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元霄佳节,因着香贵妃和四皇子是头一年在皇宫里过,隆德帝特意交代要隆重些,要热闹些。宝铃迷迷糊糊在承德宫偏殿睡了一觉,醒来时已华灯初上,到处挂着亮亮的大灯笼。
“四妹妹,快来快来,她们都去那边抢吃的了!” 宝铃才刚掀开锦被,悬着两腿坐在床沿呢,甄宝琴提着小裙摆就跑进来,神情兴奋地囔。
“什么吃的?”还用抢?甄宝铃立马来了精神。
“冰糖葫芦!谁先抢到灯笼,就有个冰糖葫芦!”甄宝琴激动得双眼发亮,话都说不清楚了,拉住小宝铃的手就往外跑,生怕去的晚了,就没了。
小娃娃都嘴馋,宝铃这副六岁大的小身子也不例外,耳朵刚听到冰糖葫芦四个字,舌尖已开始泛甜。实在不能怪这些娃娃,大隆王朝勋贵之家的规矩严,为了小女娃牙齿好看,不长龋齿,轻易是吃不到这种酸酸甜甜的零嘴的。
难得皇家夜宴有这等零嘴,还不馋坏了她们?
小宝铃的腿,也朝御花园跑得分外来劲,仿佛真的怕落后就没得吃了。
“再高点,再高点!”
“哎呀,又没够着!”
“呀呀呀,我够着啦!”
御花园宽敞的空地上,搭起三四个葡萄架似的藤蔓架子,高高的藤蔓上吊着各式各样的大红灯笼,有高有矮。
小女娃们跳起来够,够着矮处的灯笼,便有一颗圆溜溜的糖葫芦吃,若能跳起来够着高处的灯笼,奖品则是一长串糖葫芦,有三颗的,有五颗的,还有足足七颗的。
这个玩法新鲜,三公主带头去够,一群赴宴的小娃娃响应,等甄宝铃姐妹跑到时,藤蔓架下已三五成群聚集了好些小贵女,正疯狂地跳起来够呢。
“呀,宝铃来啦!”这一群小伙伴向来以甄宝铃马首是瞻,一见到甄宝铃的身影,立即纷纷朝她呼喊,“快来,快来,给你留了好多个灯笼呢!”
小伙伴们纷纷腾出地来,给甄宝铃让道。
甄宝铃好些年没与这些个小伙伴玩跳高高了,一回到六岁的小身体里,浑身充满了劲,哪里还控制得住,跑过去就开始跳高高。
小宝铃打一岁多会走路起,就一天到晚蹦个不停歇,身体柔韧性、弹跳力都特别好。眼下这个小游戏就再次凸显出来了,小宝铃随意一跳,就够着个同龄小伙伴跳了好多次,都没够着的大灯笼。
“哇,是个五颗的糖葫芦。”
一个薰紫色裙袄的小姑娘,羡慕地直叫唤。
其他小姑娘也纷纷拍掌,望着宫女从藤蔓上取下的糖葫芦,双眼直放光。
小宝铃很得意,拿着糖葫芦嘎嘣咬一口,酸酸甜甜,滋味儿比想象中还要好,不愧是御膳房做的。宝琴比小宝铃还嘴馋,凑过来就要吃。
宝铃先是一愣,后来咧嘴一笑:“喏,给你。”
这个宝琴姐姐,宝铃很喜欢,大大方方让给她吃。
自己想吃,大不了再去够。
大概宝铃真的很有跳高天赋,没费什么吹灰之力,就够下来好几个高处的灯笼。宝铃豪爽,没有独吞,而是拿着分给那些鼓掌助威的小伙伴们,一人一串,大家一起吃得乐呵呵的。
“切,不过是几串糖葫芦罢了,这也能显摆。” 突然,那头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甄宝铃扭头一看,只见大公主和二公主陪着一个高个子小姑娘走来,穿着大红镶嵌金边的袄裙,连外头的披风都是金线织的。
七八岁的年纪,走路时高抬着头颅,满是傲气,目光从不正眼看向家世比她低的姑娘。
