿铁锹拍我,我下意识地拿手去挡,心想这下胳膊要废了,可是过了几秒钟,并没有东西打到我,我睁眼一看,只见矮子拿铁锹的手被那个白大褂死死捏住,竟是一动不得。我心里吃惊不已,这白大褂看起来瘦高,单薄的很,没想到出手却是这么伶俐,敏捷而不失力量。矮子胳膊吃痛,但是甩不开,就恼怒道:你他妈干什么,别以为你有点学问,是大哥请来的人我就不敢动你,这几个娃子看见了我们的事,不能让他们见到明天的太阳!我和王博吓得目瞪口呆,我妹也看得呆了,吓得再也哭不出来。近距离看,这个白大褂差不多有三十多岁,给人一种沧桑感,装扮斯斯文文的,但是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深邃,他用一种轻蔑的口气地对矮子说:这就是几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不会给我们惹出来什么乱子,不信你问他们,说着对我们说道:你们是来这边玩儿的吧,你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我已经有点麻木了,便支支吾吾地说:你们…你们是来挖野菜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说出来这么句话的,反正只记得好多外地人来乡下山上野地里找野菜,说营养价值高还健康无害。说完白大褂突然就笑了出来:你看,我们就是来挖野菜的!朝矮子使了一个眼色。矮子在旁看的气呼呼的,好像并不打算领情,还是凶恶的盯着我们,在那一瞬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恶毒,被白大褂松开的手突然就抡了起来,我以为我真的要被打到了,却没曾想,他竟是朝着旁边的白大褂就扑了过去,白大褂也是吃惊一下,但是眼中寒光逼人,身子灵巧地一侧便闪在一旁。矮子也是没有料到,用了死力气,由于身体笨重,竟止不住惯性,朝着狭窄山路旁的悬崖就掉了下去,只听见山下传来一阵令人胆寒的嘶叫,没一会儿就再没声音了。白大褂面色极为难看,朝山下看了几眼便转过身严肃地对我们说:你们三个,我不管你们回去说什么,怎么说,都绝对不能提到你们见过我,今天是我救了你们,这就算是扯平了。那个人是他自己掉下去的,想必你们也看见了。如果有缘的话,我们还会见到的。说完也不回他的营地,而是头也不回地朝我们来时的方向跑去,转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只留下我们怵在那儿,张着嘴睡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方才发生的一切中缓过神来,晚上的寒风把我吹的清醒了不少,拍了拍王博,他还仍是惊魂未定,被我拍的一下坐在了地上。我又安抚了妹妹一下,她早已吓得闭紧了双眼,把脸紧紧的埋在手里,我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坏人已经走了说道,没事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这里不宜久留。说完便不顾身上的疼痛,爬了起来,背上李嫣儿就要跑下山去,这时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低头一看,是一块造型很古朴的玉,隐约像是一条龙形,就在刚才白大褂离开的地方,应该是从他的身上掉下来的,不过也来不及细想,就朝连环沟深处跑去。这一路我们都卯足了劲儿,生怕后面再有什么东西追过来,路过那两个人说话的地方时,只看见地上有各式各样的装备,料想他们是准备夜深人静再动手。不过我们也不敢再想那么多,一路飞奔回了村子,在到达回家的交叉口时候,我对王博说: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也想不到,事已至此,我想我们就按那个白大褂的说吧,他既然救了我们,应该不会再害我们,那个矮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去,不摔死也被荆棘扎死了,多半是活不了了。警察肯定要来,要是找到我们的话,千万不能说漏嘴,就说是那个人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王博点了点头:好,咱们要知恩图报,就这样来。眼下我是快累虚脱了,只想赶紧回家吃个饱饭洗个澡,拜拜。于是就这样我们各回了家,由于知道我的习性,很晚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拉着妹妹一块儿去就有点不应该了,还是被骂了一顿,三天不能出去玩儿。妹妹倒给我说了好话,说是她自己要出去的,爷爷奶奶多疼孙女儿,这事也就这么算了。令我吃惊的是,我的小妹李嫣经历了这么多事,竟然没有在大人面前和盘托出,让我刮目相看。

