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璇:有时候爱情,需要一点点运气

文/临溪为砚


周璇

1.

我有一个从小美到大的表姐,她长着一张标致的鹅蛋脸,皮肤丝滑如鲜奶,目光澄净如晚灯,脸颊柔和似清波,就好像从画报里走出来的模特一样。

小时候,如果亲戚朋友提到谁家的姑娘长得标致,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她。

美丽的女人就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在岁月的风霜里,需要有人用心照拂才能一直美下去。爱情,不论在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是女人最好的保养品。

然而,天生丽质的她,虽然拥有众多的追求者,却情路漫漫,坎坷不断。

第一个男朋友,两人在一起七年,男友为了她放弃了去英国留学的机会,她也为了他放弃了外企的OFFER。然而,两人最终没能度过七年之痒,分道扬镳了。

第二个男朋友,是在国外认识的,刚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也是爱得天昏地暗。可是,当爱火冷却,所有异国恋的问题,就像110米栏赛道上的障碍物,努力了很久,两人也没能一起冲过终点线。

第三个男朋友,两人是同事,也是同乡,长相般配,学历相当。那时候,他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可是一场飞机事故,再一次带走了她的爱情。

今年春节,我们一家人在院子里聚会,似乎大家都是成双成对,就连我这个小她九岁的小表妹都身边都跟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尾巴了,唯独她形单影只的坐在槐树下。

表姐情商并不低,与她相处总觉得轻松自在,如沐春风;她是一个生活有品位,喜欢给爱人制造惊喜小女人,前姐夫曾说每年总能收到他无意提及,却被她刻意记起的礼物;表姐经济独立,精神也独立,一个人时能耐得住寂寞,两个人时也能小鸟依人。

可她的爱情,不是深情不寿,就是情深缘浅,要么就是天意弄人。

开过几场花,却始终结不出一个果儿。

也许爱情就像一场赌博,打得一手好牌是技术,抓得一手好牌是运气。如果没有抓好牌的运气,空有一身技术又有什么用呢?

爱情,有时候可能就需要一点点运气,才能让那一场怦然心动,最终花好月圆吧!

同样在爱情里,少了点运气的还有一代人的偶像——周璇。

2.

                                       

第一次听到的周璇的歌,是那一首翻唱度很高的《何日君再来》。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这一首歌后来被邓丽君,刘惜君,李香兰都翻唱过,但是这些好嗓子都不如周璇的“金嗓子”来娇媚婉约,清丽婉转。

她的嗓音是温柔的,细腻的,音域不宽,音色却美轮美奂,你可能没有见过她本人,但是只要听一次她的歌,就忘不了这个声音。

舞台上的周璇,自信洒脱,明艳照人,她的一生唱过几百首脍炙人口的流行金曲,拍摄过近百部电影作品,用“红得发紫”来形容当时的她,再合适不过了。

著名作家白先勇先生曾经回忆道:“我的童年在上海度过,那时上海滩到处都在放周璇的歌,家家花好月圆,户户凤凰于飞。”

《花好月圆》和《凰凰于飞》都是周璇电影里的插曲,也都是由她本人演唱。

据说王家卫导演的代表作《花样年华》最初的灵感也来自于周璇的歌声:“花样的年华,月样的精神,冰雪样的聪明,美丽的生活......”

一个人不止一面,阳光再绚烂,背后还是有一道又黑又长的影子。镁光灯下的周璇太过耀眼,让人几乎忘了,她曾经那段颠沛流离,孤苦无依的时光。

她原本是江苏常州一户苏姓人家的二小姐,长在江南水乡,生在书香世家。父亲替她取名:“苏璞”,璞乃未琢之玉,取其天然、纯真之意。

无忧无虑的日子,在她两岁时就发生了变故,抽大烟的舅舅顾仕佳偷偷将她拐骗到了金坛县的王家,并且改名为:“王小红。”王家夫妇离异后,周璇又被送给了上海的一家周姓人家,并更名为:“周小红。”

几经转手的周璇,终于在周家住了下来,可惜。这并不是一切厄运的终结,而只是另一场的悲剧的开始。

因为她的养父,也是一个瘾君子,曾经好几次试图将她卖到妓院去换钱,幸亏养母及时搭救,她才免去了一场流落风尘的厄运。

周家生活拮据,里里外外只能靠靠养母一个人,她不得不身兼数职赚钱养家,养父在烟塌上躺着,养母在外谋生,童年的周璇饱尝人世艰辛与孤苦寂寞。

没有人陪,她总喜欢去街边的水果摊上,听留声机。对于唱歌她是有天赋的,一首歌听上几遍她就能跟着唱了,她在学校的音乐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