这小姑娘正是皇后娘家大哥的独女,钱曼曼。
京城贵族圈里,名门小娃娃那么多,不可能人人都喜欢甄宝铃,总有那么几个奇葩,仗着自家爹爹位高权重,忍不住要触甄宝铃霉头的。要说诸多贵女中,谁最不喜欢甄宝铃,这钱曼曼若排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钱曼曼讨厌甄宝铃的理由很简单,她是皇后娘家嫡亲的侄女,按理说,她才是太子正儿八经的亲表妹,比甄宝铃这个表姑姑家的表妹从血缘关系上要亲多了。可偏偏太子待她远不如甄宝铃好,甚至对还不如唐月儿,心高气傲的钱曼曼就很不服气。
面对她,甄宝铃向来没怂过,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大大方方应对挑衅:“哦,看来钱姑娘很擅长,正好,大公主和二公主来得晚,还没尝到呢,不如让我们瞧瞧钱姑娘的本事。” 说罢,主动退后,让出一条道来。
钱曼曼瞅了眼矮个子甄宝铃,她一个六岁的小娃都能够下那么多糖葫芦,自己好歹八岁了,长得又高,还能输给她?扭头看了眼大公主和二公主,得到鼓励后,鼻子一哼,就上前去。
与钱曼曼交好的大公主和二公主,都是皇后嫡出的公主,虽然从小被皇后教导,要好好与甄宝铃玩,不得耍公主脾气,但教导归教导,她俩毕竟是皇后嫡出,真正的金凤凰,习惯了被众人环绕,唯我独尊的感觉。
可每每甄宝铃一出现,那些围绕在身边的小伙伴,总是瞬间就跑到甄宝铃身边去了,这样的落差,让她俩打心眼里讨厌甄宝铃。恰巧钱曼曼是个炮仗脾气,又与甄宝铃不对付,倒是常常给大公主和二公主当枪使。
今日三人一出现,钱曼曼就挑衅甄宝铃,说到底还是大公主和二公主的功劳,两人说了一路甄宝铃的坏话。什么她们太子哥哥明明刚学着处理政事,很繁忙,但甄宝铃真真是不要脸,不过是进宫罢了,竟还要她们太子哥哥早早到甬道那儿去等着,白白耽搁时间,害得太子现在还没处理完事情,元宵夜都不能陪她们赏灯。
钱曼曼本就讨厌甄宝铃总黏着太子,听了这样的话,不气才怪。
“甄宝铃,原来你专挑矮处的灯笼呀,难怪拿下那么多糖葫芦。”钱曼曼走到架子下,见稍微矮点的灯笼都被撤下了,只剩下十来个高处的灯笼还挂着,目测,个子高的她一伸手应该能够着,便阴阳怪气地讥讽,“不过也是,谁叫你个子矮呢。”
这话一出来,甄宝铃没计较,倒是得罪了一大批方才只能够着最矮处,拿一颗糖葫芦的小姑娘,她们平日就不喜欢傲气的钱曼曼,眼下更是讨厌了。
有激动的,不服气道:“钱曼曼,你个子倒是高,是咱们这里最高的,有本事你将那挂在最高处的灯笼够下来呀!”
甄宝琴则受不了钱曼曼贬低自家四妹妹,四妹妹不过是年岁小些,还没长高罢了,哪里就矮了?
何况,她四妹妹很厉害,随便一跳,就能够着比身子高出许多的灯笼呢。
气呼呼附和道:“对,钱曼曼,有本事你将那最高处的灯笼够下来,要不,你可比我四妹妹差远了!”
在宝琴眼里,只要她四妹妹出马,什么灯笼都能够下来的。
钱曼曼抬头一望,那最高的灯笼确实高,可她手臂长啊,只要伸直了去够,估计没有难度。一侧头,见太子表哥正从那条小道上过来。
当即底气十足:“这有何难!”
