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

在周家屯村外的堤坝上,正坐着一男一女。他们似乎正在欣赏落日的余晖。晚霞的绚烂映衬着天际连绵起伏的青山,滔滔江水环绕着青山而流。只见远处的山野上,好像飘逸着缕缕青烟。青烟萦绕着缓缓升腾,在这对年轻人眼中勾勒出一幅变幻多姿多彩的图画。

“勇哥,你说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坐在这里一起观看这么美丽的日落吗?”

“肯定会有的,只要你想看,我会一直陪着你。”

“勇哥,可是我们的父母都不同意我们俩交往啊!我该怎么办?”这时李萍轻微地哭了起来,她真的很想和周勇在一起。因为他很爱她,她同样深爱着他。

周勇看着李萍哭得有点红肿的眼睛,感觉很对不起李萍。毕竟这事情的缘由还是因父辈们的矛盾所引起的。

据村里老人说,在人民公社化运动时期,祖父便因一些芝麻大的小事和李萍的祖父闹起了很大的矛盾。那时祖父和李萍的祖父同时爱上了同一个女人,但是祖父一直未曾获得心爱之人的芳心,最终看着心上人跟别人结婚。对于夺爱的之痛,祖父一直耿耿于怀。

当年祖父是公社生产小组的组长。因此当李萍的祖父恰巧分配到祖父的小组时,祖父便开始百般刁难他。久而久之,矛盾也就进一步激化,恩怨越积越深,甚至影响到周勇这一代。

每当周勇想到这些琐事时,就觉得很苦恼。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上上代的恩怨,还要连累他们这一代。周勇之所以这么清楚,那是因为他父母在他与李萍交往之初,就已经和他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惜周勇是个痴情人,这些劝说完全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看着李萍一直哭泣个不停,周勇感觉很心痛。便说:“萍,别担心,我一定会说服我父母和伯父伯母。”

“勇哥,你说我们父母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呢?”

“萍,伯父伯母还有我父母或许是太在意我们了,这都是父辈们的繁琐事,他们都是为了我们,只是对待方式不对。我们以后尽可能早点改善他们的看法就好了。现在让我们静下心来,忘记一切的烦恼和不开心,尽情的欣赏日落吧!”

“嗯,日落好美呀!勇哥,明天我们还来吗?”

“来,当然来。只要你想,我们天天来。”说完便伸出手搂着李萍,相互依畏着,让她更舒服的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等到傍晚回家时,周勇先把李萍送到了李家村口,才返身回家。

回家并不是快乐的,周勇早已深刻地体会过在家的感受,相比在家他更喜欢在外吹风淋雨。这不,他刚踏进家门时,便听到祖父在堂屋指责父母。祖父还是很计前嫌,又在那批评父母。

“你们俩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我都说过不能让勇儿与那王八蛋的孙女交往,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呀!还是喜欢装疯卖傻呀!净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能不能长点记性。”

“爸,勇儿都这么大了,我们不能什么事都管着他。难道你还想让我们把勇儿关在家里呀?”

“你这小兔崽子,都是当爹的人了,咋还这么糊涂。你看看我这双腿是怎么残废的,有这前车之鉴你竟不知道悔改,你难道还想让勇儿步入我的后尘嘛?”

“爸,这事能一样吗?你说咱们俩家都斗了几十年了。除了拼了个你死我活,我们到底图个啥?”

“唉!你翅膀倒是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我也懒得跟你唠唠叨叨,快去把勇儿找回来。”

周勇知道,自知理亏的祖父放不下面子。他之所以那么嘴硬,只怕是他心的那道坎很难跨过去。

每次在自家门外偷偷地听着这些日常争吵,再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家门,周勇着实无奈。要不是因为血液里流淌着对家人的一份责任,他特别想离开这个家。

自从他开始和李萍交往,祖父和父亲每天都要吵一番。父亲或许是偏向他的,毕竟李萍是个好女孩,长得高挑大方,婷婷玉立。只要是正常点的人,没有谁会不乐意要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媳妇。

像这样的事,在李萍家也天天上演。不过争吵的人是李萍和她父母。这一次,回来这么晚。李父李母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在李萍刚踏进家门的一刹那,一句充满火药味的话就飞进了李萍的耳朵。

“说,今天去哪了?是不是又背着我们和那臭小子约会去了?”

