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顾柏舟

                  茕茕

【1】

嘿，顾柏舟。

北京近来的天气还好吗？下雨了没？西雅图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持续到清晨还未停歇。透过窗户看去，天空灰蒙蒙的，不是北京的那种灰霾，我喜欢这样的灰、这样的阴雨绵绵。

书桌上的透明花瓶里，那株前天才插上的白枚已经枯萎了。

房间角落里那堆摞得高高的杂物，时不时掉落一些，在寂静的空气中发出咚的声响。

顾柏舟，这是我们离婚后的第三年，我在西雅图的第三年。

我的英语已经不再蹩脚，和周围的邻居相处融洽。房东克里斯太太对我很好，我偶尔会做鲁菜和闽菜招待她。

我依旧学不好养花，学不好收拾房间，学不好整理心情。

可这样的生活也足够令我惬意。

不知道这一场雨又会持续多久、一个早晨、一个礼拜、甚至一个月罢……

我早已习惯了这座被称为雨城的翡翠之城的雨，习惯了这样让我轻易想起初见你的傍晚的雨天。

是突如其来的暴雨。

我正抬着单反，拍着街角的工艺品时，几声响雷，大雨骤下。

我急急忙忙的跑进旁边传出令人安宁的歌声的小店。

听到那句“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你赤手空拳来到这世间 为找到那片海不顾一切。”

我就愣在了门口。

屋顶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我刚买的大红色披肩上。

那个时候，我刚刚结束了我那段糟糕的恋情，到丽江所谓疗伤。却在那个傍晚的雨天，在街旁的那间小店，听到之前男友最爱听的歌，然后，抬头并看见了你。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在作祟，一首歌结束的恋情，也要由这首歌开始走近下一个人。

你的声音很好听。以至于，我久久都没能回过神。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微微低着头，轻轻拨动琴弦的你的侧颜，看着放下吉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的你。

脑海里响起“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沙漠中的旅人遇上了绿洲一般，我就在那刻，下定决心爱上你。

【2】

嘿，顾柏舟。

听到你的名字的那刻，我在心里认认真真描写了每一个笔画。顾，十画。柏，九画。舟，六画。

“'柏舟'。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我念出这句诗时，你朝我粲然一笑。

那是我自遇见你至分开的时光中，你为数不多的几次笑容里，我最怀念的一次。美好得有些疏离的笑容。让我彻底沦陷的笑容。

我后来找了好多借口去了很多次那家小店。

听你唱歌，看你在电脑前处理公务，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你发呆……

店老板总在一旁看着没有穿肥大的花裤，认真打扮过的我意味深长的笑。后来在我的死缠烂打下，终于在一个你外出的中午告诉了我你的故事。

你们的故事真是狗血至极。

有志青年与青梅竹马的女友，一同北漂创业，在屡屡磨难下，女孩忍不住物质的欲望，分手、远走他乡。

他说，你的前女友是位模特，与你郎才女貌，分手后去了繁华的加州。事业如日中天。而你日渐凭着一腔热血，将公司壮大到今日的跻身前列。

每年六月，你都会到丽江，什么旅游景点也不去，只是在他的青旅里与他聊聊天、唱唱歌。一遍遍重温关于和她的回忆。

老板还告诉我，你曾说过的，无论如何会等她回来。

我听着你们不太动人的故事，依旧哭红了眼眶。

我嫉妒你对她的好，嫉妒你对她的念念不忘。

我隐约感觉到，爱上你，将会遭受无数苦难，将会历经爱而不得的重重阻碍。

可我选择奔赴你。

杨昌溢写过，“爱是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感，你无法去印证或捕捉，你只能沉沦。”

