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40,儿子中考结束了,也不知他考得怎么样。他倒是一脸轻松,丝毫不知道当今的社会竞争如此激烈。
游戏人生,终将被人生戏弄。
我28岁有了儿子,同样,我的父亲在他28岁时有了我。
我的上面还有一个男孩,生下来时脚先出来,没了呼吸。他是和大舅家的虎子是同一天出生的,有时候我恍惚觉得,如果他还在,肯定和虎子差不多高。
爸爸把那个孩子埋在土地庙那里,妈妈说,以前在大集体动工,别人回家了,他还久久地坐在那里抽烟,想念着那个孩子。
我是75年出生的,石榴花开的时节。妈妈说,做上招那天,爸爸飞奔去山那边队买了好多鸡蛋回来,招待亲朋好友。
我是家里的男孩,从小就被赋予了长大要读书,出人头地的使命。
记事的时候,我们家经常去外婆家吃晚饭。爸爸他们在晚爷家搓麻将,我那时看不懂,围在那里纯粹看热闹。
回家的时候爸爸把我架在脖子上,我感到自己在腾云驾雾。有时候偷偷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看看到了哪里。
晚上灯光不好,爸爸居然走的很稳,那时候他还年轻。
奶奶瘫痪在床后,经常让我把鸡蛋扔到屋顶,说有大仙来吃。她经常说,她死了以后保佑我考大学,我不知道什么意思。
家里一门心思让我上学,我基本没干过什么重的农活,有时候想试试手,家里也不让。
我割过稻子,丢过秧把,放过牛,煮过山芋,做菜煮饭都不会。
最讨厌的是上街拉粪,大夏天臭烘烘的,粪水还在粪桶里荡漾着,辣眼睛,愈发臭的厉害。
有时候爸爸买只西瓜,用网兜子挂在车把上,那是最高兴的事了。
我从小在曹漥玩,倒是和虎子他们一道割稻,放牛什么的,很是开心。想想现在的孩子,上不完的辅导班,做不完的作业,真是心疼。
初中有段时间成绩不好,爸爸很是焦虑。
有次去街上拉粪,爸爸碰到了数学何老师,他们以前是初中同学,两个人聊了一路。我知道是讨论关于我学习的事,看得出爸爸很是焦急,怕我以后也要和他一样,上街拉粪,别人嗤之以鼻。
初三那年春头上,他们在曹漥田里拔秧把。丑鬼告诉我说,如果你考不上高中,还要再上5年级,重新上初中。
我很害怕这件事,班上就有一大女的,初中读完了,又从5年级读上来,结果她比我们高了一头。
前些年初中同学聚会,老师也来了,都说,某某同学没有变化,而我,好多人都认出不出来了。
后来学习认真了些,上自习课不再吹钱了。夏天在小稻床上看鸡,我也是在背政治。
中考时,妈妈借了15元钱,加上家里的3元,我住进了县城宾馆,老师和几个同学也在那里,就在灯光球场上面。3天18元,天天大鱼大肉,吃的很开心。
爸爸不知怎么打听到宾馆位置,送了一瓶墨水给我。
后来我进了浮山中学,那时候日子很苦。
爸爸有次送米过去,食堂的师傅说,一个小老头来了,其实,那时候,他才40几岁,头发不知为什么掉光了。我听到了很难受,生活不易,天天焦虑,人就显得老了。
92年我高考不利,本科线529,我只考了512分。
爸爸很是生气,破口大骂,多年的心血白费了。
我也很难过,说大不了去死!爸爸又急又气,脸色扭曲得厉害。
这年,二舅家的表哥考上了。爸爸心里肯定很痛苦。
后来他抓了两只子公鸡去找方老师,看看能否在浮山复读。那天,班上的陶同学拿南京大学的通知书,他是那年县里的理科状元。想必那天爸爸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后来我还是去县城复读。一是想换个环境,二是离家近点。
有天晚上爸爸回来,我正要睡了。爸爸说,他打听过了,来年我肯定能考上,100%。
我永远记得那天,我和妈妈在小五升田里割稻,爸爸从马路上一路小跑过来了。爸爸说,分数线在教育局查到了,是重点。稻子不要割了,赶快回家去。