“妈,我不许你这样说勇哥。我在追求自己的爱情,难道这有什么错?”

“唉呀!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呀?都说女大不中留,我生你养你这倒底是图个啥呀!”萍妈被气得捶胸顿足。

“闺女,听你妈的话,只要你不和周勇那臭小子交往,我和你妈绝不插手你的婚事。你爱怎么就怎么。”

“爸~妈~,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拆散我和勇哥呢!你们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闺女呀!咱家与周家这两代人的恩怨。你怎么就看不透呢?把你嫁给仇家,我们俩怎么会放心得下?”

“爸妈到底是什么事,跟我说说吧!我也许能想到一些好的解决方法呢!”

“闺女,别太天真了,这事是没办法解决的,我和你妈就是不希望你被牵扯进来。乖乖听话,别和周勇那个臭小子交往。否则爸妈就当没生过你这样的女儿。”

“爸妈,你们这又是何苦呢?为什么要逼我,难道在你们眼中仇恨真的比父女之情还重要吗?”李萍几乎是咆哮般吼了出来。

“闺女,不是我们要逼你,你要看清事实,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爸妈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

争吵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李萍拖得身心疲惫、心力憔悴的身体走进了闺房。她连洗漱都不愿意动了,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闭着双眼陷入了沉思。

回想起父母刚才那僵硬的态度,简直没有一丝一豪退让的余地。可脑海中一直惊现出与周勇看日落的场景,那温馨的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她知道自己这一世是离不开周勇。她爱他爱的太深刻,以至于她想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家,和他一起风餐露宿、浪迹天涯。

第二天,天朦朦胧胧的还未明亮。周家屯村外的堤坝上有一个人影在来回徘徊。过了一小会,徘徊的人影兴奋的向着来人的方向小跑了起来。

这时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抹晕红。周勇和李萍这对有情人又一次不约而同的来到了堤坝上看日出。他们俩每次不开心,都会来到他俩初识的地方散散心。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萍,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昨晚伯父伯母没有难为你吧?”

“没。勇哥,你在这等了好久吧!”

“我刚来不久。”周勇忙回答道。

心细的周勇发现,李萍的眼睑有点红肿。他知道,昨晚他又让李萍受委屈了,伯父伯母一定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可周勇除了怜惜与心疼,也没任何办法。似乎他和李萍的命运冥冥之中注定要经历这些波折。

“勇哥,你怎么了?”李萍看着身旁发愣的周勇,轻声问。

“没事。萍,快看日出,太阳升起来了。”

刚升起越过地平线的朝阳,红彤彤的像个大火轮。周边静谧的旷野,也陆陆续续的来了一些晨练的人。清晨的坝上清风徐来,凉悠悠的夹杂着青草的气味。经过一夜的沉淀,还有露水的凝聚,空气早已格外的清新。

此刻,一切的美好,在这对恋人心中别有一番风味。晨练的人们看到的美景,在苦恋的情人眼里是无限的沧桑。如此美好的景色与他们的经历格格不入,痴情的他们,心里早已五味杂陈。

谁也不曾想到,原本打算进行死磕到底的爱情保卫战,被一个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毫无悬念的化解了。

六月天是个炎热又多暴雨的时节。鸟虫走兽也极其不安分,躁动的因子弥漫在燥热的空气中,潜伏多年的蝉也天天发出求爱的知知声,乡间的田野在一波未停一波又起的知了声中,显得格外的祥和宁静。

正午时分的田野少有人走动,唯独周老爷子爱往水田里跑。他总担心大正午的烈阳会把刚栽下的禾苗晒个枯萎,就时常跑去水田查看,田地干了便放点水。

某天正午,和往常一样。周老爷子看到大片绿油油的水稻后,心里乐开了花。回去的路上拄着拐棍哼着民谣,别提多神色了。俗话说得好“趾高气昂,非同一般”,这天周老爷子着实不一般。