  之后的事情挺让我们意外的,警察来了,不过没有找上门来,只是判断为盗墓贼夜晚失足跌落山下,系意外致死,而白大褂好像是从没有来过这里一样,再也没有他的任何踪迹。警察缴获了很多盗墓工具,包括那把奇怪的铁锹。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什么铁锹,而是一种专门的盗墓工具——洛阳铲。我也很难想到,多年之后我会拿着这样一种东西做起了当年我畏惧不已的事,不过角色发生了反转,我们是考古,他们是盗墓。此外,在我心里留下更多疑惑的,是那个白大褂,他衣着挺考究,似乎是个正直的文化人,我怎么联系也没法把他联系到盗墓上。而看他的身手,又全然不像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眼神中那种看不透的感觉在我心中挥之不去,还有那枚玉龙,从那以后我就把它挂在脖子里,经常端详,在之后大学的几年里,我也没有放弃过寻找这枚玉龙的踪迹,但一无所获。

  一个疑团带来的是另一个疑团,往事在我的脑海里浮现着,就像一个很遥远的梦。我试图解开梦的秘密,却发现我对它几乎一无所知。我试着相信冥冥中有股力量,一直指引着我前进的方向,茫茫的历史中有太多秘密,我相信其中有我要守护的东西,那将决定我一生的走向。

    这个故事有点长,足足讲了有仨小时,把胖通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意犹未尽地说道:精彩,精彩啊,不过到最后那个白大褂就再没出现?我还期待有什么后文呢。我摇了摇头:是啊,这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你想想警察都没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能证明那天是两个人盗墓啊!胖通点了点头:哦,这样啊,但是以我敏锐的感觉来看,这个人以后说不定还会出现,甚至会和你有交集。话说回来,原来你整天脖子上挂的那土气的吊坠儿就是白大褂无意中遗失的呀,还是件儿明器宝贝!我摸了摸那块龙玉,时隔多年,依然光洁如新,虽然造型很古老,跟时下流行的玉器款式没得比,但它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古朴庄严的气息,让人看了爱不释手。我说:别管这个了,咱们都在宿舍呆了一下午了,出去溜达溜达吃个饭,我再给你讲点我们以前好玩儿的事儿。胖通说:好啊,这个点儿餐厅也没饭了,我今儿晚上高兴,请你吃涮羊肉,喝点小酒,咱俩好久都没举杯痛饮啦!我也高兴的说:得嘞,你请我吃肉,我请你喝酒,我那儿还有一瓶朋友送的衡水老白干儿呢,酒肉伺候着!

  说罢我们就穿了件厚外套出去了,虽说已经初春了,但北方还是冷的很,家里人常说:春捂秋冻。我就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就露俩眼睛在外边,胖通看了还笑话我:没想到咱天不怕地不怕,盗墓贼都不怕的李羲同学,竟然这么怕冷啊。我双手插在口袋里,对他说:呵,你也甭嘲笑我,你忘了夏天那会儿是谁受不了热整天躲在宿舍楼吹空调、吃雪糕?胖通听了,也觉得不好意思,便不再逗我,我们在学校外边儿打了个车直奔羊肉馆。

  路上胖子开始向我描述,那家羊肉馆是多么多么好,选材、用料……十八道工艺齐备,说的跟满清那会儿的御膳房差不多。听他侃了这么半天,我忍不住打断他:胖子停一下,说了老半天,你也没说饭店在哪儿,叫什么名字呢?胖通挠了挠头:这个…我给忘了!地方也不近,好像叫蜀什么。我忍不住就想调侃他:你这满腹的学问,连个饭店名儿都记不住啊,真对不起你这脑袋瓜!说着我们就互相调侃起来,过了有半个多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

  我们谢过出租司机,便沿着一条没太有人的马路走,路上真的是没什么人,大晚上的还真有点惊悚,忍不住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妖夜慌踪》。又走了快十分钟,胖通说:到啦!一指不远处一家灯火通明的二层饭店,上面挂着一个木头匾额,上写“蜀香天下”。名字倒是挺雅致,又不失气度。我们说着走了进去,放眼望去里面尽是那种很古色古香的装饰,瓷器,木桌,山水画应有尽有。店员也都身着古装,也不怎么说话,就是用手势给我们指引,大晚上的,我竟有点错觉,仿佛真的穿越到了古代。我悄悄对胖通说道:嘿,你选这地儿还真有那么几分味道,不错不错。胖通得意地笑着:是吧,待会儿才让你赞不绝口!

