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张梦谂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无法问得对错，因为情感总是让理智盘根交错着感性。当我们因为一点道理，据理力争，质询着曾经挚爱的人，拆穿所有的谎言，掩去伪装，赤裸在社会公德评判的标准里，这样我们会快乐么？

01

时令临近年关，母亲再三督促我快些回家，说是帮我介绍了几个学历姿态都很不错的女孩。我敷衍着电话：妈，我这边实验室还要帮老师整理数据，写一些报告，可能很晚。说完，便匆匆挂掉了。深深叹了一声，木讷地望着狭长的走廊天花板，办公室很静很静，只能听到自己说谎后心跳的脉搏。早些年总是在新闻上看到那些节日被父母逼着相亲的大龄男孩女孩各种不情愿地编织借口拒绝回家，我总是嗤之以鼻，认为他们不懂得为父母考虑，而当我活成了那么那般，我仿佛被生活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我知道母亲不仅仅是为帮我介绍女孩子，更多的她是想多陪陪我。每次通话，我都预感到她会宽慰我忘记曾经那段悲痛的经历，这样的女孩子不会太多。但每次在她开口的刹那都会被我转移话题。母亲总是认为我拒绝恋爱是我还深爱着那个女孩，总想让另一个女孩走进我的内心替代她，让我快乐。

我和她相遇，得赐于机缘巧合，我们被提名为班上的英语课代表。三年过去了，我依稀记得那一句：张梦谂，以后多多关照，我是陈思琪。那温柔的声音，甜蜜的微笑猝不及防般软化我内向的壁垒，我朝她浅浅一笑。后来，我们的交流愈加频繁。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约我去操场走走。我的内心说不出的感觉，激动又很紧张。

“张梦谂，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圆啊。”她说。

我顺着她的手势朝着月亮望去，月悬中天，洒下的月光使我们的影子柔和在一起，她脸的轮廓不是很清晰，却很动人，我说：“是啊，好美啊。”

“什么好美？”她问。

“月亮啊。”我说。

“好吧，我以为你说我呢，”她一脸失望，似娇羞的花朵失去了红晕。

“你也很漂亮啊，”我急忙补充道。

“你就骗人吧。”说完，她突然拉着我的手在月晕里疯狂的奔跑。我的心跳比那刚上完发条的弹簧还要刚劲，脸颊较之含苞待放的桃花还要红晕。毫无防备的奔跑却成了我们第一次恋爱的约会。

我们成了恋人，第二天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研究生公寓，因为思琪在她的朋友圈发了一张我们在月下牵手的照片。我的内心像蝶飞花绽的春天那般姹紫嫣红，我许下今生与她白头的誓言。

02

幸福的时光总是白驹过隙，俯仰之间，就到了二年级。过去的一年里，我陪她逛街，走遍苏城的角落，那段光景我们的手始终牵的很紧，她总是俏皮地对我说：“梦谂，今生今世不许松开哦，不然你就是大坏蛋。”我自然满脸自信。可是每次到了公寓别离地时候，她总是说：“坏蛋，我走了。”我苦苦傻笑，无言以对，她又可爱地用双手托住我的脸颊在我的耳边呢喃：坏蛋，只允许我这样叫你。

有一天，我从办公室出来，顺着楼梯轨到二楼的时候，恰巧碰见思琪从一个陌生的办公室推门而出。她看到我一阵错愕，有一些慌张。我欣喜地立即迎了上去：“思琪，在这里干嘛呢？”她显得有些局促，欲言又止，拉着我走了一段距离说：“我帮经济学老师整理一些数据，过会找你。”我说：“没关系，你先忙吧。便转身离去。”

其实对我来说生活中的一切都未曾改变，而她开始变得有些敏感，频繁地问我：“梦谂，你真的爱我么，你会离开我么？”每一次我都会耐心地摸摸她的头发说：“傻瓜，我是你的大坏蛋啊，喜欢欺负你啊，怎么会离开你，我舍不得呢！”说罢，她总是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很久很久不愿松开。

对于思琪的心意我从未动摇，直到我和她十一长假去北京游玩的那一天夜晚。在宾馆里，她去洗漱，我第一次拿起她的手机，问她：“思琪，我手机没电了，可以用你手机么？”她毫无犹豫地回答：“梦谂，我的东西就是你的啊，你的指纹我已经录到手机里了，可以自己开锁的。”我本无心，可时间也许真的太巧，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发了一条信息。我禁不住好奇，点了进去：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带你去看看成都地古巷和红墙，那里老街地韵味和深沉的文化底蕴可比上一次我们去的丽江丰富的多。

我的手在屏幕上方不停地颤抖无处安放，那个发信息的人被思琪备注着：经济学老师。霎那间，我试图说服自己相信纯粹的校园师生关系，我以为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由自主点开思琪的相册，其中有两个是私密的，权限设置为仅自己可见。我鼓起勇气，点了进入，那一张张洱海的照片充斥着我的眼帘，一时间我无法言语。当我的目光定格在照片拍摄的时间：2016年7月13日，我疯狂地搜索地记忆。突然回想起她和我说过父母很思念她，要她回家呆上一个礼拜左右，而时间又恰巧重合。

