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二十岁,周边的小姑娘们爱化妆,爱旅游,爱读书。我呢,一个彻彻底底的大俗人最爱的这人世的烟火气。
小时候最喜欢的时段就是傍晚,云霞满天,厨房里的抽烟机的悄悄停了,楼下孩童嬉闹声渐渐弱了,电视里响着新闻联播的声音,茶几上摆着翠绿诱人的凉拌芹菜、青白分明的小葱拌豆腐、半只油光锃亮的酱腊鸭子和冒着白色气泡的啤酒杯,有时父亲喝得酣了,会给我讲一些老故事,空气里的食物香味、酒气和陈年旧事混杂成浓郁的人间烟火气。
不喝酒的我在这氛围里,也觉得自己和父亲一样有些微熏了。
高中时学校十二点十分准时响起广播,无比灿烂的阳光照在熙熙攘攘的学生身上——匆匆赶往食堂的,着急回教室复习的,慢悠悠散步的,还有在操场上仿佛不知疲倦的在打篮球的。穿过了密密匝匝的人群,仿佛也带走了高考的压力。
不过烟火气最浓时还是在五月底的时候了,食堂门口前两棵桑树结出了桑葚,桑树旁边总是有人的,有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贪食的学生在树上爬上爬下,又常常忍不住走到树下下意识的伸手以防学生掉下来的保卫处老师,有时下课时一窝蜂得跑到在桑树下捡食桑葚的学生,有时直接拿着小盆摘桑葚的食堂工人或者老师。
其实学校的桑葚不怎么好吃,大概只是贪恋那份带着阳光和捡拾者掌心的温度吧。我如今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学校的桑葚了,也很久没有见过那个现在我面前张开掌心对我说:“呐,这是我从楼下拾得桑葚,你吃不吃”的人了。
记得有一次住在闺蜜家,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的谈天说地一直聊到半夜,最后听到彼此肚子发出的“咕咕”声后相视一笑,一起下床做宵夜吃。
锅里放冷水并放入年糕,大火煮开后,改小火再煮两分钟至熟软,一枚年糕配两勺红豆酱,再煮开,锅里的水泡迅速的出现与消失,咕嘟咕嘟声不停。外面夜色如墨,稀松的点着几颗亮晶晶的星子,实木桌子上青白瓷碗配上香甜软糯红豆年糕汤,碗上的白色水汽袅袅上升,简直美得不可思议。闺蜜又从冰箱里找出一小碟酱菜,两个小姑娘咬着年糕口齿不清的笑眯眯得对彼此说着“真是好吃呀。”暖暖的年糕汤驱散夜里的寒气。前些天还和闺蜜在聚在一起,她前脚还恨铁不成钢似得埋怨我:“你瞧你,老是拉我吃东西。”然而后脚就又带我去新开的火锅店。大概幸福很简单吧,即使钢铁水泥森林不断拔地而起,然而总有一人愿和你沾染满身人间烟火气。
张爱玲写起小说来不给人留半分情面,刻薄寡情的让人心头一紧,然而看了她的散文集,方才发觉张爱玲也有风趣俏皮的一面。
比如她在《谈吃与画饼充饥》里在不厌其烦的例举中西无数美食前,自己却感慨起:“我们中国人享惯口福,除了本土都是中国人的灾区。”一个瘪着嘴嫌弃外国食物的女子形象跃然而现于读者眼前,不由得使人大叹这尊孤傲清冷的神像终于还是有着人间烟火气,瞬时就让人看见了挨着地面的“粘土脚”,露出了可亲的一面。
曾经羡慕神仙们的法力无边,但后来知道神仙们居在九重天外不食半分烟火气,反倒觉得还是凡人潇洒,身陷万丈红尘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染着烟火气潇洒自在一生,不愧来人世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