  经店员指引,我们来到了二楼一处靠窗的位置,看来今天晚上店里没什么生意啊,楼上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大都是在默默地吃喝,很安静。我们坐的这个位置非常的好,店里靠窗的那边,竟然是一条河,河水是蜿蜒着向斜前方流去,两岸是灯火璀璨,我又想起来以前在开封玩儿时,傍晚坐在大宋御河旁边喝酒的情形了。被胖通拍了一下,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他说到:傻愣着想啥呢,是不是想羊肉了,马上就让他们上。我苦笑着摇摇头,对他说:没,就是想起来以前出去玩儿的时候都样子,和现在很像,话说回来这个地方真不错,没吃肉,先进到这饭馆就觉得很是满足哇。

  胖通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就招呼服务员过来,点了经典的羊肉套餐,几盘鲜羊肉,一些下锅去膻的绿菜,两碟就口小凉菜和两杯饮料。看来我拿酒过来是明智的,这家店里竟然不卖酒,我们管服务员要了两个碗来喝酒,我对胖子说:咱俩也别用什么小酒盅了,直接上大海碗,正所谓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是真名士自风流啊!胖通赞道:说的真好,颇有一番文人骚客的感觉,不愧是从天子脚下的城市来的人,兄弟今晚一定不醉不归!我们说着说着服务员就把东西都上完了,我们看着这满当当一桌子吃喝,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对视了一眼,还他娘等什么,开吃!

  这家店的羊肉还真就如胖通所说,味鲜而美,没什么膻气,汤料也是入口醇厚,油而不腻。我们俩看着那锅里飘着的羊肉片儿,也不管那是熟没熟,就往嘴里塞,我就一直吃,胖通还边吃边赞叹:在学校时间长了,真的是太委屈自己的胃了,平日在学校吃个狮子头烤鸡腿都津津有味,现在出来了才知道什么叫人间美味!我打开了那瓶衡水老白干儿,给胖子满上,有给我自己倒上:来,胖子,干了!胖子却说:得先说点啥再喝不迟,说啥呢,我想想……就这样说吧:首先,为我们伟大的友谊,然后,为我们即将开始的伟大冒险,干杯!我听得也是热血上涌,举着海碗道:好,为我们伟大的探险事业!然后各自灌了一大口酒,喝完我就觉得喉咙火辣辣的,好像嘴里的每个细胞都在燃烧,呐喊。我看了眼胖子,他跟我差不多,胖胖的脸上涨得通红,那样子活像个唱戏的,我忍不住就哈哈大笑出来,忍着喉咙的疼痒对胖子说:你要是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绝对能笑的停不下来,哈哈哈。胖通知道自己喝酒上脸,也不直面我的调侃,嚼了一大口羊肉,举着碗对我说:啥也别说,就是干!我自然不能怂,就又干下去一大口,这时候差不多已经适应了白酒的刺激性,也没觉得有多辣,就是觉得脑袋越来越沉。