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我拖着手机，抬起头，眨了眼，一滴泪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滴到了相片中的洱海里。

思琪，恰好出来，她看到我，还未及擦干头发，便急忙解释：“梦谂，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本来想跟你说实话的，但是怕你误会，我的心里只有你，我是不忍心伤害你，才编了谎话骗了你。”她的眼泪刷刷的落下，拉着我的手努力的央求我的原谅。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绝望般的痛苦，而我却没有伸手替她抹去眼泪。

我用力甩开她紧握的手说：“爱情里，我可以你原谅你对我的过分撒娇，做事唐突，但我无法容忍欺骗，这是底线，这次我真的要放开手了，我不愿做你的坏蛋了。”

“梦谂，我是最爱你的，才去骗你，我不想伤害你。”

“你知道什么是爱么，爱是真心付出，彼此忠诚，有时候宁愿自己受到伤害，都不愿爱的人悲伤，难道你一定要为了接受另一个男人近乎不合礼仪的邀请而去选择欺骗你深爱的男友么，这是什么爱我，你有点太爱自己了，我很失望。”

“我错了，梦谂，能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么，我一定不再联系那个老师，我不能没有你。”

“思琪，我没法说服自己，你的行径越过了我的底线。”说罢，我便起身准备离去。她扑通，跪倒在我的面前，失去自尊地央求。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原谅，思琪，我是真爱你的，可是本来那么纯粹的东西一下子掺入了沙子，我的眼睛会哭，心会滴血，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也不晓得接下来如何去爱你？

“我们好好的，我发誓不再联系那个老师。”

看着思琪疯狂般失去尊严地请求我的原谅，我心如刀绞，我不想我深爱地女人如此狼狈，即便在我面前，可是想到爱情中的背板，又是我无法忍受的。这世间也许最难做的决定也无非就是丢弃自己喜欢的东西，还要假装淡定，可是这一次我输了。

我转身扶起思琪，双手颤颤巍巍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哽咽着说：“答应我，认真爱我。”她一个劲地点头，拥我入怀，那一次，真的很紧很紧。之后，她非要当着我的面删去了那个老师所有的联系方式，和空间旅游的照片。我对她说：没关系，我不在乎形式，只要你心里放下就好了。

第二天，思琪的母亲打电话给我，问我旅途风景如何，思琪表现的乖不乖，说她女儿会偶尔任性，希望我多多包容？ 我听着心里暖和，对她说：“阿姨，我和思琪很好，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她，叔叔阿姨也要照顾好自己。”

03

自那以后，思琪对我千依百顺，恩爱有加。天冷了，会提醒我记得加衣；陪她散步的时候，会问我累不累；参加闺蜜的party，都会提前很久询问我有没有时间；在我面前，会很刻意的打电话给我的父母，向他们问好……。我知道，她是深爱我的，可是爱的火候太猛，人会累的。有些时候，我真的害怕她哪一天，撑不住了，便会逃离了。

我越发明白，她在爱情里，自我卑微了，尽管我多次跟她说，我真的原谅她了，可是她总是希冀通过努力做得更好来取悦我，弥补曾经犯的错。

而这一刻，我开始怀疑：当初的原谅是否对了？在爱情里，最怕地便是失衡的付出，即便被爱的人珍惜，可是谁的爱又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呢？如果不是享受那一份真爱的付出，而是弥补或者达到某个目的，这样的爱情是不会开花结果的。

我看着思琪，在我面前乐呵呵的笑，而我每一次都很心酸。

不愿看到的一切自然也悄然发生了，思琪开始莫名其妙的在校园里消失，打电话给她，她的声音开始了起伏，言辞也频频躲闪了。

一如既往，每一次神秘消失后的突然出现都会第一时间去敲我办公室的门，掩着半个头，对我眨眨眼，示意我出来。等我出来后，便温柔地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呢喃，可我深深的明白我和思琪的距离远了，隔阂多了。眼前的思琪，再一次被谎言蒙上了熟悉却又陌生的面纱。多少次，我想问她，可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我怕戳破那一层微妙的轻纱，我们从此再见陌生。起码，此刻，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我还能拥抱她，原来，我自己也很懦弱。

就这样四个月过去了，思琪会躲着我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聊天。有一次，在学校的读书馆前，我突然的出现，发现她在电话里和某个人争执，声音很大。我在她身后，清清楚楚的听到：我们到此为止吧，我不想离开我男朋友。思琪突然转身看见我，一阵木讷和呆滞，立马挂掉电话。我看着她，没有言语，而她眼中却泛开了花。她冲上来抱着我，可我的双手像是提了千斤的重物，举不起来。

我知道，思琪还爱我，但我也明白，也许爱我付出太多了，那个人给了她宽慰。我真的不愿看到思琪因为喜欢我，而丢弃了自己，我却无能为力。

晚上，我发了信息给思琪问她：这样爱我，你累么。她立马回复：喜欢还来不及呢。我盯着屏幕上编辑好的文字：你累了，所以才会需要另一个人宽慰你，可是另一个人却不是我。最后却一个一个字删掉了。

