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第二百零六

唐纪二十二

公元697年——700年

共3年6个月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下

神功元年（公元697年）

1、

十一月一日，太后在通天宫（明堂）举行祭祀大典。

2、

突厥默啜入寇灵州，带着被俘的许钦明。许钦明到城下大声呼喊，要美酱、粱米及墨，意思是要城中选良将，引精兵、夜袭敌营，而城中没有人听懂他的暗示。

3、

箕州刺史刘思礼向术士张憬藏学习相面术，张憬藏说，刘思礼以后会当箕州刺史，最后能升到太师。刘思礼心想，太师位极人臣，如果不是开国功臣，当不了太师，那谁是开国皇帝呢？于是与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谋反，秘密交结朝廷大臣，假托相术，声称对方将要大富大贵，等他听得高兴了，就说：“綦连耀有天命，要当皇帝，您必定能因他而得富贵。”凤阁舍人王勮兼天官侍郎事，怦然心动，促使任命刘思礼为箕州刺史。

明堂尉、河南人吉顼听到这个阴谋，告诉合宫县尉来俊臣，让他告发。太后派河内人武懿宗调查。武懿宗令刘思礼把大批朝廷官员牵连进去，许诺免他一死，凡是平时稍微跟他有一点小矛盾的，都让刘思礼供出是自己同党。于是刘思礼供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李元素，夏官侍郎、同平章事孙元亨，知天官侍郎石抱忠，刘奇，给事中周譒（bo）及王勮（ju）的哥哥、泾州刺史王勔（mian）、弟弟、监察御史王助等，一共三十六家，都是海内名士，穷尽最惨毒的苦刑拷打，全部招供，罪名成立。十一月二十五日，三十六家灭族，亲戚朋友连坐流放的有一千余人。

当初，武懿宗把刘思礼释放，让他在外自由行动，诬告牵连其他人。这些人被诛杀后，再将刘思礼逮捕，刘思礼后悔。武懿宗自天授年以来，太后多次派他审案，喜欢诬陷人，当时人们视他为周兴、来俊臣一类人物。

来俊臣想要专揽这项功劳，再罗织罪名，告发吉顼；吉顼紧急上告事变，得到太后召见，得以脱罪。来俊臣则因此在此得到起用，而吉顼也升官。来俊臣一党罗织罪名，诬告司刑府史樊惎谋反，诛杀。史樊惎的儿子讼冤于朝堂，无人敢受理，于是举刀剖腹。秋官侍郎、上邽人刘如璿见了，私下叹息流泪。来俊臣上奏指控刘如璿党附恶逆，下狱，处以绞刑；太后下诏，流放瀼（rang）州（广西上思县）。

华杉曰：

皇帝梦是中国历史人心中的魔戒，无法抗拒，因为中国皇帝与西方皇帝不同，中国皇帝富有四海，是天下一切人的财富乃至生命的绝对主人，比神还要尊贵。一旦着了皇帝梦这个魔，人就失去一切理智，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而人性的弱点，一旦激发了他的贪欲，他什么都能信，什么都敢干。刘思礼的逻辑，则比皇帝梦还荒唐！为了自己能当上太师，他居然能找出一个他要辅佐的开国皇帝綦连耀！綦连耀信了也就罢了，王勮居然也信，要做“天使投资人”。武则天已经族灭了几百上千家人，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因为她知道这千年魔戒永远无法销毁，无论她杀多少人，都还有层出不穷的人相信自己能当皇帝。而既然武则天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办案的酷吏们就尽情自由地谋财害命，公报私仇了。而善良的人，如刘如璿，只是稍微流露了一点同情心，就被流放，这就是武周时期的惨剧。

4、

尚乘奉御张易之，是张行成的族孙，年少，姿容秀美，擅长音律。太平公主举荐张易之的弟弟张昌宗入侍禁中，张昌宗又举荐张易之，兄弟二人都得幸于太后，经常涂脂抹粉，身穿锦绣。张昌宗一路升迁到散骑常侍，张易之为司卫少卿；拜他们的母亲韦氏、臧氏为太夫人，赏赐不可胜计，并敕令凤阁侍郎李迥秀做臧氏的情夫。李迥秀，是李大亮的族孙。

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宗楚客、宗晋卿都奔走在张易之的门庭，争着为他们牵马执鞭，称呼张易之为五郎，张昌宗为六郎。

5、

十一月二十六日，突厥默啜入寇胜州，被平狄军副使安道买击破。

6、

十一月二十七日，任命原州司马娄师德守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7、

春，三月十二日，清边道总管王孝杰、苏宏晖等将兵十七万与孙万荣战于东硖石谷，唐兵大败，王孝杰阵亡。

王孝杰与契丹军遭遇时，率精兵为前锋，力战。契丹引退，王孝杰追击，走到一个靠近悬崖的地方，契丹回兵逼迫，苏宏晖抢先逃跑，王孝杰坠崖而死，将士死亡殆尽。管记（机要秘书）、洛阳人张说飞驰回京上奏其事。太后追赠王孝杰官爵，遣使将苏宏晖斩首示众；使者还没到，苏宏晖因为立功，得以免死。

武攸宜军在渔阳，听闻王孝杰等败没，军中震恐，不敢前进。契丹乘胜入寇幽州，攻陷城邑，剽掠吏民，武攸宜遣将攻击，不能攻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