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清楚的记得她今年多大了,是从奶奶的口中才知道她到底有多大的。若按照人的年龄来算,她和我表妹的年纪是一样的,他出生的那年,我表妹也出生。而我表妹今年中考。哦,她是一条狗。比起“它”,我更愿意用“她”来替代。
现在的她已经是风烛残年。步伐沉重,舌头耷拉着,皮毛越来越稀疏,几处都已经斑秃了。走近身还会闻到一股臭味,如同地底的腐肉一般让人反胃和恐惧。她的眼神变的迷离涣散,顺着眼角竟是有两行黄黄的眼屎。往日的将才风采,已经不见丝毫。被车压断过几次腿,被无聊的人恶意打伤,它也不能再跑快了,就连走,都会喘的很严重,更多的时候,它会躺在自己的窝里,偶尔哼几声,咳嗽几声,咳出什么东西,又吧唧着嘴,咽下去。我只当是什么都没看见,不去想她当年的英姿,心里会好过些。她食量比原来少了大半,更多的缘由是已经脱落到只剩几颗的牙齿再也咬不动骨头,甚至于连饭,都要用水泡软。她不如那些正值壮年的狗那样可以嚼碎坚硬的骨头,现在它真的太脆弱了,可能一口没咽下去的食物就把它咽死了。它真的太老了。
它来的时候我还很小,小的连掰着手指头算数都不会。这也是我无法凭自己的记忆知道她多大的原因。我曾试图掰开她的嘴,去数数她有几颗牙,但是她太强壮,我太弱小。我没有足够的力气去完成这个粗鲁的行为。可不管我是如何粗鲁的对她,她都会很温柔。我可以把它当作马,骑着在并不宽敞的厅堂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那是我孤独且并不完美的童年中,让我难以忘怀的乐趣之一。那时我很高兴,我也能感觉到它很高兴。只要是它现在还有能驮得动我的力气,我想,它还会高兴的一直驮着我走下去,一圈又一圈,直到我感到疲倦,直到我说停。只要我还是那么小,它还是那么强壮。可是,不能了。我只能看着她,来回踱了一圈,就累的直喘,只能等她慢慢走回自己窝里躺下,我蹲在她身旁,轻抚着她的头,轻轻的说一声,好好休息,老伙计。
她是个好母亲,繁育了一胎又一胎的子女,细心的照料着她血脉的延续。只是到现在,垂暮之年,没有儿孙绕膝,没有五世同堂,围绕着她的是日益衰弱的身体和多舛的命运。多么可悲的命运!孩子们都被一个个活生生的剥离,当它们还处在哺乳期。它满心欢喜的外出处觅食,回来却发现窝里已经没有了孩子。是孩子贪玩吧。她假装这么安慰自己。在寻遍房前屋后的每一个角落后,回到窝里,愣愣的看着空荡荡的,那个曾一度称为家的地方。她蜷缩在那,呜咽着,眼里没有了一丝光亮。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心里定是恨透了这家的主人吧!如此残忍的分离母子,斩断亲情。
可她并没有报复,她依然是最忠诚的勇士!她把这房前屋后作为她誓死守子的领土,不容许有任何外来者涉足侵犯。中气饱满,一声嘶吼便让来犯者望而生畏,止步不前,像王一样。在任何一场不可避免的争斗中它都是最勇猛的,也因此而往往能战胜比她更强壮的对手。当然也会有战败的时候,毕竟她没有雄性那么狂暴。然而即使战败,依旧优雅的退场,像个王者一样,保有着最后的风度。
她在它的世界是王,但在另一个世界,她只忠于她的主人,不听任何人使唤和诱惑。即使只能在家吃到沼水也不会留恋外人抛下的骨头。她的忠诚让我敬畏。村里来过很多次偷狗的人,用带着麻药的骨头作诱饵。当天傍晚就能听到村头有人大骂偷狗的没道德,无人性,要遭天谴之类的咒怨。而这种做法无疑是徒劳伤己的,反而还会助长那些小人的气焰。找不到,才会说些这么听似恶毒却毫无用处的话,宽自己的心,蒙自己的眼。小偷估计是暗自窃喜的。每次听到有人骂,便会赶紧跑回家,却和来迎的她撞个满怀,又气又喜。喜她还在,气她撞的太疼。那时候,她是比我强壮许多的忠诚勇士。可如今,却已是风烛残年。
嘿,我忠诚的老伙计,你好吗?希望你能听得到,听的懂。但我想,你是能懂的。也许过不了多久,你会离我们而去。去天堂,去转世轮回,去任何一个你想要去的地方。操劳了一辈子,用尽了整个的生命,你也该去散散心了。去破口大骂你的主人家,把你的孩子从身边夺去,去质问你的主人家,提供的食宿怎么那么差。我都会逐字逐句的记下的。也许那个时候我不会在你身边,但请你放心,你会永远的在我的心里。我希望你能来我的梦里,你伴我一程,我念你一生。嘿,我的老伙计!
我记起,在我小的时候,你把我驮在背上,在不够宽敞的大厅里,一圈一圈的转,我在笑,你在喘;一圈一圈的转,我在喘,你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