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的这个爱好正在悄悄地改变她的命运。上帝为她关上了所有的门,独留一扇窗,每天清晨或傍晚,她都会靠在窗边哼上几首歌,歌声和着风,吹进了邻居耳畔。

她的邻居,就是当时明月歌舞团的首席钢琴师——章锦文,这位热情的大姐姐,既同情周小红悲苦的身世,也欣赏她甜美纯净的嗓音,在她的引荐下,14岁的周璇加入了明月歌舞团。

她住进了上海常德路的一栋小楼里,这栋楼里还住着王人美,黎莉莉,白虹,作曲家聂耳,等一批当时已经红遍上海滩的明星。

后来周璇的朋友,回忆起她当年在歌舞团的日子,是用“十分认真,百分努力,万分刻苦”来形容她。她甚至感叹,周璇那样的天资完全不必夙兴夜寐,趁着人家睡觉的空档练琴,也不必废寝忘食,趁着人家聊天的功夫学普通话。

也许正如《风雨哈佛路》中丽斯说的那样:“我必须努力,因为我无路可退。”

加入明月歌舞团,是周璇的人生第一次看见太阳,如果她想摆脱人生的寒冬,就必须靠自己的努力在站稳脚跟。

别人都在尽力而为,她却只能全力以赴。

所有的努力从1932年起,开始迎来收获。她在歌舞剧《特别快车》中第一次出镜,由她演唱同名主题曲《特别快车》也被灌制成唱片开始发行,周璇由此在上海滩崭露头角。

同年,她还参演了救国进步歌剧《野玫瑰》的演出,终场时她演唱了主题曲《民族之光》,其中一句歌词“与敌人周旋于沙场之上”得到了观众的一致好评。于是,团长黎锦晖建议她改名为:“周璇”。

1934年初,周璇进入了新华歌剧社,周璇开始受到外界的关注,上海的“友联”、“新新”、“青鸟”等电台也常邀请她去播唱,百代和胜利唱片公司还把她演唱的《五月的风》、《叮咛》等多首歌曲灌制成了唱片。

同年,周璇在上海各电台联合举办的歌星比赛中名列第二,并由此获得了“金嗓子”的称号 ;此外她还与龚秋霞、白光、李香兰、姚莉、白虹、吴莺音并称上海七大歌星  。

上帝第一次眷顾了这个命途多舛的孤女,风雨过后不仅看见了彩虹,也遇见了爱情。


3.

                                       

周璇的第一段感情,是与作曲家严华。

初入歌舞团的周璇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而此时的严华已是小有名气的作曲家了。每当有人欺负周璇,严华便会替身而出,帮她主持公道。

有一次周璇见琴室的钢琴没人弹,就走过去想练一练新学的曲子,结果刚坐凳子上,就被忽然走进来的琴师,一脚踹到了地上。

正巧被路过的严华看见了,他连忙扶起周璇,转身就斥责了琴师。

如果说在明月歌舞团被人欺辱,被人嘲笑都是头顶的风雨,那么严华就是为她撑伞的人。

再加上严华能写会唱,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一个愿意学,一个愿意教,在严华的引荐下,周璇开始奔走于各家电台与剧团,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红星,初露光芒。

她对他是什么感情呢?是仰慕,是钦佩,是感激,还是爱?也许都有吧,在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有一个如父如兄的人出现在她的身边,从未被人善待过的周璇,第一次从他的身上感受了爱与呵护,少女的春心,怎么还能平静呢?

情窦初开的女孩儿,哪敢轻易说出自己的心事,她只得把相处的细枝末节写进日记里。

1936年,严华要远赴南洋巡回演出,分别前夕,周璇特地将一本黑色的日记本交到他手里,并且嘱咐他,上船之后再打开。

太平洋的海风吹动着一页一页的日记,严华的名字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字里行间,他第一次了解了周璇的浓烈又含蓄的深情,他心里既兴奋有遗憾,兴奋的是,这一场爱原来不是单相思,而是两情相悦。遗憾的是,刚知晓对方的心事,就已经分别了。

所以,每当船一靠岸,严华就迫不及待的将写好的信寄出去,最少三天一封,最多一天一封。

而周璇在她的新歌《叮咛》里,也毫不避讳对严华的思念:

