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今我来兮
十年时间匆匆而过。
年轻的村长这十年却是衰老得有些怪异。他未曾娶妻生子,人到中年,便像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头了。村里的事务他倒是很上心,平日里却是不苟言笑,只有在午夜梦回时分,偶尔能听见低低的埙声“呜呜”作响,一直持续到第一声鸡鸣响起。
而姑娘由于十年来保养得宜,又有专人看护,却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眉眼间多了一些成熟的风韵。
她俏生生地站在村长——眼前这位衰老的中年人面前,她惊讶地掩住了嘴,这次却笑不出来了。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爱情的痛楚留下来难以缝合的伤口,摧残了他的生命。
她问:“为什么?”
于是,他从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开始讲起,匆匆讲述了这十年来,她离开后发生的一切。每一个孤独的夜,每一次思念的伤,每一次舔舐自己伤口的绝望。
他说:“你终于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女人脸上升起了一丝悲戚。
“我不知道。”男人心神有些颓败,却仍强忍着说完:“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好在,有生之年,终于还是等到你来了。”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女人沉默良久,精致的脸上有着无法言喻的伤,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只是这次,我不能跟你去寻找世界的中心了。”
“没关系的。”男人盯着她的双眼,欣慰地笑了:“你来了,就好。”
“你……”女人能感受到他笑容里的苦涩。但这是他最后的尊严,她是个有礼貌的女人,是不愿亲自揭开他的强装坚强的外衣的。
“我的丈夫在一次政敌的袭击中死去,”女人岔开了话题,眉眼间的伤痛渐渐平复了一些,“在旧臣支持下,我的孩子以女儿身继任了城主之位。她还年轻,像花苞一样,我不能离开。”
“我懂了。”男人沉默了半天,嘴巴里迸出两个字。又微微抬起头,有些疲惫地看向女人,道:“难为你还记得我的生辰。你走吧,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
女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千言万语想要说,最终只是叹息了一声。
她慢慢转身,朝着村外走去,在森林的外面,有着华贵的马车等候了她多时了。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稍稍侧脸,淡淡道:“她叫安然。”
说完女人再也没有停留,头也不回地走了。
村长却如遭重击,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向前抓去,但是女人已经走远了。泪水从他的眼眶里冒了出来,滴在不忘川的雪地上,很快消融不见。他想要呼喊,此刻却一句话都喊不出声来。
在这一刻,他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回忆,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的心态已经太老了,老得经不起任何情绪的波澜起伏。于是,他只是尝试着努力回忆了那天,那时他们的影子曾重叠在一起……
女人走后,村长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他的心中有过狂喜,有过无助,有过绝望,也有过期冀。而这些,都开始不重要了。他的心里忽然挂念起除了女人之外的另一个小生命。
安然,安然,真的是你吗?安然,安然,你是否和你娘亲一样喜欢偷偷溜出去玩?
六、宿命
几个月以后,村子里对这件事的闲言碎语总算平静了下来。村长以过来人的身份,向村民讲述了秦岭那一侧的故事。并告诉他们,那边从来就没有天堂。
而随着他宣布将秦岭设为禁地之后,村民对秦岭的敬畏再一次被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所有人都再一次从村长口中验证了神的旨意,那道被神设下咒语的荒岭,是神明规定不可逾越的地方。
然而,再严厉的法令也阻止不了一颗不甘寂寞的心。
四年后,刘二蛋二十岁了。他长得愈发壮硕,比刘三叔也不遑多让了。
在刘二蛋二十岁的一天深夜,村南一户人家的柴门悄悄被打开,又没有声息地合上。一个壮硕的背影,带着一包干粮,向着忘川河畔古树所指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