  吃着喝着,我们又聊起来了我的往事,话到兴头,我就简要给他讲了讲我和以前的玩伴儿王博的经历。比如是怎么去山上偷摘人家苹果被发现,从山上跑到山沟里,被抓到打了屁股;又是怎么几个人跑到黄河边偷拿渔船上的救生衣,然后穿上抱着大木头在黄河里漂流……我说到:那些年我们玩儿的花样真是多,可自从上了高中,大学,就再没怎么接触过这些玩意儿了,说来也是有点遗憾呢!胖通听的有滋有味的,啧啧地说:唉,要是我能和你们一起玩儿就好了,从小长在城市里,你不知道那是多么的无趣,少了多好好玩儿的经历和回忆呢,我做梦都想着要去野外爬山,探险,看看那自然景色。对了,你那儿时的伙伴儿王博现在在哪儿啊?我听他提起来王博,就喝了口酒看向窗外,对胖通说:他呀,是奔着自己的理想去了,上的公安院校,没顾家里阻拦,做警察去了。胖通听着赞道:可以的,我能看出来,你们都是有很远抱负的人,虽然爱折腾,但是很有自己想法的,来,再走一个!我们又开始喝酒,喝到两人都有点醉了,说话也没那么有条理了,胖通拍着桌子对我说:李羲儿,今晚喝的开心,古人云:诗酒趁年华。我们趁年华来作句诗吧!我这是晕乎乎的,一口答应道:好!想当年有李太白斗酒诗百篇,今天便有我李羲…来给你作诗一句,你先来!胖子答应,想了有二三十秒,就说道:寒亭浊酒对风歌。我一听:哟,胖通你这有水准呀,不喝酒我还没发现你这满腔诗意呢!胖通得意的笑着,脸红的跟过年贴的对子一样,说道:可不咋的,该你了,要是作不出来,罚酒…剩下的酒都是你的了。我暗想:这可不成,我要是输了喝完这酒,估计得给抬回去。这时眼前都有点花了,只看这房间,满眼都是古装剧里的样子,我感觉我梦回大唐了。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脱口而出:寒亭浊酒对风歌,梦回唐朝约东坡!胖子听的奇了,忍不住赞道:写得好!咱俩这就是梦回唐朝了,你看这地方的装饰,再看我俩这心境,仿佛有穿越时空的感觉。唐朝盛世,恢宏万千;东坡豪迈不羁,也只有这二者才能互相匹配啊!说完我们就把剩下的酒分了分,等喝完的时候,实在是张不开眼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喝酒的人知道喝多了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总忍不住贪杯,尽了一时之兴,却得用很长的时间来补救身体的堕落。我和胖通就是这样,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五点,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明明已经不想睡了,可是就是不想起来,我挣扎着坐起来,头生疼生疼的,真后悔喝这么多酒,看来俗话说的“小酌怡情,大饮伤身”真的是至理名言。

  我拍了拍脑袋,看向胖通的床铺,只听他正打着呼噜,睡的宛如死猪一般,心想:嘿,胖通就是胖通啊,睡的可真够香的。我下床来到他的床前,摇了几下,竟然不醒,嘴里还嘟囔着乱七八糟的话,于是我捏着他的鼻子,果然好使,没一会儿他就给憋醒了。看他还不想起,我赶紧把他拽起来,对他说:咱都睡了十几个小时了,该起来了,你可不是睡美人,睡个几年就完事儿,咱们还肩负着探访古墓,保护文物的伟大而艰巨的任务呢!

  胖通揉着小眼睛说道:小伙子,说的有理,也就你能把我从床上叫起来,一想到你老家邙山岭上的那一堆堆墓葬,我就兴奋的睡不着啦!我伸出大拇指说:有觉悟,能够为了冒险放弃舒适的被窝和上瘾的游戏,别说什么游戏吃鸡了,我带你上山打野鸡,那才叫吃鸡呢!周通说:那感情好,哥们就跟你混了,我们这两天赶紧出发吧!我点了点头:对,事不宜迟,明天就跟导员和系主任请假说我们去实习,开它个两仨月的假条,尽情玩儿一番。

  我们也不耽搁,之后便和导员以及系主任请了两个多月假,顺便把一些没有处理完的事情都给办妥了,便一起踏上了南下去我老家洛阳孟津的火车。

  现在正是阳春三月,我和胖通商量着也不着急到目的地,便特意买了慢车票,又买了大包的吃喝,一路欣赏着沿途的景色回去。说实话以前我自己坐火车回家的时候,只想赶紧到家,加上旅途疲累饥饿,也无心留意窗外的世界。这次和胖通一起,是应他的要求,要看一下从北到南这一路的风景,才算是不留遗憾。于是我们俩一路吃喝,互相用高中的地理知识来解释这一路的自然,社会风貌的变化,什么温带落叶阔叶林呀,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呀,聊的好不开心。列车与平行的太行余脉渐行渐远的,眼前变成了大片的平原,间杂小型丘陵,等到一条宽阔无比的河流映入眼帘的时候,我心里一震:黄河!到家了。

