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男人到了十三四岁,就是大人了。刚刚长成大人的女人要从家里搬出去住,刚刚长成大人的男人也是这样。父母帮助女儿盖一座茅屋,男人要自已盖。出了家门的女人和男人就可以在茅屋里找情人,或者是找个满意的人结婚。父母不管,也不能管,放任儿女找自己的人,用《崖州志》上的话说就是"任其私奔"。
黎族人小时候会走路以后,父母就不怎么管了,像放羊放牛一样的放养小人,饿了自己找吃的,渴了自己找喝的,只是晚上要用银碗装上热水让小人喝下去,不喝就强迫小人喝,说是银碗里的热水杀菌消毒。据说,这得到了现代科学的证实。
黎族人很小的时候就是个真正的人了。
黎族人小时候就是个强健的人了。
公元二十一世纪的二O一八年,一个走出山村见了世面的黎族女人说,野生的永远比家养的好!
还在母亲怀里吃奶的小人与会走路的小人,与会干活的大人的区别是吃奶的人。我早就发觉,在汉人那里,孩子是非人非物的一种活物。我第一次抱起我的孩子时,没有把怀中动弹的孩子看成是人类,总觉得是个非同小可的非人类,或者说是个非常特殊的长大了才能成人的小生命,我甚至不自觉地发出一种非人类的声音逗弄小人。在很多年的时间里,我把小人当成非常娇嫩非常金贵非常不一般的活物对待。
黎族人被放养大以后属于自己的茅屋叫寮房,女人的叫姐妹寮房,男人的叫兄弟寮房,把在寮房内外的男欢女爱叫放寮,寮房里的女人等着男人来求爱,女人当然也可以主动出击,坐在寮房里用歌声"招蜂引蝶"。
农历正月十五,是海南黎族青年人“开窍”的日子。“开窍”,就是女人和男人到了十三四岁就开了窍,可以放寮了。
妹在寮房里。
哥在寮房外。
哥和妹对歌。
远路行来脚都软,
行到花园见花开;
欲想摘花因篱隔,
有心给花请开门。
妹种花来哥浇水,
香花专等哥来开;
哥欲有心把花摘,
妹愿引哥进花园。
要是妹不同意,就这样唱:
从来不约哥上门,
请哥转头去别村;
妹难点灯与哥坐,
妹无精神与哥陪。
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只能对歌,不能说话。
如果对歌对得高兴,尽兴,又情投意合,就会从天黑唱到天亮,唱个不休。口渴了,妹就从窗口递出一盅椰子水。最后,妹认定了意中人,就从窗口递给对方一束树枝,树枝就是定情信物。
定情后,妹和哥就能自由自在地来往,哥就能每晚过来共度良宵。有了这种关系,不一定要结婚。不少这样的哥妹来往一段时间后,就又对歌分手。有的生了孩子也会分手,妹会带着孩子嫁人,夫家把女人带过来的"私生子"当成自家孩子养大。
还有更让汉人想不通的事,女人结婚后不落夫家,还住在寮房里,可以和情人来往,社会允许,直到怀孕后才落到夫家。带过去的孩子,不一定是丈夫的,用黎族人的俗话说,一对夫妻多情人,第一胎是别人的,第二胎各半排,第三胎是我的(半排是海南方言,意思是半边)。
黎人不孤独,国内外一些地方都有和他们相像的婚恋习俗。国内的壮、侗等民族都有“不落夫家”,黎族的放寮和壮族的“玩公房”、侗族的“坐妹”都有相似的地方。
黎人自有黎人的规矩,不然就乱套了。女人落到夫家后,如果偷情或乱伦,就要受到制裁,有的甚至被活活打死。
黎族年青人也有自己的情人节,这就是农历三月三节。节日这天,男女青年都穿上鲜艳服装,带着酒成群结队到旷野上聚会,在乐声中小伙子唱歌跳舞,姑娘躲在树丛中选择意中人,相中后,男女双方对歌,到了日头下山,又点起一堆堆筐火,边歌边舞,一直闹到深夜,情投意合的男女就双双对对隐进丛林,订下终身。
当黎族人放情地放寮时,汉人那边是"男女授受不亲",男女结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结合直到入了洞房才知对方什么模样。后来使劲倡导的自由恋爱在黎人这边自古就有了。史书《三国志·吴志·薛综传》说:“男女自相可适,乃为夫妻,父母不能止。”他们有着比汉人自由的婚恋生活,连父母都不能管。黎人古时就享受着今天的法律上的身体自由权。
我在少年时代饱受情欲困扰,性欲折磨,还以为世界上就我一人思想不好。在当时学校里同班男女生壁垒森严互不说话的环境中,不时爆出"情书事件",这个给那个写了字条,那个给这个写了情书,才知道原来大家都很"坏”,都一样的“坏"。
用今天的话说,黎人通过制度设计满足年青人的情欲性欲,顺应自然规律,而不是围追堵截。"存天理,灭人欲",大有灭了人类之势。
学者王雅娟和吴清一撰写论文《身体史视角下的黎族`放寮'习俗研究》,他们说,从身体史视角入手,探讨黎族“放寮”习俗兴起和衰落背后的原因,在强调黎汉文明冲突和融合重要性的同时,将其置放在了现代化背景下进行考量,从中揭示出黎族文明发展进程中的关键因素,为更好地理解不同文明发展的路径和差序提供新的思考。
很想去听听黎人的男女对唱,尽管早已不是当年那种真情实景,还是能寻找到点或大或小的声音化石吧?!
见妹聪慧哥动心,
看妹重来看人轻。
龙想唤凤不知名,
龙也识得凤想林。
见哥勤耕汗淋淋,
满坡竹笋肥又青。
妹想变成花汗巾,
又怕布粗不合心。
人看金钱重过情,
金钱日子好镀金。
哥穷无钱有真心,
钱重心真妹分清。
有钱无情心亦冷,
有情有心胜银金。
人看金银眼睛尖,
妹看人义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