所以我掷上了所有勇气去进行一场可能我一生也不会赢的豪赌。我那个时候，那么坚信，除了爱你，我没有选择。坚信你，终究有一日会放下过往。

【3】

嘿，顾柏舟。

在爱你这件事上，我真是倾尽了我所有的热血豪情。

从店老板口中得知你将回北京的消息。

我当晚就收拾好行李，翌日坐最早的火车赶完昆明，再飞回上海。

十三个小时的奔波，像抽空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

精疲力竭的写完辞职信发给主编已经是深夜。

我看着窗外光怪陆离的外滩夜景有一丝无法言说的解脱。

2011年6月24日，在空姐好听的问候声中，我搭乘航班飞离虹桥机场前往北京，那个聚集着2018.6万人的文化气息浓厚的，有你的城市。

从遇见你的那天起，你的城市，就是我最想要到达的地方。

朋友对我荒诞想法的斥责，公司的挽留……竟也未动摇我奔赴你的决心。

我不知道向来优柔寡断的我当时怎么会如此的果断，拥有了面临万难的勇气。书上说“遇上你，大概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

顾柏舟，遇上你，是我的幸运。而为了你，几乎用完了我一生的勇气。至今，我对当初那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仍心有余悸。

那个时候，除了知道你的名字和那段你与爱人的故事外，我对你一无所知。不知道你住在偌大的北京城的哪个地方，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更不知道你的喜好了……

我就仅凭着在丽江的几日回忆，义无反顾的、像无数带着梦想、背井离乡的游子，在那个陌生的繁华的大都市里，奋力挣扎。拼上所有力量，不惜头破血流，不惜粉身碎骨。

入住北京后，我除了窝在屋里写稿，就穿着在丽江淘的民族风长裙在你的公司周围晃荡，无时无刻不期待着与你相遇。

我再遇见你，是我那样晃荡的第十一天。

在我在广场边第三次喂完鸽子，逗着脚边剩下的几只时，抬头看见了从对面的咖啡屋走出来的你。

当我的目光锁定在你脸上时，心脏又像初见时微微悸动。为你紧锁的眉头，为你沉静的黑眸。

你看了我半晌，喊我“叶娆。”又看了我的绣着大朵大朵花的红色长裙一眼，冲我扬起一个微笑。和那个湿漉漉的傍晚一样的，后来我都不曾看到过的，安静的、温柔的、真心的微笑。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经等待很久了。”

【4】

嘿，顾柏舟。

我像无数次在梦里呢喃过那样，轻声微笑着唤你。

你不开口，静静的站在我面前，耐心等待着我继续下文。

我依旧还是紧张得不知道那么多想说的话该如何开头，连裙子上的饼干屑也忘了拂去。

你微微蹙了蹙眉头，问我“来北京玩儿？”

我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嗯了一声。局促的揪着裙摆。

你是极其绅士的人，丝毫不会嘲笑我拙劣的演技，更不会拆穿我的谎言。

你说，“改天再带你逛，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我盯着脚尖，欲言又止。

直到你走出好远，才如梦初醒。

“顾柏舟！”我朝你的背影喊。

你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我。

我捏紧汗湿的手掌，隔着那段距离对你说，“顾柏舟，我辞职了。”

你淡静的面容震惊了下，问我“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你，冲你笑，“我在北京没有认识的人，可不可以来找你？”

你只是看着我，眼里有震惊，有疑惑不解，少了我所期待的感动。

你喊我，“叶娆。”

我笑。我们就那样站在原地，远远相望。

不知道是过了三分钟，五分钟，还是十分钟那么久。

你说“叶娆，回去吧。”

我摇头“顾柏舟，我不。就让我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你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撒泼的孩童般无奈。一步步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你的名片。

