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
文案: 元和十六年,镇江首富暴毙,原因不详。膝下一女两男,三月后皆亡,首富者名曰:镇德,乃大善人也,江之百姓无不受其恩惠,众人无不哀悼叹息,唯一疯癫痴人狂笑之曰:“欲也,妒也,人之本性也;或生,或亡,终难解惑矣。”于是,众人合力将其逐之。
正文: 素白的灵堂,一直焚烧的香萦绕在大堂中,送走了一波波前来祭拜的乡民,此刻的灵堂格外安静,似乎闭上眼睛便能听见随着燃烧的香化成的缕缕烟在空中飘荡、然后消散地声音,那仿佛是躺在漆黑地棺木中人的丝丝诉说,或许是对尘世的不舍,亦或是对亲人的怀念。
“夫人,夫人……”,在丫鬟们的惊呼声中,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昏倒在灵堂里,此人正是刚刚暴毙的江镇德的大夫人柳月梅,即使一身孝服四十刚出头的柳月梅也依旧端庄秀丽,自江镇德死后柳月梅就一直守在灵堂前,两天滴水未进,此时终于支撑不住而倒地。
“姐姐,你终于醒了,可把妹妹吓得不轻。”说话的是江镇德的二夫人,名唤鸳鸯,一双水灵灵的含情目,两弯黛色柳叶眉,樱桃小口鹅蛋脸,典型的美人,来到江家几年,虽没有生育但深得江镇德欢心,和大夫人关系也不错。
“拿些水给我”,柳月梅虚弱地开口。 鸳鸯扶起她,将水送到嘴边,看着丫鬟们一身素衣,看着鸳鸯的孝服,柳月梅终于忍不住伏在鸳鸯怀中放声大哭:“老爷……老爷走了,怎么就走了……”“姐姐,姐姐……”,鸳鸯也抱着柳月梅泣不成声。
听着里面女眷的哭声,大管家王俞正站在门外不知如何,一个家丁急匆匆地跑来说道:“大少爷回来了”。管家顾不得许多,轻轻咳嗽一声,敲门:“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什么?瑜儿回来了?”柳月梅 赶忙擦了眼泪,让丫鬟打水洗脸,更衣。
柳月梅急急忙忙赶到大厅时,江怀瑜已经跪在灵前泪流满面,看着风尘仆仆赶来一脸憔悴的儿子,再看看这灵堂,柳月梅又一次昏倒在地。再次醒来时柳月梅便看到江怀瑜守在自己身边。
“母亲,可好些了?”江怀瑜将手中刚端起的水放了下来。 “嗯,看到瑜儿就好了”。
“母亲好生休息,不孝孩儿去替父亲守灵”。
“瑜儿……你可否……”。 没等柳月梅说完,江怀瑜便打断了她:“母亲,大夫说你只是伤心过度,并无大碍。孩儿在外做生意未得见父亲最后一面,实属不孝,我去守灵,一会二娘会过来陪您”。 儿子没给自己留任何余地,柳月梅一阵心酸,打小她最心疼这个孩子,也许是江镇德经常将他派出去做生意的缘故,江怀瑜和她并不亲近。
在父亲的灵前,江怀瑜思绪万千:父亲身体一向健康,怎会突然暴毙?回来时他第一时间去找了常替父亲看病的郎中,但人已经不知所踪。江怀瑜隐约觉得父亲的死并不那么简单。
“大哥”,叫声打断了江怀瑜的思路,来者是江怀瑾,江家的三小姐,和江怀瑜感情甚好。
“小瑾,父亲去世前你可在身边陪伴?”江怀瑜低声询问道 “嗯,一直在。”
“父亲可有异常?”
“那天傍晚父亲吃过晚饭后就去了书房,晚上也歇在那了,第二天早晨我们听到伺候父亲洗漱的丫鬟大叫,冲过去时父亲已经……”江怀瑾眼圈泛红,哽咽不能语。
“小瑾,接着说”江怀瑜问道。
“然后我们请来郎中,大夫说父亲走了。”
“大夫就那个经常来家中的?”江怀瑜表情严肃。 “就是他。”小瑾回答。
“小瑾,你二哥呢?”江怀瑜突然想起,这个时候作为江家二少爷的江怀瑛为何不在。
“我……我不知道。”江怀瑾有些不愿意提起这个哥哥。 “小瑾?”江怀瑜加重语气。
“我,我看到二哥和二娘在一块!”江怀瑾赌气似地说了出来。 江怀瑜心中一阵抽搐,父亲才去世多久,这就把持不住了吗?许久后,江怀瑜看着还不满十四岁的妹妹忽然开口:“小瑾,以后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说,假装不知道就好,明白吗?”