  黄河这个季节水量不大,没有汛期时浩浩荡荡的气势,显得温柔了许多。有些湛蓝的河水慢悠悠地向东流去,到望不尽的地方与天相接,河岸上稀稀落落地有垂钓者的身影。

  胖子把脸贴在玻璃窗子上看外面的景色,恨不得挤破玻璃探出头去。我望着远处一泻千里的河水,心中有些激动,大概每每看到大江大河,崇山峻岭,都会被大自然的造化所感动。此时此刻,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豪气,便脱口而出:“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胖子这时回过头来,嘟囔着:别万里沙了,你们这黄河倒是漂亮,可不太正宗啊,水都不黄。我听了觉得好笑,就想卖弄一番,便对他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每年的十一月到次年七月左右这里的小浪底大坝就会蓄水,把泥沙什么的都给拦了起来,再加上中下游抽沙严重,所以黄河不黄就很正常啦。”胖通嗷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又转回头看风景了,他指着远处连绵不绝的一片丘陵对我说:“嘿,我猜,那就是邙山吧!”我对他伸了伸大拇指,说:“对的,那就是北邙,我们的目的地,我想了想,咱们先不去古墓博物馆,先回我老家玩儿几天,等要了博物馆电话再去报道不迟。”胖通嘿嘿笑道:“我看中,听说恁这里的羊肉汤很出名,等等下了火车,得先请兄弟喝完汤驱驱寒呀。”我说:“呵,你还学起来河南话儿了,就冲你这股入乡随俗的精神,我包你喝个痛快。”我们俩又胡乱聊了一些当地的闲话,等着火车进站,胖通说着说着就起了兴致,口无遮拦地说道:“我怕鬼?甭开玩笑了,我从小做梦玩儿鬼长大的,你们这里古墓多怎么了,我偏要去那坟山上遛遛。”我见他越说越离谱,便对他摆了个嘘的手势,说道:“洛阳地邪,小心讲话”。

    “什么?洛阳地邪。这是什么意思啊?”胖子听了我这话有点摸不着头脑,便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不想故弄玄虚,就对他说:“别这么紧张,我给你打个比方,就好像说曹操曹操到,你无意中说的话就很灵验,特别是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说到这儿,我又加重了语气,胖通先是被我唬住了,好像半信半疑,但过了几秒钟,就又恢复了起初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咧着嘴对我说:“嗨呀,概率学上的偶然事件,和你们洛阳古都一结合,就变成了这么玄乎的东西,我可不信。李羲儿呀,咱们虽然是干考古滴,不是学物理数学的,但要相信科学呀……”我一听又不知扯到哪儿去了,便连忙拦住他的话头,对他摆摆手说道:“别扯犊子了,我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这地邪还是因为这地下埋的东西,凡是墓葬者,必有阴气,试想那地下成千上万的墓穴,就算没有什么影响,你要知道你住的地方以前全是埋死人的地方,这心里能淡定吗?”胖子瞅着我,啧了一声,说:“哎呀,这话还真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不过算你有理,我这外地来的还是谨慎一点吧。”

  我们正胡聊着,车厢里传来了到站的播报声,终于到了!我和胖通俩人各提一个行李箱,随着人流走出站台,胖通说:这次回家你跟你爸妈说了吗,就别让叔叔阿姨来接了,我们自力更生。我听了尴尬一笑:嘿,我这次回来还真没跟他们说,不然又该说我不好好在学校学习,净整天乱跑。不过我和我妹说了一声,不过,料想她也不会来接我的,我们自己回去吧。胖通在我旁边,听了我这话却摆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不过不是看向我,而是指了指我的身后,我刚想表示诧异准备扭过头,眼睛突然被两只手给捂住了,我大叫一声挣脱开,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谁说我不会来接你呀,我这不是来了嘛!”我扭头一看,果然,正是我的妹妹李嫣儿,她正一副傲娇的表情看着我,我嘟囔着说:胖通啊胖通,你看,洛阳地邪吧,说谁来谁。胖通在旁边看着我们觉得有点尴尬,便附和着笑了笑。李嫣儿却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便质问我:“你还说我坏话?我都牺牲掉我宝贵的周末时间来接你了,你都不能夸赞我一下吗?我要告诉我爸,让他收拾你。”我赶紧满脸堆笑:“可别呀,别告诉爸妈,你最好了,有你这个妹妹真是我的福分,等会儿带你吃好吃的。”

  这才平息一场无谓的烦恼,胖通在旁看的高兴,我这才想起来要介绍一下子,便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番,我们三个出了火车站,去附近找了家老洛阳菜馆,美美的吃了一顿,算是自掏腰包给自己洗尘了。李嫣儿现在上高三,难得她周末一天休息还来接我,我又给她买了很多好吃的让她带到学校,告诉她好好学习,便先把她送走了。我和周通一点都不着急,颇像是来外地旅游的,这一顿正宗洛阳菜,让他对洛阳顿时充满了好感,他忍不住称赞到:“名都京洛,果然不比寻常,原来只道古墓闻名,这美食也是一绝呀!”我听了甚是得意,就继续向他介绍我大洛阳的文化风情。