“有事就打给我。”转身又走回了公司。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

我捏着那张已经发黄的名片，看着窗户上的雨滴，再一次流下泪来。

余生再没那唯一一次你主动走向我，更让我觉得庆幸。

顾柏舟，我是爱你的，爱你到底。

【5】

嘿，顾柏舟。

我总是无时无刻想要见到你，听一听你的声音也好。

哪怕上一秒你才告诉我忙，拒绝了我一起吃晚饭的请求。下一秒也想要拨通你的电话，听你喊一声“叶娆”。我的名字，就只有你喊来才觉得最动听。

那个时候的我，笨拙得像初恋的女孩。想要整日腻在你身边，又害怕让你觉得厌烦。每一分思念都拿捏得小心翼翼。

我甚至开始相信“女追男”的宝典，笨拙的模仿着追了你很久。

你对我的一些小把戏哭笑不得，所幸我们之间也渐渐没了疏离。

哪怕你还是经常会语重心长的像个老干部一样教育我，追你是一件盲目的事，这只是我一时冲动。实际是在浪费青春。

但只要偶尔与你一同吃饭，并肩散步，我也满足了。

跨年那一晚，是你第一次带我参加你的朋友聚会。其实，哪怕是婚后，你都鲜少带我参加聚会，我问过缘由，你回答我的是，我对你们谈论的那些金融时政不会感兴趣，聚会也只会让我无聊。

可是啊，顾柏舟。只要有关你，我都会想要去了解，想要更走近你的世界。又怎会觉得无聊？你不曾过问，我也不会告诉你。只能笑着答，真棒！我讨厌死了那些社交礼仪。

顾柏舟，我深谙，对你，我不能有太多奢求。我猜，你或许也是因为我懂得这种若即若离，很好的把握这种疏离，才会选择与我结婚吧。

那一晚，第一次走近你的圈子。你的朋友们都很惊讶你带女伴出席，起哄着喊我“顾太太。”

你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的向他们介绍“叶娆。是名作家。还是小女孩的性子。”

大家哄堂笑过，就各自聊天玩乐。

我谁也不认识，整晚，都安静的呆在你身旁，听着你们聊天，不插嘴也不忽视，偶尔回以一个微笑。尽量显得足够得体。

他们夸我很漂亮，夸我作家就是有气质！你只顾着喝酒，没有理会。

绚丽的烟花在空中迸散开，人群一阵阵欢呼。我陪你站在窗边，指着夜空中的烟花，冲你兴奋的叫。

你喝光了酒，把大衣披到我身上，挡住了夜风的寒意，说“叶娆，谢谢。”

我裹紧残留着你的余温的大衣，看着一朵又一朵消散的烟花，任凭璀璨的它们让我震惊地流出泪来。

“在各种事物的常理中，爱情是无法改变和阻挡的。”薄伽丘在《十日谈》里的这句话始终让我刻骨铭心。

顾柏舟，遇见你的那刻起，对你的爱并像骤然决堤的洪水奔涌开来。

不管你是因为她与她的美国老公一同归来，才带我出席那场本来是为她接风的跨年聚会。

还是其实我的姿色与她的美貌根本无法媲美。

我除了一如开始般爱你，别无他法。

就像你无法选择爱不爱她，对你，我也不能。

【6】

嘿，顾柏舟。

来西雅图后，我依旧写了很多关于你的日记。

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被我翻来覆去回忆了太多次。

你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我约了你看电影。特意挑了与你初见时穿的那条藏蓝色长裙，精心打扮好，早早等在电影院。

我捏着票，抱着一桶爆米花，在入口处看着一对对小情侣相携走进。从下午等到傍晚，期间我吃完了KFC的双人份套餐，撑得忍不住流泪。

整整四个小时，中途接到你说还有一个会的电话，就一直在等你。

晚上八点十分，在那部电影那天的第六场播放了六分钟后，你西装革履，手里握着车钥匙奔到了我面前。

看到你出现的那刻，似乎一切等待都变得值得，所有难受也烟消云散。

我把手中的爆米花递给你，又跑去重新买了票，兴奋溢于言表。

电影是根据小说翻拍的很受欢迎的青春故事。

情节简单，但真挚的情感仍赚足了我的眼泪。

电影的最后，女主嫁为人妻，一直喜欢着女主的男生在她婚礼的现场的微笑让我一阵阵心酸。

在男主对身着白纱的女主说完那句“那我就继续幼稚下去喔！”

我在黑暗中牵住了你的右手，微微仰头在你的嘴角落下一吻，哽咽着低语“顾柏舟，就让我幼稚一次吧。一次就好。”