听说响午时的蛇最具毒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走在田埂上的周老爷子很不幸的遇上了一只夺道而行的响尾蛇。

走路一跛一跛的周老爷子哪知道会有蛇窜出来,还准确无误地踩上了蛇尾巴。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被响尾蛇转头反咬了一口。

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周老爷子顿时心慌了,吓得赶紧一动不动。他生怕走动会加速度蛇毒的蔓延。一向出门不带手机的他这时后悔了,在孤立无援的情下,似乎待在原地等家人来寻才是最好的办法。

所幸田埂的一侧有一棵枝叶茂密的白杨,坐在树荫下休息的周老爷子也不至于中暑。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老爷子在蛇毒的影响下开始昏昏欲睡。也许只有在命悬一线之际,人才会忘记所有仇恨,开始心怀感恩。

或许有些人的不幸,正是老天为了成全另外一些人。在甘蔗地忙碌了一上午,除完杂草正要回家的李萍恰好碰见了性命垂危的周老爷子。

当时情况紧急,李萍顾不上太多,采用了最原始的嘴吸方法,然后通知了周勇一家。

被救的周老爷子在朦胧的意识里,只知道救他是个姑娘。后来问家人,没有人明确的回答他。

对于这件事,周勇和父母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毕竟谁也不晓得性子暴躁的他,是否容得下被仇恨一辈子的人的孙女所救。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说来也巧,在周老爷子被救的几天后,天气突变下了好几天暴雨。

暴雨后的堤坝涨满了水。天气好不容易放晴,李萍便赶着牛犊上堤坝放养。淋过雨的堤坝在野草曾被牛啃尽的地方,裸露着暗黄的泥土显得格外的泥泞。

由于江水上涨,放牧的最佳场所被水淹没了。李萍一心急着把牛犊赶到小草茂密地区,哪想脚下一滑,顺着堤坝的斜坡滚进了外江。

出于本能反应,不会游泳的李萍挣扎着呼喊着救命,引起了两三个也在放牧的人注意。

也许这就是缘分。眼看着李萍被水呛着快要沉下去的时候,前来打鱼的周勇出现了。周勇拼尽全力救下了李萍,并把她送上了前来帮忙的渔船。

可能李萍真的快不行了,老渔夫光顾着给她进行抢救措施,却没有发现那时的周勇已经精疲力尽了。看着李萍获救,周勇也松了口气,随后便被一股暗流冲走了。

当天中午,周老爷子出现在李萍家大吵大闹。伤心过度的李萍独自一人躲在房间里哭泣,她完全不知道父母和周老爷子在争吵什么。

后来经过打捞,还是一无所获。大家都认为周勇已经死了,却有那么四个人,一直抱着希望深信他还活着。

事实上,再距周家屯十公里外的陶镇,有一户临江而居的渔民,在江岸发现了一位遍体鳞伤的小伙子,并把他送到了医院。这意外出现的小伙子,正是被暗流冲走,奇迹般活下来的周勇。

周勇醒后,无论医护人员怎么问,都答不上自己是谁,家在何地。被确诊为暂时性失忆症的周勇就那样被民警带回了家。

看着失踪多天的儿子健健康康的出现,周勇一家高兴极了,可是失忆让他们有点担忧。不过这对周老爷子而言,有得有失,他再也不用担心孙儿与李萍交往,或许这是个好事。

不过父母还是希望周勇能早日恢复记忆,他们不希望儿子对自己很陌生。听医生说,也许只有他最在意的人或事才能唤回他的记忆。就这样,夫妇俩每天换着方法进行尝试,却总是没有任何效果。

尽管周勇一家瞒着李萍,在十几天之后,李萍还是知道了周勇的消息。她带着哭腔诚恳地求着周父周母,让她见见周勇,周老爷子死活不同意。

周勇坐在屋内听着外面的苦苦哀求声,莫名的感觉有点心痛。他很好奇,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于是他走出了大门,看到了那张在他脑海里浮现了千万遍却一直想不起是谁的脸。