我的年轻郎,离家去南洋;

我们俩离别,顶多不过二春光。

1938年,18岁的周璇与23岁的严华喜结连理,他们在上海筑起了爱巢,一对有情人开始了甜蜜幸福的婚后时光。

从前周璇拍片,收工之后也常常待到很晚才走,她说:“反正一个人,哪里都是唱不尽的孤独。”

现在不一样了,一收工她就迫不及待的想会那个温暖的家,家里有温顺的小狗,诱人的饭食,和爱她的严华。

刚开始,两人没有孩子,就让年纪尚小的演员凤凰来当他们的孩子,如果严华惹周璇生气了,就对凤凰说:“你去和阿姨讲一下,我知道错了,请她原谅。”

周璇也配合他:“你去同他讲,陪我看场话剧就原谅他了。”

相爱的时候,他有办法一分钟惹怒你,也有办法一分钟哄好她,她虽装作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其实只要他先开了口,气就消了一半了。

哪里是真想吵架,不过是换个花样说:“我爱你!”


4.

                                       

1936年,周璇加入了艺华影业公司,一连接拍了《化身姑娘》,《狂欢之夜》,《喜盈门》等多部影片。甚至出现了,凡是周璇的电影必有几首脍炙人口的歌现象。

她主演的《三星伴月》,插曲《何日君再来》,甚至比电影本身还要火。

后来她有主演了《马路天使》,讲述一个孤女小红凄苦的一生,这个剧本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剧中的小红就是周璇的原型,无父无母靠卖唱为生。

片中插曲《天涯歌女》《四季歌》也都成了周璇日后的代表作。出色的演技,加上动人的歌声,别具一格的表演方式,使她成为了艺华公司的台柱子。

当时周璇的收入高得吓人,光唱片的版税艺华公司就得每年支付她两千万,电影片酬都是五根金条起价。

她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大,而她与严华的感情却逐渐分崩离析。在她惊人的收入背后,严华的收入却毫无起色,他依旧奔走于各家电台,剧院之间演出,绞尽脑汁写出来的曲子赚的还不及周璇的一个零头。

巨大的经济落差,巨大的心理压力,深深地刺痛了他男人的自尊心,再加上各家娱乐小报的捕风捉影,让他开始怀疑周璇在外面已经开始不清不白了。

也许他自己也知道,长此以往周璇会离他越来越远,毕竟爱情是两个人牵着手奔赴终点,如果一个人跑得太快,跑得慢的人就成了包袱,总有一天她会选择扔下他,轻装上阵。

而他为了留住周璇,他不是努力的跟上她的节奏,而是想尽办法将她从神坛拉下来。

他开始处处限制周璇的自由,出拍戏之外的时间不得外出,他开始酗酒,一言不合就对周璇拳脚相向。他们的朋友回忆,有一次去南洋演出途中,在船上,他当着众人的面殴打周璇,将一个新买的尤克里里打断了才收手。

关于严华的变化,关于严华的家暴,周璇对身边的朋友都只字不提,她选择了隐忍。

在筹划电影《夜深沉》的时候,老板柳中浩为了制造话题,宣布让周璇亲自挑选男主角,周璇选择了刚刚出道不久的韩非,搭档演出。

有一天,收工之后,韩非送周璇回家,同剧组的男演员送女演员回家,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守在门口的严华却当众打了周璇一个耳光,痛斥她:“不知检点,水性杨花。”

这一巴掌也打掉了两人最后的情分,1941年周璇与严华宣布离婚。

从前有朋友问我:“爱情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当时回答的是:“善良,正义有责任心,三观一致。”

现在我想加一点:“爱情还需要步调一致,一个人在进步,另一个人就要努力跟上,因为差得太远,很可能再也牵不到彼此的手了。”


5.