你微微颤动了一下，看了一直在闪的手机一眼。

然后，伸出左手抚上了我的脸庞，轻轻擦着我不断滚下的泪珠。

你对我说“叶娆，我们结婚吧。愿意吗？”

声音很轻很轻。

而那样没有准备好的钻戒和999朵玫瑰的求婚，让我震惊的不知作何反应。胸腔充斥着满满的感动。

黑暗中，我看不清你的表情，也不再愿意去想你为什么会提出这个决定，只是冲你不停的点头。

顾柏舟，那一刻，即使真的马上就是世界末日，我也没有一丝遗憾了。

片尾曲响了起来，我和你十指相扣，静静坐在座位上，沉浸在改变人生的瞬间。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好想拥抱你，拥抱错过的勇气……”

顾柏舟，答应你这件事。不曾后悔。不曾遗憾。

【7】

嘿，顾柏舟。

后来我无数次回想，依旧觉得穿着婚纱站在你面前，听你说出“我愿意”的那一幕美好得像个梦境。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可新郎是你这一点已经满足了所有我对未来的向往。

顾柏舟，2012年2月，我成为了你的妻子，“顾太太”。

我不算是“上得天堂，下得厨房”的女子。可为了你，我也开始学着“洗手作羹汤。”

你口味偏淡，喜欢鲁菜。我就专门找了大厨学习，学会了你最爱吃的“白汁瓤鱼”。

可你经常应酬、聚会，鲜少回家吃饭。

有时候，我一个人弄好一大桌菜，最后又一个人吃完。撑得我再没力气与很晚回来的你计较什么。

最后，本来偏爱闽菜的我，也习惯了清淡。

你有很严重的洁癖，让我不得不学着收拾房间。尽管那让我很疲惫。

你经常给我买花，我最喜欢的白枚，可我总是养不活，花朵隔两日就会枯萎凋谢。你又另外买新鲜的给我。

我经常想，我们之间仅有的爱情是否也像花一样，应该细心呵护，哪怕最后依旧凋谢，也有过美好。

我有很多小癖好。比如晚上睡觉要开一盏小灯，早上醒来要喝一杯水。比如我喜欢穿着你的拖鞋，啪嗒啪嗒的在房里走。或者是穿着肥大的海绵宝宝睡衣窝在你怀里学着你的翘舌音，让你跟着我念软糯糯的上海话。

你对我足够纵容，像纵容一个喜欢黏人的孩子。

可或许你自己都没发现，哪怕你从来不抱怨，对我的一些缺点却在躲避。

我闹着要喝你剩下的半杯咖啡时，你只会重新煮一杯给我。我在沙发上堆满东西，你也只是蹙着眉收拾一通。

可我那么讨厌你的纵容，那种无所谓的纵容。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深层关系，不是你有多爱他，而是你能接受他。这种接受是多维度的，包括缺点。否则你的爱，只是理想中的爱，你想象中的爱。”

顾柏舟，一直以来，你对我，是否也是想象中的爱，那种根本不存在的爱呢？

【8】

嘿，顾柏舟。

那年六月份时，我们大吵了一架。

四个月来，我想要和你像普通夫妻那样吵吵闹闹。那种基于爱情才拥有的情绪。

可哪怕我幼稚的故意惹你生气，你也不会理会我。

而我们的第一次争吵，还要因为你一直深爱的她。

你告诉我要去广州出差。

出发那天，我早早陪你吃过早餐，叮嘱了好多事，还特意查了广州的天气。

我和你说，我的右眼皮一直跳。你劝我别乱想。就转身回了房间拿行李。

你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的那刻，心脏猛的漏了一拍。

早晨六点，“艾艾”来电。

“艾艾？是谁？她吗？”

“那么早来电干嘛？”

“你们又联系了？有多久了呢？”

“难道是一起去吗？”

无数疑问在脑海里回响，短短一分钟，却让我感到无比恐慌。

我对提着行李出来的你说，“顾柏舟，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特产吧！中山杏仁饼、鸡仔饼什么的。”

你笑笑，摸摸我略显苍白的脸庞，“怎么就像个孩子似的，就想着吃。”