  由于我们吃饭闲逛花了不少时间,到我老家会盟的时候已接近晚上,走到熟悉的十字街口,街上行人已经很少,没有白天集会时候的热闹。我们俩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在街边蹲着,等往李家庄去的载客三轮车,等了半个多钟头才看见一辆破旧不堪的小三轮缓缓朝我们驶来。我心中大喜,赶紧起身上前询问:“大爷,往李家庄去不,俩人。”开车的是个老汉,我已经辨别不出他是多大岁数,只见他脸上是很深的皱纹,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的我有点毛毛的。老汉用一种奇怪的腔调,像是口中有什么东西噎着一样对我们说:“俩人,二十。”我听了心说:我靠,平时不都两块的吗?但是眼看天已经渐渐全黑下来,再等怕也很难等到车了,便和胖通说了一下,我们就上了车。胖通轻声对我说:“李羲呀,这老爷子长得有点瘆人啊,他那脸真不像正常人。”我对他做个嘘的手势,让他别乱说,我们俩虽然不说话,但心都提在嗓子眼儿,时刻注意着有没有异常。

  小三轮里散发着浓浓的汽油味,我感觉恶心极了,心中难受的紧,便往外坐了点,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看向胖通,他已经趴在车里的木板座儿上喘的不行,看来他也是受不了了,我拉着他往车棚外靠。我伸出头去,外面是一片漆黑,竟然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三轮车的颠簸让我五脏六腑好像颠了个,我心说这路况怎么这么差呀,当初我从老家去县城的时候都已经铺了整齐的柏油马路了,现在却像在山路上行驶,往地上看看,竟然真的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胖通扶着车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哎呀妈呀,你刚请完我吃洛阳大菜,就有大爷来请我坐过山车啦,你们这儿的待客方式还真是特别啊,颠死我胖爷了!我抓着车座,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对胖通说:“我也是没想到啊,不过这事儿很蹊跷的你不觉得,你眼力好,看窗外,这哪儿是什么乡村公路,明明就是山野土路。”胖通这时倒精神了,忿忿地说:“我早看那老爷子有古怪,他这显然是居心不良啊,我们得想个办法下车。”我点头称是,可没想到,这时候车速突然加快,我和胖通都险些被突然的加速抛下车去。胖通啐了一口唾沫说:“大爷的,这老头要把三轮当越野开了,照这样看咱们是想下车都难了。”我紧紧地贴住车架,让自己不被甩起来,小声地对胖子说道:“别慌,这是我们老李家的地儿,不会让你出什么事儿的,我刚才注意了一下外面,路不是直来直去的,等会儿前面有个急弯,他要是不减速肯定会翻车,我们就趁这个机会跳下去。”胖通想了一下说:好,就跟你赌一把。这次我算是相信了,你们洛阳这地儿够邪性,上福之地,必有妖祟,说的没错啊。

  我们俩都绷紧了神经,背好包,一只脚跨在车外脚蹬上,做好了跳车的准备。终于,小三轮到了转弯处,我们等着减速,没想到,车速丝毫没有降低,过弯时好像整个车都腾空了,我和胖通对视了一眼,就是这个刹那,车在空中跃起的一刻,我们俩大叫一声,一齐跳出车厢。

    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三轮车拐弯处竟然是条小沟,我和胖通双双滚了下去。那感觉就是天昏地暗,脑袋都转晕了,幸亏沟里全是地里农民铺的干草,才没有受什么伤。

  我这时也没力气去想那开鬼车的老爷子了,就觉得头晕的紧,白天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唯一令我欣慰的是沟低铺的干草躺着挺软和,我轻轻抬头看了下胖通,他在我身后躺着呻吟,嘴里还骂着:“哎呀……我怎么这么倒霉,别让我以后再看见那老爷子,甭看你年纪大,我一定扁你一顿然后把你三轮车拆了。”

  我听他还能说出话来,应该是没受什么伤。我干脆把眼睛闭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听到周围一阵喧闹声,我吃力地把眼睛睁开,看到有很多人围着我看,再一看周围,这熟悉的景色不就是李家庄吗!