“不明白?”江怀瑾一脸茫然。 这个家已经不一样了,他必须保护这个单纯的妹妹,“小瑾,记住哥哥的话。”江怀瑜抓住妹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直到她点头。
次日,江怀瑜来到父亲去世前一夜待过的房间,仔细看着每一样东西,忽然就在父亲的砚台下,他看到露出一小角的纸,取出纸只看了一眼江怀瑜便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大少爷,夫人请你过去。”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江怀瑜将纸放在怀中,离开房间。
“母亲,找孩儿来何事?”看见柳月梅江怀瑜直接问道。 “瑜儿,我江家产业大,现在老爷不在了,就只有你和瑛儿,王管家在江家这么些年,什么都熟悉,有什么事你可以和他商量着办。”柳月梅看着江怀瑜说道。
“哼!”江怀瑜冷哼一声,“我江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母亲休息,孩儿告退。”说罢便转头离去。 站在回廊上,江怀瑜松开几乎捏断的手,呼出一口气只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大哥”。
这个人就是江家二少爷江怀瑛,此时的江怀瑛手里提着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条绿油油且吐着血红信子的蛇,这是他养了很久的宠物。
“二弟”,江怀瑜看了一眼那条蛇不动声色的说道:“自己小心,竹叶青很毒”。
“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说罢,江怀瑛提着笼子离开。 江怀瑛一进门便看到鸳鸯倚在床边,
“回来了?事情已经照你吩咐办好了,我有什么好处呢?”鸳鸯扬起嘴角笑等江怀瑛的答案。
“你想要什么好处?”江怀瑛放下笼子坐在桌边反问道。
“我还能要什么好处呢?只要是个人就想自己做自己的主,我也不例外。”鸳鸯突然坐直身子严肃地说道。
“好,那我就许你良田,白银。只要我能顺利当家,你便能成为自由之身。”江怀瑛也郑重地承诺。
“一言为定!”鸳鸯打开门离去,关门的瞬间她猛然间瞧见那吐着杏子的竹叶青,鸳鸯突然头皮一阵发麻。
出了门鸳鸯直奔后院,江怀瑛性格阴郁,从小就不受江镇德和大太太的待见,这会子他预谋夺家产,估计江镇德的突然暴毙和他也有莫大的关系,可是令鸳鸯不解的却是,为何他要让自己放那张对他不利的字条到江镇德的书房,还让江怀瑜看到…… 正在思索中,暗中一个黑影忽然闪过,抓起鸳鸯的胳膊拉到暗处,“如何?”
“和你想的一样。”此时的鸳鸯早已不是那个柔弱的二太太,她一脸狠厉,简短的回答了来人问题,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只是我不明白他让我放纸条的用意,难不成是他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了,随机应变,自己小心。”黑影没有多余的话便离开了。鸳鸯苦笑一声也没有多说,她一直知道,从他救她的那天起就知道他的为人。那是的鸳鸯约摸只有十岁,从青楼逃了出来,是他从人贩手中救下了她并给了她今生唯一的名字——鸳鸯。只是关于他鸳鸯不敢多问,只能尽全力帮助他。
从后院回到自己厢房,鸳鸯路过灵堂便看见大小姐江怀谨跪在灵堂前,素白的孝衣让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更加水灵,即便多日未休息也掩盖不了她秀丽的容貌,加之她的孝顺让鸳鸯对这个大小姐多了几分好感。然而在这个女人不受待见的凡世,这个勾心斗角的庞大家族里,这样的小姑娘注定不能幸福。鸳鸯在心中微叹一声便快步离去。 这个世道任何人都没那资格去怜悯他人。
吃过晚饭,连日不得休息的江怀瑜躺在了床上,父亲留下的信的内容又浮现在眼前:吾儿瑜,近日来为父发现你母亲与管家之间似有纠缠,且为父身体甚感异样,恐不久于人世,愿吾儿能尽快赶来,查明事实。
江怀瑜脑袋混乱,忽而又想起小的时候,父亲让他去内室见他,走到门口时他却听到陌生的男子在与母亲说话,一时好奇的他用口水沾湿了窗户,只见母亲被一男子紧紧抱在怀中,可那个男子不是父亲……再后来母亲怀了二弟,一时之间,江怀瑜不知该怎么办,头疼欲裂,恍恍惚惚中好像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外面的叫喊声、惊呼声吵醒。 咚咚咚……“大少爷,大少爷……”外面有家丁在不停地大喊。 江怀瑜立刻出门:“出了什么事”?