我拉着你的双手，静静看着你，“顾柏舟，还是给我带云烟或者鲜花饼呢。记得吗？去年在丽江的时候，老板给我们吃的那种鲜花饼，回来后，都没有再吃到……”

“叶娆。”你轻声打断了我。

我拉着的你的双手，微微抖了一下。

看着你带着震惊的眼神，我知道我猜对了。

那是你第一次对我撒谎，为了与她去故地重游。

身为你妻子的我，竟束手无策。

我说“路上安全，早点回来。”

你点了点头，匆忙往外走。

“手机没带呢！”我转身把餐桌上的手机递给你。每走一步，心里跳动的数字就越显难堪。

“刚刚有人来电。”

你接过手机的手顿了顿，看着我问“你接了？”

眼里是掩盖不了的怒气。

我站在原地看着你，像每一次想把你刻在脑海那样。

“顾柏舟，你是我的丈夫。为什么就不信任我？”

你说“叶娆，对不起。”

转身，走出两步。

“97、98、99、100。”心里默念的数字停了停。

“为什么到最后，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我是你妻子！和你朝夕相处的人是我！”

我绷紧的情绪终究崩裂，嘶声朝着你的背影喊，如同许多次想要留住你一样。

你比任何一次都要迅速的回过来，擦着我脸上的泪。

“叶娆，你不要这样。”

我看着你的眸子，想要看清究竟这样的温柔是如何虚伪。

你的眼神闪躲着，如同对我的扑朔迷离的感情一样。

你没有再说什么话。

我听着你口袋里一直响的手机，推开你，“快走吧！来不及了。”

你犹豫了几秒，拖着行李箱出了门，轮子在地上滚过的声音像在心底烫下一道烙印。

结束了，我们之间第一次以我撒泼为主的争吵。结束。

那一天，是我到北京后，第一次那样了解它。它的冷漠与温暖，它的繁荣与黑暗。

我听着曹轩宾的“你不在北京”走过一条条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了这首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到哪里。

任由脚步虚浮的拖着身子走在冰冷的石砖上。

我很想打个电话给你，嗓子却干涩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是走回了我们的家，看着来自你的“未接来电”，竟忘了回，就沉沉的睡着了。

那一觉感觉睡了很久，昏昏沉沉醒来又再度昏睡过去。

你回来那天，我终究清醒过来，关于你不在的这些天发生的事，关于你和她到底去了哪里，缄默不言。

一切不过像每一次你出差回来那样平常。

你给我带了一盒鲜花饼，包装得精致漂亮。

递给我的时候，脸上有些许的不自然。至于是愧疚还是其它，我已无力猜测。

我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根，给了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捧着那盒鲜花饼，坐在沙发上大快朵颐，任由饼屑不停的掉落。

你很温柔的替我擦干净嘴角的碎屑，呢喃“对不起”

顾柏舟，你知道吗？你的“对不起”总被我当成了情话来听，那是你对我说过的最多的情话。

【9】

嘿，顾柏舟。

书上说，“自由的人不喜欢控制与被控制。但爱是控制，所以他们远离爱。”

我一直以为，你也是个自由的人，所以才逃离我的爱。

可后来我发现，你只是逃离了除了她之外的人。

那次你出行回来后，经常避开我接电话，你的侧脸上是我不曾拥有过的宠溺与温柔。你的西装上偶尔也会余留着“邂逅”的香气，是不同于我的“wave”的淡雅与柔情。

顾柏舟，有时候我真是恨透了这样与她私会的你。

我承认，我是个自私的人。

我爱你，所以想要占有你。像陈粒唱的“绝对占有，相对自由”。

我真的一点也不想让你的心里还是全部是她。

所以，那一晚，你洗澡时，我翻看了你的手机。

“艾艾”。你对她的爱称，甜腻得让我胸腔一阵阵作呕。

她的朋友圈很单调，大多是读了某本好书、看了某部电影的感触。或者是为某个杂志拍的照片，漂亮得让我嫉妒。

最近的一张照片是昨晚，一个低着头抽烟的男子侧影。

阴影笼罩着他，很难辨认。

如果不是认出他左手上的戒指，我也会同那些点赞的人一样，以为是她的美国老公。

在男人修长的无名指上，我们一同订制的婚戒显得格外可笑。

顾柏舟，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宫斗剧看多了，所以我那一刻我忍住了去质问你为什么开会会是和她在一起的冲动。