  他们把我和胖通扶了起来,问我们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老大娘指着我说:“咦,这不是那谁谁谁的孙子儿吗,咋弄成这样子了?”我一看原来是小时候上学经常路过门口的一个大娘,感到尴尬不已,便让她千万不要告诉我家里人,要不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

  我和胖通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模样,我便引着他往村里进。虽然都已经现代化了,但我们老家这里,仍然具有一种古朴的气息,说村子有千年历史也不为过,村口那两棵大槐树,就是最好的证明。

  古村地势高,我们进去是一段上坡,两旁的土筑高台上是以前举办祭祀等活动的地方,现在有很多老人都喜欢在树下的石台上闲坐、下棋。我见景生情,又想起了少年时候在树下玩耍的岁月,那样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呀!

  胖通见我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便拍了我一下,说道:”这两棵大树上写的是什么字啊,这草书我真认不得。”我回过神来,给他解释:“右边的树上写的是受命于王,左边的是福寿绵长。”胖子奥了一声,说:“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啊,我记得咱们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听到过。让我想想……想起来了,那不是传国玉玺上写的吗?”

  我沉思片刻,对他说:“是啊,是挺像的。我小时候也从没留意过这个细节。玉玺上的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树上的是受命于王,福寿绵长。可这会有什么关联吗?”胖通说:“管它什么关联呢,古人不就喜欢搞这套吗,传国玉玺自后唐已经失踪一千多年了,我看和你们这个纯属巧合,咱们还是先进村儿吧,我还想欣赏一下你家的古宅呢!”

  胖通说的不无道理,我也不再多想,便往家里赶,我们沿着村里主路走,初春时节树木花草繁茂,大大小小的古宅院落在树木的掩映下显得别有韵味。有的人家房子修的很气派,都是深宅大院的样式,而有的就显得很是凋敝,主人已经久久不在此地居住了。

  胖通看的直咋舌,从小生活在钢筋水泥森林的他对这样的古老民居很是感兴趣,一路上都不住地问我我家是什么样的,还有多远才到。我是见怪不怪的,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座宅子说:“额,那就是了。”

  我家的老宅属于年代最久的那一批,房屋材料都是上好木料,选址什么的也是在风水相士眼中的上佳之地。宅子独处一地,旁边并没有别的宅院相邻,紧紧地挨着邙山脚下,朝向遵的是“面南而王”的古制,门前有条小河,这说来也有来头。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黄河之北就是河阳,我家的宅子南面是条小河,再南面就是邙山,正应了古语,既在水北,又在山南,就是所谓的阴阳交汇之地。不过这些话我都是从我爷爷那里听说的,我对此并不感冒,只是觉得门前自有山水之趣,让人心旷神怡。

  胖通听了我这番解释更是佩服不已,我说其实这个村里不止我们家是这种情况,还有好几个当地的大户,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这都是老辈子的事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的风水也可以庇佑一片土地。

  我带着胖通进了我家,门关着打不开,由于只有我爷爷奶奶在家,他们的耳朵又不大灵敏,往往喊也听不到,所以我得去后门找,他们往往就在院子后面开垦土地,种一些蔬菜水果和花花草草。

  果不其然,我刚走到后面就看到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我,说:“羲儿啊,咋现在回来了?不上学了吗?”我赶紧给他们解释,说明了缘由,赶紧去给胖通开门。我爷爷奶奶得知有同学来作客,十分热情,给我们俩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吃饱喝足之后,我和胖通在院子里散步,他打着饱嗝对我说:“我说你们家在古代肯定是大户人家吧,这院子要搁北京城,那你就是亿万富豪了呀!”我笑道:“什么钱不钱的,人生的追求应该是无限未知的世界,这宅子是我们祖辈传下来的,就算是价值极高,也不可能给别人的。”胖通咧了咧嘴:“跟你开玩笑,我当然知道这是无价的,你们守着它就像是守着自己的终极归宿,不过话说那口老井看着好奇怪呀!”

  他指着院子正中的一口古井说:“据我所知,以前有条件的人家在院子里打井方便取水,但你们这井不大像啊。”我不想打断他,示意他继续说,他又说道:“首先,普通的井直径不会这么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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