“小姐……小姐疯了!”家丁一脸惊恐。
“小瑾”!江怀瑜飞奔而去,只见江怀瑾披散着头发,一直在叫喊:“有人爬出来了,爬出来了,是他,是他……”,江怀瑜冲上前去,抱住江怀瑾:“小瑾,小瑾,是哥哥!”看到江怀瑜,江怀瑾似乎有些惊醒,抓住他的胳膊说道:“棺材,爬出来了,爬出来了。”
“小瑾怎么了?”江怀瑛闻声赶来。 看到江怀瑛的脸,刚安静下来的江怀瑾瞬间爆发,“是他,是他,爬出来!”满脸惊恐的江怀瑾一口咬在江怀瑜的胳膊上挣脱怀抱,向外院跑去,大家赶忙追了出去,只听见闷闷的一声响“嗵”,毫无防备的江怀瑾大喊着掉进了园中的水塘中,“小瑾!”江怀瑜冲到水边……
次日,江家传出消息,三小姐江怀瑾发疯身亡,一时间镇江传闻四起。 “砰!”江怀瑜推开了江怀瑛的门。
“大哥这是做什么?”江怀瑛不紧不慢地倒了杯水说道。
“你对小瑾做了什么?”江怀瑜怒吼。
“麻烦你不要血口喷人,那也是我妹妹!”
“是吗?那为什么小瑾看到你会吓成那样,你说!”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她好了。”
“好好好,很好,最好不要让我找到证据,如果小瑾的死和你有关,我不会放过你。”江怀瑜摔门而出。他最疼爱的妹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任江怀瑜再好的修养也沉不住气了。
鸳鸯推门而入,江怀瑛一脸阴郁的坐在桌边,看到她进来便缓缓开口,“看来大哥恨不得找个屎盆子扣在我头上,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行动恐怕就一无所有了。”鸳鸯一惊,“你要动手?怕是时机不成熟吧。”
“等不得了,父亲生前不待见我,大哥视我为眼中钉。我的鸳鸯,帮帮我,等我当了家,你就是自由之身了,相信我……”江怀瑛一脸郑重其事的看着鸳鸯,“何况江家名副其实的继承人也只有我,我想还有个人能帮我。”江怀瑛突然神秘莫测的笑道。鸳鸯看着他心头更是一团雾水。
一连几天阴霾,今天夜里忽然明朗起来,江怀瑛早早在凉亭摆好酒席自斟自饮,王俞独自一人走了过来,随着凉亭中的人微微欠身:“不知二少爷让我过来有何吩咐?”
“怎么,没事不能找王管家喝杯酒。”江怀瑛紧紧盯着他说道。 “不敢,我只是下人。”王俞不卑不亢。
“王管家来我府里几年了?”江怀瑛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二少爷话,算上今年二十年了。”
“是啊,我听说母亲头年嫁进门,第二年王管家就进府了。”江怀瑛放下酒杯看着王俞。
“回少爷话,是的。”
“若不是为了母亲,以王管家的能力待在这可真是屈了才呢!”江怀瑛忽然笑意盈盈。终于王俞猛地抬头,定定地看着江怀瑛:“看来还真是小看你了,二少爷,那么现在说说你的目的吧!”
“我才应该是江家的当家人。”江怀瑛简单切入主题。
“你想怎么做?”
