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缺衣少食,长长的一年并不经常添做衣裳。只是在过年的时候请上裁缝师傅上门,为一家人添做几件像样的衣服,那可是非常开心的事了。我的外公就是一个乡村的裁缝,我外公姓温,乡邻们都叫他温师,因为外公在我十多岁时因高血压去世了,我猜测可能是祖传的手艺。一般这时候外公就用扁担挑着缝纫机(一头放机头,一头放机箱、熨斗)去给人做衣服,一个裁缝师傅要至少带一个学徒,我大舅是家里子女中唯一的男孩,子承父业就做了学徒。
主家到了那天都是热情款待,准备的吃食都是招待贵客的标准,因为外公家人口多,我母亲兄妹6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可是闹过饥荒的年代,这时候母亲就会带一个妹妹去主家蹭饭吃,而且一次只带一个,隔天再换一个,怕一次去多了主家有想法,就这件事我妈在我耳边念叨了许多年。
那个年代能做的起衣服的人不多,因为做衣服用的布匹就是拿钱也买不到,需要布票才能在供销社买到。裁缝一来,先是安装好缝纫机,接着取来家里的一块干净门板,用两张长条凳支好,那就是他们的工作台了,工作台上摆放着剪刀、布尺,还有那种古老的熨斗(烧木炭的那种),周围是一些零碎的布料。先要给大人孩子量身体,捏着一块画粉做好各种标记。接着剪刀再娴熟地“咔嚓咔嚓”裁剪布料,缝纫机也“嗒嗒嗒”开始工作了。裁缝用的尺子与众不同,叫做三元尺,每尺长三十五厘米,比市尺略长。其实,三元尺本是轩辕尺的讹传。根据《周易·系辞》里说“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裁缝就奉轩辕黄帝为祖师爷,把尺子叫轩辕尺。
外公做事很认真,他做的衣服非常合身合体,所以他是周围村里的常客。那时候,做新衣的款式很简单,都是千篇一律的,男人中山装,女人开领外套,而孩子们的上衣是带“表袋”的。所谓表袋,就是胸前有一个口袋,上面加了一个小盖,那时还时兴皮筋裤——因为孩子们打小都是穿皮筋做裤头的开裆裤。
外公在一个村里从东家忙到西家,往往要忙上一个大冬天。等他忙完活计,年的脚步也就慢慢近了,他们收拾停当,依旧挑着那副裁缝的家当,一路轻松地回家过年去了。在孩子们的期待中,新年到了,大人孩子也穿上了新衣,个个精神抖擞,孩子们漾开了如花的笑靥。
外公因了手艺的关系,虽然家里人口众多,日子依然过的有滋有味,我小时候最爱去外公家,因为外公家每次吃饭都有很多菜,而我又是长孙,即使是外孙,也沾了他重男轻女的光,每次见我他都是眉开眼笑,七八岁了他还常常把我驼在肩上走亲戚。
我的父亲也是外公的学徒,在他学裁缝的时候,估计没少挨打骂,据说都是用铁尺打手板,但他居然找上师傅的女儿,胆子很大。在我的印象中,我家里常年放着一套缝纫机及熨斗等辅助设备,这台“蝴蝶”牌的缝纫机是父亲结婚时外公给母亲的嫁妆。可能是学艺不精,也可能是年岁不够,请父亲做衣服的人不多,在我稍稍长大后我记得找他做寿衣的最多。我母亲也会做衣服,特别是我们兄妹的衣服以及亲戚的衣服,我常常在半夜醒来还能听见缝纫机的“嗒嗒”声。当然,裁缝对他们来说只是副业,主业还是耕种家里的几亩农田。
小时候我们兄妹最爱玩的玩具就是那台缝纫机了,等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就找一些布头缝制小娃娃。直到现在我依然能较熟练的操作缝纫机,每次到我住的小区对面的缝纫店给裤腿绞扁时,就想起我的外公和那个年代的故事,以及那些永不消逝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