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此篇文章之前,想对我的长辈们说一句:原谅我的不孝,原谅我没有成才。似乎说了这句话,我的文章才好下笔,我的回忆才显得没有那么重的负罪感。
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怀着沉重的心情点击着屏幕。
1、你在想什么
一个自己在说:
难道长大就是变得对所有的事都用一颗平静的心去对待、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因为一点点事情,很容易就哭、很容易就笑?
另一个自己在说:
经历了几多人与事的变故,人心好像慢慢变得麻木。
前天,妈妈去了外婆那里,她跟我说外婆已经不能下床,生活不能自理了。我也只是怔忡了一下,好像这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痛苦,因为受苦的毕竟不是我自己,我在想我竟能如此的麻木不仁?再也没有像第一次听到外婆变得不省人事的消息那样哭哭啼啼,难过整整半个月,直到学校放假回去看了外婆。
那一年是高三,也就是四年前。我坐在学校宿舍的床上,正准备睡了的时候,听到妈妈的来电,告诉我外婆已经变傻了,脑袋不管事了。
当时的我泣不成声,觉得我的整个世界都毁灭了,祈祷外婆好起来,就差跪在地上求老天爷了。是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外婆的坏消息时的情景。
这四年,也去看过几次外婆,次数怕没有超过十个手指头。
刚开始,外婆还能端着碗吃饭,身体还能走动,还能走去别的老人家里去聊天,还认得我是谁,我宁肯不一个人睡一张舒服的床,我也要跟她睡在一床,给她暖脚,因为我知道,我能陪着她的日子已经不多。
慢慢的,我和表弟一起去看她,她已经不能认识我们了,但也还能走动。
2、带泪的回忆
我从初二开始去城里读寄宿学校,学校放假回家的时候只能去外婆家,因为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亲人都去深圳打工了。
每次回外婆家,最期待的就是外婆做的米粉肉。她做的米粉肉不像你们所见的,不是那种大块大块的,碗里堆满了米粉的那种,也不是那种黄色的。外婆做的米粉肉,是很小一块的,不像那种吃进嘴就烂的米粉肉,它很耐嚼,颜色是灰黄的,还加了青辣椒丝,既吃不腻,而且回味无穷。我现在真的很想吃呢,只可惜再也吃不到外婆做的米粉肉了。
初二初三那两年,正处于青春叛逆期,似乎所有的小孩子都会经历跟老人吵架,只不过有的吵得轻些,有的吵得重些。
我承认我自己,对自己的亲人是有点苛刻,烦起来的时候嘴巴是很毒,毒到我现在都恨当初的自己。有一次跟外婆吵架,外婆气得后来理都不理我。你想想,外婆是多么的灰心、失望、生气,才不理一个小孩子的,肯定是这个小孩子太不懂事了。
我至今还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控制自己的怒气,真想打死自己。
再把时间倒退几年,回到我小学时候,那时候,我感觉外婆有点偏心,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我也不怪她,那种观念是不论谁多多少少都是有的。
那时候,外婆带着我跟表弟,吃糖的时候给我们一人一半,可是表弟总能找到外婆放糖的地方,于是自己吃得比我多,我再去拿的时候,外婆说我是个好吃婆,只护着表弟,但这些我都当作没发生。
我想,人要是不吃东西,该多好,那么世间的麻烦、误会、烦恼就能减少一半。
四年前,高二的暑假,我还跟外婆一起到地里蒯玉米,外婆还能挑几十斤的担子,身体还那么的硬朗,挑回来之后,外婆说自己的肩膀印了几条血印子。但她只是歇了会,喝了瓶八宝粥,第二天又踏着步子去担玉米了。那时我还挑不起来,别说那个时候挑不起,就是现在20岁了还是挑不起。
3、世事沧桑
一个老人,就这样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刚开始只是脑子有点猛,后来是不认得儿女、儿孙,现在是路都不能走,屎尿、洗澡不能自理,吃饭喝水都要人喂。
今天我跟妈妈去看了久病卧床的外婆。我一进屋,就闻到一种好闻的味道,可能是表哥她们喷了空气清新剂。
随后,进了外婆睡觉的那屋子,低下头看到的情景让我揪心,简直如几万只蚂蚁螫着我的心脏,血淋淋的快掉出来了。
如今这间房子的物件一一被清理走了,只留下了一只又黑又破的木箱子在那张快要散架的桌上摆着,还有一条长凳,除了这两样东西,就是外婆躺的这张床。 外婆躺的这只床,是我儿时玩累了就倒下去睡觉的地方,是我睡下去就谁也吵不醒我的地方,只有外婆能叫醒我起来吃饭。
那时候,房间里还放了很多的衣服裤子,还有一个存储东西的柜子。可自从外婆脑子不懂事后,这些东西有的被烧掉,有的被藏起来,蚊帐也被她撕扯下来,买一床给她弄好,又撕下来,床上的棉被也被撕得粉碎。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一张床,还有四面黑黑的木板墙壁。我总感觉比《红楼梦》里大观园的没落还惨些,还荒凉些。
我在外婆的床头,皱着眉头。外婆一直“哎哟、哎哟”地痛苦的叫个不停,我可以感觉到她身上的酸痛,不然不会一直这样叫的。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痛苦的事。外婆上辈子是做了什么, 让她这辈子如此痛苦的活着。
妈妈给外婆抹了身子,跟表哥两个人一起抱着她撒了尿,那尿足足拉了有一分钟。妈妈问她要不要吃什么东西,她说不吃什么。又问她要不要喝水,她说:水啊,喝点点。喝了半杯就呛着了,但后来她喝了整整一杯,可想而知,她是真的口渴了。
外婆在被子里盖着,头上戴着顶针织帽子,她的身体就如同她盖着的那两床棉被一样,毫无生气,就像枯树枝,躺在被子里,就好像一团破棉絮放在里面一样。
我走出房间,看到满是灰尘的碗柜上摆着一只破碗,还放着那个已经被油烟、污渍沾得异常牢固的胶制蓝色舀水瓢,还能分辨出来它的颜色,因为那是我儿时经常用的瓢。
在那里可能只呆了一个小时,饭也没吃,妈妈用了这样一个理由没有在那里逗留:家里有个人的孩子满一周岁,做了人情,还要赶回去吃饭。
好像在所有人的眼里, 吃酒做人情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大事。
我在想,以后轮到我是妈妈的位置,妈妈成了外婆那个样子,我会怎么想,我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