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星桐
图/友人拍摄
即便在冬天，你也要快乐，如跳跃的松鼠拖着尾巴窜动翻腾松树，如熟透的柿子和悦开颜嬉闹树枝，如繁盛的腊梅金黄诱人扑鼻而来。
初冬寒风中，她摆着扫帚清洁昨夜狂风摇落的层层梧桐树叶，耳旁沙沙作响，她在这条路上环卫了三年，她习惯性地见人问好。
即便她今早五点半起床，一觉醒来发现阳台的玻璃被昨夜狂风吹破，刚出门听见房顶瓦片掉落的声音，步行半小时才取到快要瘫痪的清洁工具，只身一人站在十字路口，可她并不孤单，她眼里耳里藏满的是这些：
市场门口推三轮车卖农家菜的王爷爷，“瞧，六斤四两，成，您按六斤给吧！”
早餐摊后正在磨豆浆的李阿姨，娴熟动作如严格训练过一般，“红枣还是芝麻糊，热腾腾的来一杯咯~”
昨日新开张的酒楼门前，员工睡眼惺忪，端盆热水擦洗窗户，嘴里嘀咕着，“人家都是来吃饭，又不是欣赏风景的，非要人一大早把这破玻璃擦出花儿来~”
李阿姨如往常般送她一杯新磨的原味豆浆，王爷爷夹着一小捆菠菜来到她面前，此时，路灯未灭，昏黄灯光下，她的脸早已习惯冬日的寒风，即使戴上口罩，脸颊依旧没能逃出被冻伤的魔掌，红紫色的双颊合着干裂嘴唇扬起的纯真微笑，曙光还真不忍心藏在云朵后迟迟都不现身。
暖阳升起，她今日提前收工，回家做好饭菜装在饭盒中，吃力地骑上老式自行车，去往医院方向。
老伴前天晚上突发急病，一人躺在医院里冰冷无言，她坐在他身旁，他睁开眼看着她，一位退休老兵的眼角湿润，嘴边念叨着：“跟着我，苦了你了……”
她摇摇头，取出保温盒里的鸡蛋，一点点剥开喂给他吃，看到他比前两天气色转好，她的笑容更加开朗，吃完饭她给他盖好被子，示意他好好休息。
收拾完病房的她急忙回到家里，玻璃碎渣散落在阳台周围，他和她的合照掉落，被玻璃划出一条口子，那是1978年他们结婚时的黑白照片。
她蹲在阳台角落，细心捡起照片，相框边刮伤她的左手，鲜血立即渗出，她依旧用手抚摸那张照片，忆起往事时，眼泪便情不自禁落下。
半个时辰后，她好像才回过神来，清扫完玻璃渣，整理好照片，重新挂在原位，找来半个月前的报纸糊住窗户，终于不怕他回家了受寒。
她整理好他出院时要穿的衣服，洗干净熨平整放在床头柜里，医生说如果没有大问题三天后可出院。
这只是如果。
下午又得环卫，十字路口川流不息，她戴上手套开始清扫。市场门口蹲着几个小孩捡着石子玩耍，一年轻女人从酒楼门口探出头来，不远处传来那女人尖细的声音“招财，回家吃饭了。”圆润的招财起身往回走，给小伙伴们挥手说再见，是明年再见。
今天是2018年的最后一天，元旦将至，年轻人三五成群在夜幕降临时赶向各大商场影院，城市里热闹非凡，十字路口今晚安宁，这条街被她扫得无比洁净。
回到家收拾好衣服，带上儿子去年给他买的那件黑棉袄，急忙奔向医院，她知道他一个人难熬。
这岁月里明明有人陪伴，却总是担心谁会突然离开，就像无人确定什么会突然降临。
即便已是深夜十点半，她坐在病床前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却毫无困意，呼吸时而有些急促时而轻缓，她握着他的手安静趴在他身边。
1973年，他当兵时右手受伤，小拇指断掉，没有麻药，即便疼痛也一声未吭。
1976年，初次见面时，他用右手和她握手；
1977年，他们散步于白桦林下，他的右手第一次主动牵起她的左手，她低头莞尔一笑；
1978年，他们结婚，此后异地整整八年，他的右手紧握钢笔，曾给她写过三百多封信。
1997年，香港回归，他也退伍回归，右手里提着买给她的桂花糕，他知道她喜欢。
2003年，非典突袭，他用右手舀起汤药喂给她喝，她靠在床头，脸上露出幸福微笑来。
2008年，北京奥运会，他受到邀请去观看，他的右手紧握她的手，夫妻双人笑开颜。
2018年，结婚四十年，初夏俩人去照相馆，出门时，他的右手上拿着他们的彩色合照。
这大半辈子如电影帧节闪过她眼前，远处传来鞭炮声，新年的钟声响起，他从梦里醒来，深情看着她，用右手摸着她的左脸，轻轻说道：“叶子，新年快乐！”
她微笑点头，开心得像个初恋悸动的少女。
他摸摸她的短发，温柔说道：“我们相识相恋都在冬季，结婚也是，我梦到啊，你给我织围巾，和77年冬天织的那条是一个颜色，我自豪地戴上给战友们看，一晃四十多年了，跟着我，你遭了不少罪，叶子啊，即便在冬天，你也要快乐~”
她微笑着，热泪盈眶，即便不能开口说话，可眼神的交汇他能体会到。
2019年的第一天，她如往常般去打扫街道，新年的早晨格外宁静，许是昨夜人们欢喜到凌晨才入眠。
深绿的松柏挺立在街边，如当年保卫边疆时他的英姿，坚韧顽强。
打扫完卫生，回家路上，她的手机铃声多次响起，他病危的噩耗突如其来。
六十岁的她跑起来有些艰难，急忙赶到他身边，握住他的右手，她只能摇头，请求不要离开，他看到她时，呼吸已经微弱，尽力抬起头缓缓凑到她耳旁说道：“爱…你。”话音刚落，白色恐怖就降临在她面前。
她只是流泪，内心疼痛，却没有喊叫。
她挺住了。
那时，他在军队守卫边疆，她就做好了他可能随时离开的准备，这次他陪了她这么久，她不害怕，只是太过突然，只是舍不得。
她走出医院门口，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她脸上，她停止哭泣，想起昨夜他说的话，她尽力嘴角上扬。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可一路上有些人走累了总会离开，不论如何，你都要快乐，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考研结束归来，跨越2018来到2019的一篇新文，祝福你新年开心，冬天里也要快乐。
这里言星桐，相遇不易，感谢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