妈妈也很高兴,我们一起回家,妈妈那天好像打了荷包蛋,搞了红糖水庆贺我考上了。
一家人欢天喜地。也难怪,家里压抑的太久了,现在好像翻身了。
记得爸爸让我去了二姑家,两家很多年没有正式来往了,因为搞船的事。
正兴那年在家做木匠,郑智化的《星星点灯》那年正流行。
妈妈准备了几碟菜,买了大裱纸,带着我去几个坟头请了。其中一个是妈妈过世的小弟弟,我没见过。
爸爸说,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上学。于是,到处借钱,准备学费。
亲朋好友都是大力支持,家里办了几桌酒。那是我最荣耀的日子,我们家也是。
在合肥火车站,我们碰到了唐同学和他爸,我们居然去同一所学校报到。于是,我和唐结伴去,爸爸就不用送我去秦皇岛了。爸爸说,一来一去,能省300多块呢。
爸爸不放心,还委托一位去吉林的同学照顾我们,怕我们在天津不会转车。
火车快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爸爸塞给我一瓶菠萝罐头,匆匆下了火车,不知去了哪里。
后来,他没有住宾馆,在车站坐了一夜。第二天,买了一袋大蒜子搁在大客车顶上,带回家了。
今天看到好多关于父亲的文字。
有的人爸爸已经不在了,空有思念。
自从有了儿子,才知道一个当家的男人的辛苦。尤其人到中年以后,更能体会到不易。
爸爸好面子,喜欢吹牛,这是贫困生活里他唯一的尊严。
爸爸买东西死抠,我也有点像他,性价比第一。有次,在街上他给我们买冬天穿的牛皮鞋,他问了他知道的所有的店,就是为了省几块钱。
虽然浪费了时间,他觉得值,也许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值钱吧。以前,我有点笑话他磨磨唧唧,现在不这样想了。有些事是逼出来的,时间久了就成了一种习惯。
5年前妈妈由于脑梗赛住进了ICU,父亲在外面居然又找人聊天。
他先是递烟给人家,人家只好接着。点上火,就和人家开始聊开了。
我那时候心情烦闷,说这里是医院,不让吸烟的。他们就跑到走廊上。
过了一会儿,父亲说,这是谁,在哪工作,有几个子女,甚至当了什么官,每月挣多少钱。
我很火,打听这些事和你有什么相干?闲操心。
父亲讷讷地说,只是问问。
去年国庆节我带他去大闸钓鱼,父子在一起很是快乐,虽然那天他没钓着鱼。
他很认真地钓鱼,烟一支接着一支。我好不容易上了一条,他很兴奋,帮我捞鱼。
以前有个同事说,他父亲突然对他很客气,每次说话前先笑笑,很讨好的那种。
我说,可能是你爸爸老了,他在向你示好或是示弱。
就像现在儿子能和我聊天我也很高兴,顺着他的意思说,怕说错了什么,他不高兴,啪地摔门而去。
父亲都有老的时候,都有弱小的那天。
记得第一次带儿子回家,半夜到了王家亭,父亲在寒风中已等候很久了。
路上有积雪,父亲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佝偻着腰走在前面。我要抱一会儿,他不让,说好不容易见到大孙子,不累。
父爱难以直接表达,只好转移到孙子身上,所谓隔代亲。
父亲看孙子永远是面带笑意的,他说,大孙子在他头上拉屎,他都高兴。
我打了99.99元红包给姐姐,让他买菜,因为父亲节到了。
姐姐发来视频,菜不错,春节炸得鱼圆子居然还没吃完。
爸爸打电话过来,孙子还在考试。
爸爸说,他很高兴,我能想到他。至于孙子,顺其自然,不能逼得厉害,叛逆总有个结束的时候。
我说,上次回家,看你又长胖了,以后肉要少吃了,家里菜油水重。
爸爸说,怕浪费,每次吃的很多,以后还是要注意。
珍惜这段缘分,虽然他不够好,不够完美。
父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