周老爷子发现了他,极力要求他回屋,周勇那会同意。他拼命的回忆着,想要记起过去。他不顾祖父反对,走到了那个让他熟悉的女孩子跟前。

李萍激动地抱着他,叫着对他的昵称。那熟悉的声音,叫唤着一遍又一遍的勇哥,刺激着周勇的大脑。让他的大脑胀裂沉沉,一个个记忆的片段闪现,终于让他记起了过往。

看见如胶似漆的两人,可把周老爷子气坏了。他不仅放不下过去,对于周勇遇险的事,更是把错误完全归咎于李萍。

“勇儿,我绝对不允许你和李老头的孙女交往,如果你执意一意孤行,那我就当没你这个孙子。”周老爷子极其气愤的说着。

周勇顿感为难,无奈之下决定说出那件事。

“爷爷,萍儿是个好姑娘,我很爱她。上次你被蛇咬,就是萍儿救了你,她从来不会因为你对她有偏见,而见死不救,反而孤身犯险;这么心地善良也很爱我的姑娘,让我为她做一切都是值得的,你又何苦这么逼我呢!”

“是呀!爸,上次李萍救了你,这次勇儿为李萍涉险,年轻人历经生死不容易,我们俩也希望您能放下过去的恩恩怨怨,成全了他们俩。”

“上次是李老头的孙女救了我???”周老爷子一副惊愕的表情。

“嗯,当时怕你接受不了。”一家老小都肯定的答到。

“……呃”

一阵沉默后。“我先回屋了,你们看着办吧!”

尔后,听说女儿去了周勇家的李父李母正好赶来了。

“李伯父~李伯母~”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李萍惊恐地问道。

“我们来看看周勇。”

“周勇,谢谢你救了萍儿,伯父和伯母误解你了。”李父诚恳地说着,一边拍打着周勇的肩膀。

“伯父,这是应该的,我是真的喜欢萍儿,所以我想恳求伯父伯母成全我们俩,我一定会好好的珍惜萍儿。”

“这个……”李父拿捏不定,不由得犯难了。

看着老伴左右为难,李母悄悄地扯了扯李父的衣袖,示意他到一旁说话。

“老伴呀!我看周勇对咱女儿是真心的,不然哪会为萍儿犯险,连命都不要。”

“再说周家老爷子,咱女儿对他有恩,现在也没出来反对,大概是默许了。”

“周勇是个不错的孩子,萍儿跟着他,肯定不会受委屈,我看就成全他俩吧。”

“嗯,也是,这周老爷子都松口了,上一代的恩怨确实不应该连累下一代人。”

之后又是一阵交谈。李父李母和周父周母交流得甚是心欢,双双握着对方的手,异常的客气。

“好好好,改天我挑个黄道吉日,带着勇儿登门下聘。”

“爷爷~爷爷~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伯父伯母答应我和萍儿的婚事了。”厅堂内,周勇欣喜若狂地逛进了周老爷子的房间。

“哦”

“勇儿~你去帮爷爷准备一对香烛和一扎草纸。”周老爷子不紧不慢地说着。

周勇虽然不知道爷爷要干嘛!不过心情正好,麻利地准备好了一切。

“爷爷,都准备好了,你这是要干嘛?”

“勇儿,我出去一趟,告诉你爸妈,不用等我回来吃饭。”

周老爷子出门时快正午,太阳毒辣辣地,到处翻滚着热浪。周勇放心不下,便偷偷地跟上了。只见周老爷子来到了祖坟山的一块墓碑前。

“李老头,别来无恙呀!没想到我会来吧!你在那边还好吗?”

“当年你抢走了我深爱的人,老天待我也不薄,现在把你孙女送给我当孙媳妇了。”

“你孙女挺像她……”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太自私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烈日下,周老爷子独自一个人说着说着,禁不住扶着李老头的墓碑,流下了忏悔的泪。

而躲在一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周勇,明白了这一刻,爷爷终于跨过了那道坎。



关于作者:刘韵风,一个三观比五官还正的大男孩,被读者朋友誉为“忘忧风”的90后情感暖男,也是江工最有故事的中文系学长。已出版《韵风文集》《缘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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