不过却看向个子矮小的甄宝铃:“但,只我一人去够,也太没意思了,甄宝铃,你敢不敢与我一道?” 钱曼曼料定甄宝铃太矮,跳起来也绝对够不着的,到时在太子表哥面前露脸的便只有她自己了。
八岁的小姑娘,此刻惦念太子表哥,心中想的自然不是情爱,只是单纯觉得表哥与她血缘关系近,就该与她更亲近些才对。
甄宝铃没看到太子,要不然,她铁定不会应下的。
太子在身后站着,她在前头卖力地比试,看上去倒像是与他亲表妹在争宠,这种事,这一世的甄宝铃才不屑做呢。便是上一世也没做过,只不过每次钱曼曼都找她单挑,不服气的甄宝铃都应战了而已。
太子刚料理完那些难缠的藩属国特使,一回宫,就听宫女说他的小宝铃来这御花园够灯笼了,想着小宝铃晌午不搭理他的事,忙过来陪小宝铃玩。宝铃才六岁大,就算因为莫名奇妙的理由不理他,也总归是孩子,哄哄就好了。
没想到,他才靠近藤蔓架子,就看到小宝铃又在与钱曼曼“争宠”了。对,太子每次都将小宝铃的应战,当做是争宠,争夺他的宠爱。
被小表妹争夺的感觉,太子很喜欢。
立在人群后,静静观战。
却说,藤蔓上挂了十三个灯笼,钱曼曼命宫女撤掉了三个最矮的,余下十个最高的来比赛。规则是,她和甄宝铃轮流够灯笼,谁够下的灯笼多,谁赢。
“我先来。”钱曼曼上前就将最矮的那个拿了。
钱曼曼本来就高,还取下最矮的那个,其余九个对甄宝铃来说就更不易取了。摆明了是很不公平的。
但甄宝铃毫不在意,她弹跳力好,曲曲腿再跳起就好了。
但甄宝铃没想到的是,她才曲下腿,肩膀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使她跳不起来了。回头一望,竟是……四皇子。
“这种不公平的游戏,何必要玩?”萧霆看向小宝铃双眸,松开大手,摸摸小宝铃的发顶,一字一句道,“记住,下次不要再与,无耻家族,出来的人玩。”
无耻家族? 无耻家族出来的人?
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贬低钱曼曼背后的钱国公府,让一旁围观的贵女,纷纷一脸崇拜地看向四皇子,她们老早就看不惯钱曼曼的嘴脸了,只是都没胆子得罪她。如今终于出了个敢怼钱曼曼的人,她们都像仰望天神般仰望四皇子。
十二岁的四皇子,一身竹青色锦袍,高大的身子站得笔直,浑身清冷的气质,容貌也好,白皙的脸庞很是俊俏,似乎比太子殿下更有男子魅力呢。一些年岁稍大的贵女,心头猛的乱跳,十一二岁的姑娘正处在情寇初开时,很容易被魄力十足的男子给俘虏了心,一个个眼神发光。
钱曼曼、太子殿下,大公主和二公主,则是面色铁青。钱曼曼身后的钱国公府,可是皇后的娘家,是太子殿下、大公主和二公主的母族,竟被个才进宫的四皇子给贬斥成无耻家族?
他们的脸往哪搁?
萧霆却宛若未见,自顾自抱起小宝铃,目光温柔地笑:“想吃糖葫芦?四表哥给你拿就是。”萧霆个子高,一抬手就将最高处的灯笼取下,连同藤蔓上吊着的糖葫芦也取下来,塞到小宝铃手中。
甄宝铃有些懵。
四皇子怎的如此胆大?公然喷击皇后的娘家?
可很快,甄宝铃想明白了。上一世的四皇子和香贵妃,都被皇后娘家大哥给杀害在西北山坳坳里,这一世的四皇子母子却安然无恙,还进宫了?莫非是机缘巧合下,提前知道皇后要诬陷他们通敌叛国,提前知道皇后大哥要带兵血洗他们,做好了对策,这才逃过一劫进了宫?
兴许在进宫的途中,还遭遇过刺杀。
四皇子铁定是知道要谋.害他们母子的人,是皇后及其娘家人,所以才厌恶得这般明显。想清楚了这层,甄宝铃对四皇子的态度,就不觉得奇怪了。
而且甄宝铃还知道,上一世的努努特族是个很牛逼的民族,区区五千人不到的少数民族,出了好几个保家卫国的响当当的名将,在西北一带颇享盛誉。换句话说,四皇子身后是有强大军事背景的,母族很牛逼,再加上隆德帝对他们母子的偏爱,足以让四皇子在宫中横着走。
太子平日修养很好,对两个兄长和一群姐妹都和颜悦色,从不摆太子架子,可今日被四皇子公然喷击母族,年仅十二岁的太子,再沉稳,也到底年轻没经验,一张脸涨红了,挡住四皇子的去路,冷脸道:“四皇弟慎言,再这等胡言乱语,休怪本太子不念手足之情……” 忍了半个月,太子早就想教训目中无人的四皇子了,眼下逮着机会,便要行使储君之权。
可,太子想耍威风,也得看四皇子给不给他这个脸?
“胡言乱语?”萧霆想起上一世,皇后兄妹对他族人犯下的滔天罪行,以及这一世皇后兄妹的故技重施,忍不住讽刺,“是不是无耻家族,问你母后可破。”
萧霆不屑再与太子多说,一把抱起小宝铃,边喂她冰糖葫芦,边笑着与她说话,边说边走。
“不许再与钱家的人玩,沾边的也不行。”
“尤其太子,不许跟他玩。”
太子的脸,气得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