而是冷静的将你的手机放回原位，靠着沙发看无聊的综艺。

你洗完澡出来，将我手里早就凉了的格外苦涩的咖啡放到茶几上，揉着我的头发说“别喝咖啡了，你最近瘦了好多。”

我点点头，把玩着你的手掌，看着那枚婚戒，竟油然生出一种插足了你们爱情的羞愧感。靠着你，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那一刻，我闻着你身上沐浴乳的清香，竟像溺水的人般恐惧，害怕马上就失去你，害怕最终这一切都变成泡影。

顾柏舟，太过在乎你，成了我致命的弱点。

2012年8月4日那天，我约了你听演唱会。你说公司有聚餐拒绝了我。

我独自在场馆外听着“I am so sorry,but I love you!”给你打电话。

“我把钱包弄丢了，票也在钱包里。你来接我回家吧。”

我蹲得脚都麻了，你才来到我面前。略带责怪的看着我“总是那么不小心！怎么不开车来？”我说“本来打算逛街买点东西。”

你叹口气说“聚会还没结束，我先送你回家。”

我点点头，捏紧大衣口袋里被我撕碎的两张票，跟着你上车。

我骗了你。

为了让参加她生日聚会的你来见我，骗了你。

顾柏舟，其实后来我后悔过很多次，后悔太有心机，后悔为了你而没去看期待已久的演唱会。

【10】

嘿，顾柏舟。

那天晚上，是我们时隔两月的再度争吵。

车才开出一段路，你的手机并响了。

你看了看我，挂了电话。两分钟后，又响。

我看着心神不宁的你说“有什么急事吧。接吧！”

我听见听筒里传出刺耳的鸣笛，你说了句“我马上过去！”就苍白着脸挂了电话，将车猛的停在路边。

我问你“怎么啦？”

你微怔了怔，看着我，“叶娆，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做什么？”

“什么？”

“艾艾，艾艾！你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你骤然提高声音，吓得我紧贴着冰凉的车窗。

顾柏舟，你愤怒的眼神让我真的悲哀。悲哀因为她你才会失去理智。

“你在乎我的回答吗？”

我看着你因为她急红的双眼，说完，下了车。

你喊了我几声，最后疾驰而去。

不记得那晚我是怎样走回家的，心脏因为你的质问拉扯着生疼。像第一次争吵那晚一样痛苦。

我刚喝完一瓶你珍藏的红酒，你就回来了。

我惊讶你竟然没有整夜陪着她，转念想，她还有她的美国老公。

我冲你哈哈的笑“怎么不陪着她？回来干嘛？怕她的老公看见你们恩恩爱爱？别在乎呀，顾柏舟。”

你夺过我的酒瓶，“叶娆！”

“嗯？”我仰头看着你。

顾柏舟，你看，我真是没出息。无论你再怎么误会我，我还是为你微微皱着眉的样子着迷不已，更多讽刺的话也说不出。

你把瘫在地毯上的我扶到沙发上，轻声说“艾艾，她今晚的生日party上，有人搅乱了聚会。艾艾、流产了。”

我笑着看着你，“你怀疑是我？呵呵！顾柏舟！你可真是我的好丈夫！”

你紧蹙着眉头“对不起。我有点冲动。但是，叶娆……”

我打断了你“冲动？不、你只是因为担心她罢了。”

我说“她怀的是你的孩子吗？让你那么着急！”

“叶娆！你不要太过分！”你生气得猛的站起来，低着头瞪着我。

我摇摇晃晃的扶着沙发也站起来看着你，“叶娆，叶娆。你叫她艾艾怎么叫得那么亲切！我过分？你天天去见她就不过分？你那个每次打电话来都是过问她的近况，对我丝毫不提及的妈就不过分？顾柏舟，我好歹也是你法律上的妻子！你，还有你的家人到底有没有一天把我当做顾家的一份子？你们什么时候能真正顾及我的感受？我是爱你，可我，也是我自己。”

