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无声的尖叫
你是谁?
我是谁?
我们是谁?
如你如我,就像小小蚂蚁淹没于人海,想捞,怎么也捞不起来。
我们站在小小山村,腿子上满是新鲜的泥巴,站着站着,站成了一座青山;我们站在菜园里,手里满是嫩绿的蔬菜,菜根上满是泥土,菜叶上满是水滴,站着站着,站成了一棵菜;我们站在果园里,眼睛长到了一棵棵树上,树叶树枝间,那金灿灿的果子呀,那沉甸甸的果子呀,长势喜人,心里荡漾丰收的喜悦,脸上盛开一朵朵小花,站着站着,站成了一棵树;我们在田间地头,披蓑衣,戴斗笠,撸袖子,卷裤管,脚边有蚂蝗,也有鳝鱼泥鳅;我们在山林深处,头戴草帽,身背背篓,腰扎草绳,手握镰刀斧头;我们在茶园静处,提一个小竹篮,腰扎蛇皮口袋,十指飞舞,双手并用,赶着时间采茶摘茶,我们……
我们是谁呢?
如你如我,走街串巷,就像一条条小鱼儿,在人海之中慢慢走,缓缓游,小心翼翼地活,战战兢兢地活;就像一只只小蚂蚁,哪里都有,哪里都是,生活简简单单,日子平平淡淡。
我们在熙熙攘攘的步行街一角,在国贸门口,在公园门口,在广场一角,摆铁皮车,卖武大郎烧饼,卖老婆饼,卖炕洋芋,卖盒饭糍粑,卖奶茶、果汁和小吃;我们开电动三轮车,满大街转悠,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卖甘蔗菠萝,卖懒豆腐豆干儿豆腐,卖老面馒头豆浆卤鸡蛋莲子银耳汤,卖棉花糖,卖冰糖葫芦串儿;我们挑一副菜担子,起早贪黑,一家一家地走,一家一家地问,那新鲜的蔬菜从田间地头挑到闹市街巷,真正的绿色,真正的健康,真正的农家味道,左边一个,沉甸甸,右边一个,沉甸甸,那不仅仅是菜担子,更是一家人的希望呀!我们提着竹篮,站在菜市场边缘,一声声叫卖新鲜的春茶。
我们推板板车,各个小区穿梭往来,一声声吆喝犹在耳边,收买黄板纸、书报杂志纸、矿泉水瓶等等;我们蹬着三轮车,回收废旧的冰箱洗衣机电脑电视机等家用电器;我们推独轮车,满大街地一声声叫卖,叫卖那浓郁香醇的甜酒和酥脆可口的麻花散子;我们骑摩托车,载着客人,像龙蛇一样穿行;我们挥扫把,提撮箕,为小城洗脸刷牙,梳妆打扮;我们在工地上,和钢筋水泥打交道,和砖头木头对话,穿工作服,戴安全帽,拿瓦刀标尺板子平板,一个个像灰窝里的泥猴儿,黑了天,喝小酒,抽小烟,打小牌,一群群汉子,一堆堆城市农民工,和那唯一的一个图纸女工说说笑笑;我们……
我们到底是谁呢?
我们活着,我们也死去了。或者说有的人活着,有的人已经死去了。
如你如我,活着的,是一条条鱼儿,是一只只蚂蚁,死去的,是一张张照片,锁在箱底或者抽屉一角,是一张张画儿,挂在老屋或者新房的墙上。
如你如我,行走在大街小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是井水,河水是河水,两不相扰。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故事。我们默默无闻,我们一声不吭,我们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没有人知道你是谁,没有人记得你是谁。你似乎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又似乎是一个梦幻的所在,没有丰功伟绩,没有惊天动地,但是我们活着,有血有肉,有胳膊有腿儿,有鼻子有眼睛,知道疼知道痛,知道孤独寂寞,知道酸甜苦辣,不是吗?但是我们活着,依靠自己勤劳双手和小小智慧,努力地活着,倔强地活着。
活着,这就够了,不是吗?
活着,就是无声的尖叫,不是吗?
如你如我,是的,有的人死了,或者说逝去了,离去了,远行了,睡着了,不是吗?像一颗颗千年睡莲的种子埋在了土里,他们有的是我的老同学,比如说国玉,比如说玉芳,比如说翰林,等等,有的是我的爸爸姥姥和表哥军哥哥,有的是我的朋友,有的是邻居家的女孩儿,比如说杜鹃花,有的是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比如说喝农药的老人,比如说背水的新媳妇儿,有的是……
活着的,还要好好活着。死去的,已然死去。生命啊,就像那只木头陀螺,有自己的生命轨迹,有轮回,它是不会转下去,永远转下去的。等到有一天,总会有一天,它停止了转动,也不要叹息,在梦里,那是它们发出的最后声音,那是无声的尖叫。
没错,我们……我们就是小人物。
这就是小人物的尖叫。
无声的尖叫。小人物的精神金字塔。有你,有我,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