“大哥留不得了,而你可以带着母亲远走高飞。”江怀瑛笑着说这话,似乎他说的人不是自己的哥哥和母亲。 王俞看着这个年轻人半晌只说了一句话:“条件很诱人,让我想想。”说完便转身离开,江怀瑛看着王俞的背影若有所思。 父亲的死还没有头绪,妹妹又出事了,江怀瑜几近奔溃,此时此刻唯有酒能让他暂时解脱,一杯接一杯,很快江怀瑜就不省人事,歪歪斜斜地倒在床上。隔壁房间里,江怀瑛抚摸着他那青绿的宠物,一脸陶醉的笑,过了一会,他放开手对蛇说道,“去吧,宝贝。”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绿油油的蛇缓缓爬进了江怀瑜的房间,江怀瑛心满意足的倒了杯水放到了嘴边。 后院中鸳鸯听着来人的嘱咐瞪大了眼睛:“这么着急吗?杀了他……”忽然,鸳鸯和来人同时低声怒吼:“谁?” “叮”,一把短刀被来人接住,上面附有一张纸条:物极必反,善恶有报。 暗中,鸳鸯听见对面的人冷哼一声,随即对她吩咐道:“这个装神弄鬼的人交给我,你去办你的事吧。”
“恩,好,你也小心。”说罢,鸳鸯转身离开。暗中的人走了出来,那人分明就是江家的大管家——王俞。 王俞握紧手中的短刀和纸条,似乎下定了决心,有些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做下的事他必须面对,而有些人也得付出代价。 鸳鸯 清晨,天刚微微亮,一声尖叫叫醒了江家大院的每一个人,江怀瑛七窍出血,大张着眼睛死在房里,同时死去的还有他养的那条宠物——竹叶青。 江家接二连三的出事,江怀瑜终于下定决心。晚上,他主动来到柳月梅的房间,直接推门坐下,“母亲,父亲是怎么死的?你和王俞到底是什么关系?”柳月梅顿时感觉如五雷轰顶:“瑜儿……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说罢,拿出父亲的亲笔信函甩到桌上,“九岁那年,我曾亲眼看见你们抱在一起,你说,二弟是不是你们的孽种!”江怀瑜几乎是咆哮着说出最后这句话。
“瑜儿,你没有资格和你母亲这样说话!”王俞从柳月梅的内室冲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好一对狗男女。”边说边拔出带在身边的小剑,指向王俞。 “瑜儿,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柳月梅焦急地站了起来,未说完的话被王俞截住,“月梅,你走开,看他能干什么?” 一剑刺了过去,王俞轻轻向左一闪便躲过了,被激怒的年轻人背负着深仇大恨用尽全力再次刺了过去,“不!”喊声来自王俞,倒下的却是柳月梅,剑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腹部,顿时鲜血流了一地。王俞痛苦地跪在了地上,江怀瑜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蹲在地上。而此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啊!”江怀瑜转头,只见一黑影闪过。他起身去追只见鸳鸯拿着剑挡在自己前面,“狼心狗肺的东西!”说完就向里走去,只听见她低声向王俞说道,“果然是空的。”王俞轻轻放下已经断气的柳月梅,来到江怀瑜旁边,“”跟我去灵堂! 来到灵堂,王俞吩咐鸳鸯打开江镇德的棺木,江怀瑜怒吼,“你干什么?”王俞没有理他反而去帮鸳鸯的忙,“你一会儿会知道。”棺木打开,里面没有尸体! “出来吧!”王俞大吼一声。江怀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一个黑影缓缓从黑暗中走来,“父亲……居然是父亲,他没死!”江怀瑜大步冲了上去。
“装神弄鬼,吓死女儿,害死儿子,江镇德你这个带着伪善面具假惺惺装可怜的老匹夫今天终于现形了!”王俞手握短剑,一股戾气包围了全身。 话音未落,江怀瑜拿起剑就刺向王俞,江镇德也没有闲着,父子两人合力,王俞很快落了下风,背部狠狠划了一道,江镇德并未放松,反而变本加厉,侧身一过便将短剑插入了王俞腰间。眼看王俞命丧剑下,鸳鸯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短笛掷出,为王俞当下一剑,“好一个吃里扒外的贱货!”江镇德发现自己在鸳鸯那占不到便宜,狠狠啐了一口对距离王俞距离较近的江怀瑜说道:“瑜儿,杀了他!” “江怀瑜,你个混蛋,难道你要杀了你亲生父亲吗?”鸳鸯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你说什么?”江怀瑜完全不相信。 “他原名林瑜,你叫怀瑜,他化名王俞,只为守在你娘俩身边!”鸳鸯声嘶力竭。 这个世上也只有鸳鸯知道王俞,不,或者说是林瑜的一身伤痛。他忍气吞声成为管家只为能守在心爱之人身旁,他让自己潜伏金江家只为亲身儿子的安全,可今天,却换来儿子的仇杀。
“瑜儿,我和你娘亲梅竹马本已定亲,江……江镇德这个禽兽设计陷害了月梅的父亲,不得已月梅嫁与他,你娘那是已经有你了”王俞最终说出了真相,忽然却哈哈大笑,“哈哈……老天有眼,老匹夫居然以为江怀瑛是我儿子,哈哈……那个笨蛋想用毒蛇加害你,是……是我让鸳鸯救了你,老天……总算开眼……”话未说完,王俞却已断气。 江怀瑜仰天长啸,发疯一样用剑砍向能看见的所有东西,打翻的烛台引燃了白纱……那晚,镇江所有的百姓都看见江家大宅的火染红了半边天…… 次日, 江镇德为自己的欲望和私心,装神弄鬼机关算尽,却仍旧输给老天的安排。
或许,这就是命运,看似对谁都不公,其实对谁都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