你静静的听我吼完一通，没有说什么话。

我甩开你扯着我胳膊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卧室走。

关上房门前，我回头告诉你“顾柏舟，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和她，我没有了我们的孩子。还差点丢了命……”

我看到你极度错愕的表情。那一幕竟让我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我没有了我们的孩子。在我们第一次争吵时。

那天晚上。

刚和你吵完架我就后悔了。打开门就去追你。

停车场的电梯门才打开，我就听到了你打电话的声音。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你喊她。“艾艾”。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你口中最美好的字眼，是她的名字。

我失去理智一样朝着你离去的方向疯狂的跑，迷迷糊糊晕倒在路边。

醒来时，医生就告诉我，我们的孩子，在前一刻没有了。

我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他出病房后，拔掉针头，起身走回了家。

我恐惧得不知该怎么办。

我很想告诉你我的难过。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在卧室里发着烧睡了几天，整日整夜痛苦的在噩梦中哭泣。

直到你回家，才收起所有惊慌，努力振作起来。

那些痛苦无力的夜晚，我好多次以为自己真的要永远那样睡过去。

那种被命运玩弄的绝望感，余生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

我选择遗忘那段时间的一切。哪怕你追问我怎么瘦了那么多，我也绝口不提。

顾柏舟，那个时候，我以爱之名，选择独自承担了那一切。

可你又一次的忽视，让我无计可施。

【11】

嘿，顾柏舟。

你对我最温柔的日子，大概就是那次争吵后吧。

宿醉后的我又大病了一场。

你请了假照顾我，每天都熬好喝的粥喂我。

你很温柔。我不知道是因为歉疚还是因为爱。

她找过你好几次。

你都没有再和我提起关于那晚的闹剧。

据说闹事者是她老公的女秘书，已经进了拘留所。

你不提起，我也再没有什么心力去叫骂。

我喝着粥，听你抚摸着我的长发说“我们以后好好的，好不好？”点了点头。

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就一直那样。

在家里等你下班，一起吃饭，一起散步。周末再一起去看电影。

但是啊，顾柏舟。命运由不得我，爱情也如此。无法强求改变。

我把离婚协议书交给你那一天，北京下了第一场雪。你很震惊的问我“为什么？”

那个时候，我只想到Eason唱的“让我当那个提分手的罪人。”

我笑笑，告诉你“我想要更自由的生活了。”

你看了我很久，在那张纸上签上了字。

之前，我设想过很多次分开的情景。想象我也许会为你的妥协嘶声力竭的哭闹。

可当我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繁荣的街景，心里竟有一丝解脱。

电台里放着《淡水河边》，“我很狼狈的将你的好通通放开了。我很惭愧的，将你的手交给他了……”

顾柏舟，我很庆幸离开前见过她了，你最爱的人。

一周前，在你的公司楼下，你亲手替她围上围巾，拂了拂她头上的雪花。

她比照片上漂亮得多，你也比我想象的温柔。

我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你宠溺的动作，就知道，她对你，或许如同你对于我般，重要、难以割舍。

我看了杨昌溢的新书，这一次，他写道，“很多事情，靠努力是可以得到的，除了爱情。”关于你，我的努力从最初就毫无意义。我试了太久让你找寻爱我的灵感，可是，那么久了，直到2012年的冬天，你也没有爱上我。

顾柏舟，这场豪赌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心甘情愿。

【12】

嘿，顾柏舟。

那年我们没有经历所谓的世界末日。

一切都还好。

2013年1月1日

我搭乘航班飞离首都机场，飞离了那个有你的城市。

穿过云际时，我想起一位美女作家说过的“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就是让你所爱的人找到他的爱。”

嘿，顾柏舟。

让你与她幸福，是我对你最深沉的爱。

我所希望的，只是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