                                       

此后,周璇先后还有过三段恋情。

第一段恋情是与著名话剧演员——石挥,拍戏间隙周璇最大的爱好就是看话剧,而石挥是有名的“话剧皇帝”,她向来对他的演技崇拜有加。

两人后来还合作了电影《夜店》,他饰演刁钻狠辣的闻老板,她饰演受尽欺辱的小妹,戏里周璇恨得他牙痒痒,戏外却情愫暗生,经常一起相约看电影或者饮茶。

只可惜,周璇内敛矜持再加上对上一段感情心有余悸,不敢轻易再开始下一段感情。石挥则清高自傲,也不愿意主动开口。

加上后来周璇又远赴香港演出,距离将原本暧昧的情丝,拉得又细又长,黄浦江上的风一吹就断了。从此,他们只能守着未曾言说的秘密,渐行渐远。

第二段恋情是与商人——朱怀德。到了香港之后的周璇又迎来了事业的另一个高峰,她细腻的音质,动人的表演,征服了香港的观众。

镁光灯下的热闹掌声欢呼,总是衬得一人独处时的那份寂寞愈发冷清。在香港的时候,她总喜欢买一张船票,坐在最后面一个人往返于维罗利亚港,消磨时间。

正在这时候,一个叫朱怀德的上海人出现了他的生命里。以前有人问我,为什么渣男总是能俘获女神的芳心呢?

因为渣男都有一些共性。首先,巧舌如簧,能说会道;其次善于包装,虽然有妻子,却还是要做出一副与原配早已名存实亡,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人的痴情样儿;最后遇到问题,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将所有的烂摊子留给女主角自行消化。

张爱玲毁在了胡兰成手里,而周璇也毁在了朱怀德手里。

他骗走了周璇全部积蓄,并且在周璇怀孕的情况下,拿着周璇的钱四处寻欢作乐,当周璇提出腹中孩子即将足月,希望他能和妻子离婚的时候,他居然无耻地说:“这个孩子是我的吗?要不然你先生出来验个血?”

周璇彻底心灰意冷了,她登报声明解除了与朱怀德的同居关系。年底周璇的大儿子,周民出生了。

第三段恋情是与电影美工——唐棣,据说两人当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唐棣却被静安区人民法院以诈骗与诱奸的罪名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同年周璇的二儿子周伟出生。

一路追爱,满身伤痕,人才两空,只剩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作为爱过之后的安慰。

木心曾经在《爱情的三种境界》里提到过,这样一句话:“人心不是容器,装下委屈,装下幸福;人心是导管,眼泪流过,悲伤流过;所谓精神病患者大多是导管淤积,破裂所致。”

四段感情,都没能花好月圆,周璇心里孤独与苦闷,愤恨与绝望都郁结于心,无力排解。

在拍摄电影《和平鸽》时,有一段滴血认亲的戏,戏里的男主角不断地说:“滴血,滴血认亲,看是不是我的孩子!”表情语气都与当年朱怀德一模一样。她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带了剧情里,哭着喊着为自己证言:“是你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最终她情绪的导管破裂了,周璇在片场疯了!

她被紧急送往上海虹桥疗养院 。1957年7月,她因为急性的脑部感染而入院治疗 ,9月22日,周璇因脑炎在上海去世 ,终年37岁。

用一场绚烂的烟火来形容周璇的一生,是形象的。她经历了生产过程的所有摧残,终于等到了冲破黑暗,璀璨绽放的一霎,光鲜背后,又伴随着漫长的冰冷与灰暗。

6.

                                       

周璇的一生分为两面,一面是众人追捧的大明星,一面是失意潦倒的寂寥人,如果人生的幸运能弥补不幸,该有多好?

可惜,幸运就是幸运,不幸就是不幸,谁也替代不了谁,谁也弥补不了谁。幸运的快乐,是真实的,不幸的悲伤,也是深刻的。

事业上周璇宛如被幸运女神阿兰朵一路眷顾,她有众多女演员少有的机遇与灵气,唱歌,她天生一副好嗓子。演戏,她无师自通,自成一派。

而在爱情里爱神维纳斯却一路缺席,日久生情的严华,不到三年就变了质,保护她的手成了伤害她的刀,划得她遍体鳞伤;暗生情愫的石挥,输给了性格,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壮着胆子孤注一掷,却遇到了渣男朱怀德,骗财骗色最后连亲生儿子都不认;总算捡起碎了一地的心,打算再相信一次爱情,唐棣却锒铛入狱。

终究是遇人不淑,也是识人不精啊,或者始终缺少了那么一点运气。

上帝最终还是亏待了她,普通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温暖与爱,她奢求一生都只换来一场又一场的空欢喜。幼年坎坷,她没有享受到过父母的疼爱;情路不顺,她只得到了一身的伤痕;稚子年幼,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他们,就成了精神病。

还正是应了顾城那首诗:

命运不是风,来回吹,命运是大地,走到哪你都在命运中。

也许所有的结局都已经写好,我们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命运,其实只是在揭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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