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岁月一起走过的那些悠悠的日子(一)
有时候觉得生活很美,也很甜;有时候觉得生活很苦,也很累。
——题记
读诗,常会在脑海中浮现一些画面。读到《观刈麦》时,顿觉眼前麦浪起伏,一片金黄。不禁回味起那些年麦黄时的日子。
小时候在农忙季节,总会被母亲指使的像陀螺一样团团转。因为年龄小,干不动重活,但跑个路送个东西还是可以的。那时候觉得从家到地总是很远,从家跑到地,再从地跑到家,双脚似乎有丈量不完的距离。田间的小路弯曲而漫长,跑过去,还会留下一溜烟。温热的太阳关注着大地,田间都是劳作的人们,有的弯腰收割,有的把割好的麦子拉到麦场。那时候总是用平板车拉,条件好的套上头马或者驴,很多还是人拉着。我家喂了两匹马,一匹红色的,一匹青色的。这两匹马是父亲的宝贝,每天晚上的草料都是父亲亲手倒到槽里,再看着它们慢慢吃完。尤其是那匹小红马,个子虽然不大,但长得漂亮,干起活儿来也劲头十足。那匹青马个子高,更健壮。见父亲喂马喂得乐在其中,我也总想搭把手。可不知为什么,每当我转身要给它们抓粗粮伴到槽里时,那匹小红马总会猛的在我背后张开嘴,试图咬我,有两次还咬了我的后背。父亲很生气,狠狠地教训它。后来不太用牲口时,父亲留下了那匹温和的青马,卖掉了红马,不过还常常念叨它干活干得卖力。
那时候的田野里没有机器的轰鸣,更没有汽油味儿柴油味儿,所有的劳作都是有人,或者人赶着牲口完成的。那时候的天总是很蓝,云也总是很白,很软,像棉花糖一样。每次抬头看天时,总会有吃上一口的想法。蓝天白云下,能听见的是地这头的人对的那头人的呼唤,或者几声犬吠,几声鸡鸣,没有喧闹,更没有鼎沸。在农村广阔的世界里,只有岁月的悠远与天地的博大。
因为忙,总要起得很早。没有钟表,只有听鸡叫了。大人们是操着心干活儿的,总能在鸡叫时准时醒来,我那时总会被母亲喊醒。到外面一看,满天星星,空气清凉的很。这家的鸡那家的鸡,叫声连成一片,在夜色的笼罩下,仿佛是一个鸡的海洋。这村的鸡,那村的鸡,叫声遥相呼应,天底下那矮矮的房子,圈养的家禽,仿佛一切都在远古的岁月中悠悠地享受着生命。那时候的星星总是很大很亮。老人们说天上的星星照应着地上的人,每一个人都有一颗星挂在天空。有星星的时候,我也总在寻找天上哪颗星是我,是最亮最大的那个吧?想到这些,心里总会甜丝丝的。可自己凭什么是最大最亮的那一个呢?更何况,在家里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多余人呢?那应该是最小的那颗吧?可是又不太甘心……那些想法一直让我活在童年缥缈的童话般的世界里。
家里人都要去地里干活,我会被叫醒,等会儿再做饭。母亲是不敢让我自己醒的,因为我很有可能一睡睡到家里人都下晌了还睡不醒,那是会耽误做饭的。饭做不好,是会耽误干活儿的。曾经有一次,我被叫醒了又睡,误了做饭,一家人干了一早上的活又饥又渴,回家吃饭,却发现我还躺在床上做梦。母亲又急又气,把我臭骂一顿。当时我觉得又愧又悔,几天在家里不敢说话,不敢抬头。母亲的骂声,如同把我压在了五指山下,从此再不敢不务正业了。
遇到雨天,从家到地里的路上就更热闹了。人们都是行色匆匆,见了面,甚至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大家都忙着,能挡雨的都用上。手里掂着,肩上抗着,雨伞,塑料布,绳子,扫把,铁锹,自行车,平板车……川流不息,大人喊着小孩儿闹着,唯恐来不及,来场大雨冲了收获的喜悦。
阴雨天这么紧张,晴天也不敢大意。每家麦场上都有一口水缸,装满水。天干物燥,是预防失火的。那时候打麦子叫打场。麦场很大,套头毛驴拉一个石磙在麦场里转圈。我家牵牲口的总是父亲,他站在麦场中间,牵着牲口,戴着草帽,耐心而平和的从早上站到下午,直到把小麦碾好。哥哥姐姐趁着碾的时候可以回家吃饭,吃完饭来翻场。翻场就是把碾过的麦秸秆翻个个儿,或者用木叉挑走。如此几次,麦籽就沉在下面了,那时候一天只能打一场,要不人太累,牲口也受不了。
那时候没有现在的摩托车、电动车或者小汽车,总是以步行为主,能骑上自行车就很奢侈。干活儿是要吃饭的,而且要吃好,所谓的吃好也就只是吃饱。如果每顿饭都要回家吃,时间都浪费在路上,解决的办法就是让家里干活儿不顶用的人往地里送饭,我家送饭的人一般是我。母亲会把饭装在桶里,记忆中的桶总是很高,几乎跟我齐腰。母亲把馒头放进篮子里,记忆中的篮子好大,挎着它,我的胳膊总是显得那么细。桶好重,篮子也好重,总让我走的歪歪扭扭,一路趔趔趄趄。桶里的饭,一溅一溅的,篮子在我的胳膊上也摇摆不定。我现在还在想,那时候母亲怎么就不怕烫了我呀?或者东西那么重,怎么就不怕压我不长啊……哈哈,那时候的孩子都是那样过的。还记得有一次桶里的饭溅了我一身,回家还不敢对母亲说。后来母亲发现我裤子上有饭,不但没安慰我,还把我臭骂了一顿,不是怕烫了我,而是觉得饭撒了,太浪费。在那个物质比孩子金贵的年代,孩子的生命力一般都是很强的。
农忙的季节,村里总是静悄悄的,胡同里也少见人。那时候我总会被留在家里做饭,半晌不夜的时候尤其憋得慌。在胡同里跑两圈,不见人;爬上墙头,向远处看看,也不见人。那时候总觉得有大把的时间,熬也熬不完。即使没事儿瞎瞪着,也想不到学习,或者看书。那时候谁都总觉得学习是自然天成的事,如果学习好了会很麻烦,上学要花很多的钱,所以家里人是从来不会逼着我学习。
吃晚饭时就不一样了,村里开始热闹起来了。人们都会端着碗从家里出来,坐在胡同吃饭。一出门儿,蹲在门口,膝盖上放个小菜碗,一手拿筷子和馍,一手端碗。不要板凳,没有电灯,借着月光或者星光,吃得津津有味;你一言我一句,也聊得热火朝天。白天的疲劳在这闲聊中消散了。有时候话不投机还会吵两句,吵得凶,会引来很多人。这样的声音是村里最响的,不过很少听到。即使吵了架,平时也有可能见面不说话,但是到了过年相互拜个年,所有的怨气就都没了,两家人又会和好如初,仿佛这就又开始了新的生活。现在想来,那真如同过家家一样。童年,就如同生活在童话里。
我就在这悠悠的岁月中摇荡着,走过春夏,走过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