第二天，思琪早早地起床买好了早饭到我的宿舍叫我起床：梦谂，你个大懒猪，快起床。我迅速洗漱好，陪她出去。她来回甩着我的手说：梦谂，昨天你的短信是什么意思？我看着她：就随便问问啊。她一脸不满意：梦谂，今天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想去老街逛逛。我说：好啊。老街，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她知道我喜欢古建筑，尤其对于榫卯节点的构造颇有兴趣，所以老街是我一不开心，她就会陪我去地地方。

可就在途中，她接了一个电话，跟我说她的导师临时要开会，需要回学校。我们便折返了。傍晚时分，我准备去叫上思琪去操场跑步，于是去了她的办公室。开了门，却没有看见她，便问她的同门：“你们开完会，思琪去哪了？”她的同门一脸茫然：“今天没有开会啊。”“那你看到思琪了么？”我追问着。“她一天都没在办公室。”同门的回答平仄无奇，而我的内心却翻江倒海。我像失了魂魄般游走在被残阳染红的操场，脑子里又重现两个字：欺骗。五月的风，温和的多，吹在我的眼角却冰冷刺骨。我拿着手机，写了三个字：分手吧。却又迟迟不敢发送，为什么，我一直询问自己。我想到了半年前，她对我的承诺，那哀恫的神情，如今越来越模糊。我狠下心，想和过去的一切说再见，我知道我和她的故事到这里应该有结局了。颤抖的手终于狠下了，朝着发送的指令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我闭上眼睛，顺着操场走了很多很多圈，我忘记了多少，我只知道，无数地星星在我额头哭泣，月色也没有思琪与我牵手奔跑的那晚迷人。

突然，我的电话响起，模糊的眼帘映着思琪母亲的名字。我无力地接通电话，一阵责备；张梦谂，你怎么对我女儿了，我打电话给她，她一直哭，说你要分手，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人了？我目瞪口呆，却又无力辩解：“阿姨，对不起，我无法实现曾经对你许下照顾思琪一生的承诺，权当是我错了，我希望在余生她可以自信地爱一个人。”她加大了音量：“你什么东西，耍我家姑娘，我和她父亲对你这么好，你真是个白眼狼。”“阿姨，我和您以及叔叔也相处很久，梦谂是什么的人，你们应该很清楚，我爱你们女儿，我不想破坏你们母女情分，我也不再解释，时间是最好的证人。”说罢，便挂掉了电话。

深夜，思琪约我见面，她在我宿舍门口敲了很久，一直和我发信息让我出来，和她谈谈。最后我还是心软了，极力掩饰自己的悲伤，开了门，和她去了操场，月亮很圆很大，星夜如昼，此时空荡的操场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并肩而行，走了两圈，谁都没有开口。

我打破了宁静：“思琪，我知道你爱我，可是这一次我们真的回不去了，爱情中有些事情是可以原谅的，有些是无法原谅的，我原谅过你一次，却让你卑微了，每次看到你殷勤的付出，我真的很感动，但我也知道，你更多是在弥补谎言对我造成的伤害，可是这不是真正的爱，你口口声声说今生离不开我，其实不对的，我一次一次劝过你，真正爱一个人是自信的付出，就算失去也会从容的离开，只要你静下心就会感觉到，我们不适合的，因为你的弥补在我眼里只是变相的爱自己，你不想欠我什么。”

思琪看着我：“梦谂，你知道我最爱你什么吗？你的单纯，和你在一起很安静，但我始终没有安全感，你给的关心太少太少。”

“思琪，我希望经历这段感情，我们都可以成长。我不想你再疲惫，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彷徨，也不要不承认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段畸形的“恋爱”？”

“他会和他的妻子离婚，和我结婚，我在你和他之间，如今我只能选择他。”

“真的么？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自己，思琪，我真心地希望你可以冷静一段时间，想想自己地人生，不要将它依托于任何人，学会成长，活出自我难道不好么？”

“他爱我，吃饭的第一口会留给我，下楼梯会提醒我当心……”

我停下脚步，望着思琪，她在月辉里，背影越来越模糊。也许这一刻，将是我们永恒的别离。“思琪，一个男人为了另一个女人可以抛家弃子，你觉得他是爱你么，这样没有责任的男人，我可以十分坚定地跟你说，他最爱的人是他自己，我知道我的言语对你来说也不再重要，就当我胡言乱语，希望我们来生不复相遇，但祝彼此安好。”

“我可以在拥抱你一次么？”

我紧紧地把她抱起，一如初恋般。她依旧在我耳边轻昵，此刻有你真好。

我们看着星空，指着那圆硕的月亮，一起哭着，那一轮满月正如此刻的我们开始走向了残缺。

一年后，再想起这段过往，爱过恨过，如今却只剩下感激，因为我们的过去成就了现在的自，而一个成熟的人应该越来越欣赏和爱上自己。

只是听说你已嫁为人妻，我的眼角还是湿润了。

偶尔抬起头，对天空许愿：希望你在你的世界，一切安好，最熟悉的陌生人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