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死之必然，则生而纯粹
陆忆敏《可以死去就死去》这首诗，仅凭题目就深深地吸引住了我。虽然知道死亡是人的既定结局，但正常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不会主动走向这个结局。但在诗人“可以死去就死去”的题目中，“死亡”似乎是被当成了一个普通而无关紧要的选项，可以摁下选择的按钮时便摁下，完全不带有常人对死亡的焦虑、恐惧等情绪，实属耐人寻味。
这首诗短小精粹，只有五个大诗节，前四个诗节每个由三个小诗节组成，最后一个诗节只有两个小诗节，一眼便能总览。诗歌的句式也有特点，前三个诗节都为“......在......就......”的句式,第四个诗节的每个小诗节都为“......不必......”的句式，最后一个诗节的两个小诗节则都为“可以......就......”的句式。在这样诗节群组之间统一句式的安排下，诗歌的节奏感和韵律感明显，总体呈为“缓—急—缓”。诗歌的视角并不唯一，前三节诗分别以“纸鹞”“幼孩”“旅行者”为主体，读者自然地与诗人同站在上帝视角旁观；后两节诗主体被抽离，读者易产生代入感。
诗歌语言口语化，平淡直接却不失张力。诗人在前三节运用的意象并不晦涩难懂，“纸鹞”、“幼孩”、“旅行者”可分别象征“美好”、“希望”与“活力”，共同组合在一起就是“生命”，生命就是美好的、充满希望与活力的。“纸鹞”是美好的，它在风中摇曳，但是下一刻，它却被风力折断掉落；“幼孩”渴望在花园中奔跑，但是下一秒他却跌落阳台；“旅行者”本在享受旅程，但是下一幕他却落入险波。诗人用悲剧的笔调，一遍一遍地，先将美好的画面呈现给读者，在读者还来不及反应间，又一遍一遍地，将美好的画面粉碎。诗人就这样用简短的诗句、冷静的语调向读者传达了这样的事实——人生就是充满着风险和意外，生命就是要走向死亡。这很残忍，但现实更残忍。
在接受了这个现实后，诗人在第四节呈现的内容中有自暴自弃之感。“汽车开来不必躲闪/煤气未关不必起床/游向深海不必回头”，显然，三个“不必”的后果就是人走向死亡。诗歌也是在这一节中开始呼应题目，“可以死去就死去”，不用躲避风险和意外。这一节诗歌的内容，有一丝黑色幽默的意味，是荒诞的、非理性的。
诗歌最后一节的节奏由前一节的急促归为平缓，“可以死去就死去，一如/可以成功就成功”，现实无力改变，只能平静接受。但此时出现了似乎与诗歌主题格格不入的“成功”一词。在此，诗人将“成功”与“死去”划上等号。联系诗人的背景后，我尝试进行了这样的理解：死去是既定的，成功也是必然的，但前提是你如何定义成功。陆忆敏在诗歌创作上成就突出，但她在有关自己的“简历”中却是这样介绍自己：“未出过诗集。未参加过任何社会性与诗歌创作有关的活动。发表的作品极为有限地少。”有人会因此觉得她过于谦逊，但我从中看到的是一颗只为创作而创作、不图任何功名的纯粹之心。既死之必然，则生而纯粹，不以功名利禄为所求，一心只为所热爱，则不枉为成功的一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