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该收秋了,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这两年总是担心哥嫂,尤其是哥哥,身体不大好。电话打给谁呢?哥哥耳朵背了,每次打电话的声音总是提得很高,他还听不清,我累他也累。侄儿经常不在家,嫂子没有电话,那就打给侄女吧,她应该在家里帮着收秋。
侄女说家里一切都好,侄儿也回家帮忙收秋了,现在家里也不缺人手。玉米都收到家里了,花生也拉到家里了,只是带着秧堆着。今年的花生好摔,种的不多,昨天晚上摔到两点多。刚睡下就被哥哥的唱戏机聒醒了,一看表才四点。哥哥现在总是起的很早,也不管别人睡不睡,还把唱戏机放得很响。
我问哥哥身体怎么样,侄女说很好,只是他总是睡不着。拿着个唱戏机还经常吵的别人也睡不成觉。
其实哥哥年轻的时候是瞌睡最多的。因为眼睛大,睡觉时还像睁着眼。年轻时睡觉那真叫香,无论在哪儿,即使坐着,也能睡觉。呼噜打得山响,响声一波儿一波的,此起彼伏。现在怎么四点就睡不着了呢?看来年纪不饶人呐。
记得农忙时候都是我在家里做饭,可我做的饭总让哥哥不满意。因为人小力单,中午碾面条,我总会把面伴得很软,这样碾着比较省力。可碾的面条丢到锅里就烂了,哥哥一看见烂面条就发火,他喜欢吃又硬又厚的,可我总做不成,总惹哥哥生气。那时候哥哥火气总是很大,对我怒目而视。妈妈说哥哥是家里的大劳力,要吃好,可那时我总是不懂,总是任着自己的性子干,或者总会失手把面伴的很软。那时候我是家里最吃闲饭的,侄儿侄女年纪还小,通通是顽童;我到了干活儿的年龄却还在上学,不能下地里干活儿不说,还要花家里的钱,我就是家里的多余人。挨吵就挨吧。
多余人有多余人的快乐。每当姐姐们领着外甥,外甥女儿来我家,我就成了最有用的人了。那就是带着一群娃娃们给他们讲故事,他们把我当大王一样看,让干啥干啥,为的就是能听故事。那时候我的故事是讲连续剧的,很吊胃口,我成了当时最受欢迎的人。
最怀念的就是过年,那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初一早上,父亲母亲坐在高堂,等着大家一拨一拨的来拜年。拜年时吉祥话祝福语不绝于耳,家里喜气洋洋。拜年的人都祝父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父亲就会高兴的回应:争取再活五十年。大家都爽快的笑了。我当时在一边听着,心里一紧:怎么就五十年呢?我要父母陪我一辈子……可现在,我才知道,父亲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父亲是村里有名的主事人,受人尊重,待人又和善,来拜年的人也特别多。从夜里两三点胡同里就开始热闹。随着胡同的热闹,我家也是人声喧闹。大侄儿、二侄儿、三侄儿争着放鞭炮,要核桃,还有侄女儿,真是儿孙绕膝,金玉满堂。每当这时,父母都会高兴得合不拢嘴,享受着一家团聚的天伦之乐。拜年的街坊邻居涌进了家门。庭院虽然大,怎奈人多,往往排起队来,有时候都会排到大门口。父母精神极好,说话音调好高,兴奋仿佛在天空回荡,幸福满溢心田……
天亮的时候,来拜年的差不多都来了,但总有些人来的晚些。父亲和母亲就会扳着指头算谁谁还没有来。还会说谁谁一定会来,不说别的,就凭哪件事他一定不会不来。还会一一历数谁谁对我家的好,还说有没有特别强调让哥哥领着侄儿他们一定要去给人家的老人拜年,有时候明明知道哥哥他们一定会去的,但还要再说一遍,仿佛在回味人与人那种温暖似的。然后父亲和母亲再看看篮子里的核桃和糖果,估计着还会有多少个孩子,每个孩子估计发多少刚好发完……在这样絮絮叨叨的享受中,天也亮了……
天大亮了,胡同里的人少多了,再也不会挤着出不来啦。该吃早饭了,空气中弥漫着饺子味儿,纯正而诱人,还有鞭炮的火药味儿,烧香的香火味,掺和在一起,就是年味儿。不知是现在生活好了,还是自己的心情淡了,很难闻到那时候的饺子味儿了;查环保查的过年也不让放鞭炮了,要不就要进派出所了;现在搬到县城住了,烧香的老人也少了,烧香的味儿也没了,过年的味儿不知什么时候越来越淡了。
初二更热闹。姐姐们带着外甥、外甥女都来了,拜年的,要核桃的,给压岁钱的……追逐的,打闹的,笑的,叫的,闹成一片。孩子们满院子跑,尤其院子里的那棵歪脖子枣树,成了他们的游乐场,爬上爬下的,乐翻了天。父亲喜上眉梢,母亲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好想让时间停在那一刻,那一年……
转眼间,侄儿外甥们的孩子也比我记忆中的他们大了,皱纹也早已爬上了我的眼角。过年时回老家,给孩子们断官司的成了哥哥,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也成了嫂子。以前等着要压岁钱的我现在总拿着钱发给孩子们,曾经让孩子们渴望的核桃,现在孩子们却对它视而不见了,现在他们都在忙着玩手机。我还是觉得核桃是好东西,劝他们吃点,他们却觉得口感不好,涩。还有那棵歪脖子枣树,沧桑而孤独的站在那里,没有秋季的满枝的果实……父母,也化作了家谱中的两行字,在堂屋的神位上静默着……岁月悠悠,带走了我多少往昔……
想起家,带来了我一串串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