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后外面的太阳更烈了。青石板将一层一层的热浪往屋里推,门口几乎都站不得人。
他们饭后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又准备出门。母亲从房里找出了一顶带花的草帽扣在她头上,肩上扛着锄头拉着她往外走。她惊喜于母亲终于愿意带她到地里去玩儿了,但又有几分不能确定,所以疑虑地抬头看看母亲,仰头的一瞬间草帽摔在了地上,母亲边帮她捡起草帽重新戴上,一遍肯定了她的想法。她顿时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但由于母亲脸上不喜不恼没有表情,她也就收敛了。
到了地里,母亲主动给她安排了活儿。让她用小竹筐将地里较大的石头往另一边石岸上搬。那个石岸比爷爷还要高,虽然爷爷是家里最高的。她不知道这样的活儿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乐趣,但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这是她而言已经是乐趣了。
她一小筐一小筐得搬,没有人催她。大伯和爷爷不时还会帮她将挖到的石头堆在一起,免得她在大太阳下满地跑。没过多久她的草帽就被汗湿了,草帽里有个接头总戳着她的额头,下巴处系的线被汗渍浸过后也勒得有些紧。但她正忙着呢,她才顾不上这些。
全程母亲都没怎么理会她,除了喂了她几次水。
她想要和母亲亲近,因为她们现在是同一战线的人,她不需要对母亲怀有任何敌意。为了得到母亲的关注和肯定,她徒手抱起了一块较大的石头往石岸走去。她像之前一样提起石头就往岸上扔,然而不幸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她的臂力不足以扔起这样的高度,石头撞在石岸的边缘,又落了下来,直直砸到她的脚上滚落到一边。那一刻她几乎失去知觉,但接踵而至的疼痛让她在原地单脚跳了起来,她感觉那只脚已经不能承受任何的重量。她甚至忘记了哭,只大声唤着母亲。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坏了,母亲冲过来蹲下,将她抱在怀里。脱掉布鞋发现大拇指上全是血,指头有些开裂,指甲盖里也有瘀血。她突然放声大哭,制止了母亲为她穿上鞋的举动,因为她脚趾的疼痛已经让她神经过敏到整个脚都在疼,那种锥心的感觉会因为碰到鞋而加剧。
爷爷和大伯站在一旁看到伤势有些不知所措,母亲将她塞进爷爷的怀里,转过后背又重新背起她。爷爷捡起了丢在路旁的那只鞋递到母亲的手里,嘱咐她快些回去止血。
一阵慌乱后母亲把她背回到了家里,她已经没有力气大声嚎哭,只剩下不由自主的抽泣。奶奶闻声从厨房出来,关切几句后,也帮不上什么忙。母亲将她放在椅子上,转身到墙上挂的竹篓里面找着什么东西,奶奶知道母亲要找什么,忙去帮着一起找。
她坐在那里看着血淋淋的大脚趾,原本想略微抬一下脚好看得更仔细,但她的动作仿佛又让疼痛加剧,她感受到空气的重量都在压迫着她的伤口。
很快母亲在奶奶的协助下找来了一样东西,她之前好像也见过的,那还是奶奶切菜不小心切到手的时候用的。圆圆的棒子,和成年人的中指一般长短,大拇指一般粗细,颜色像地里的泥巴。
母亲从上面拽下了几撮毛状的东西放在她的伤口上,打开了这个小缺口,再拽起来就容易多了。刚放的几撮已经被血染红,随后才将血渍覆盖住,母亲到房里的抽屉找来一段白布条和一卷细线,接下来便是包扎了。她又开始担心伤口,有些害怕地往里收了收脚。母亲将她的脚拿起放在膝盖上,开始一层一层缠着布条,她感受到母亲越缠越紧。母亲说太松了容易掉下来,太紧了对伤口不好,这缠的是合适的。
她发现这个布条和奶奶上次用的不一样,母亲解释说这是纯白棉质布条,攒的不多,所以就留着以防她不小心镬了小口子,大人们都比较随意了。
系好了线,母亲才松了一大口气,问她有没有感到不舒服。她除了疼已经没有别的感受了。不过对于伤口的处理方法她还见过另外一种,对她来说都很稀奇。那就是母亲额头上的墨色记号。在母亲小的时候,不小心摔跤磕了额头,外婆就将刮了锅底的锅灰按在上面止血,血倒是止住了,不过到现在那里还有米粒大小的一块锅灰的颜色。
孩子有了身体上的病痛时是黏母亲的,他们渴望从情感上得到安慰。她不想母亲再到坡上去,那意味着她要自己在椅子上坐完后半个下午。奶奶帮她递点水喝倒是可以,但不会陪她玩。最后母亲只好将她连椅子一起弄到地里去,让她在一旁看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后来每当她不想写作业都会想起脚上的疼痛,那一面胡乱的作业也成了现在与过去的分界。她已经长出了新的指甲,和原来没什么两样,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曾受过的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