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恐惧中的体验还不错吧？这就是当奴隶的滋味。”——《银翼杀手》
1.引言
提到赛博朋克，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是那些超人般的生化改造者？遮天蔽日的全息投影和高楼大厦？还是险象环生、扑朔迷离的黑帮内斗？赛博朋克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广为人知的概念，市面上也有许多以此为主题的游戏、文学作品。无限的网络空间、庞大的繁华城市，赛博朋克的世界看似酷炫，但事实的确如此吗？这里，我们来一起探讨赛博朋克对普通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2.剖析
赛博朋克本身是一个合成词，“赛博”的全写为“Cybernetics（控制论）”，强调机械和技术的发展以及它们与人体的结合；“朋克”是起源于音乐文化的一种文化理念，强调反叛与不合主流。因此，“赛博朋克”的原意就是技术社会背景下的反叛精神，而这种反叛的对象又是谁呢？这就需要从逻辑上剖析赛博朋克社会的内在了。
有些人认为，赛博朋克的核心元素是义体改造，实际上赛博朋克作为一种社会构型，核心理念应当是六个字：“高科技，低生活”。为何更高的科技会带来更低的生活水准呢？这要看科技的服务对象是谁，而生活的描述对象又是谁。我们尝试走走其中逻辑关系，在未来世界，科技，特别是网络信息产业高度发展，科技带来的话语权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大，技术不仅仅是一项工具，更是竞争的筹码，于是技术将会产生集中，拥有技术的人可以将技术雪球越滚越大，直至独霸一方，与其他技术巨擘割裂。
技术的这种集聚，感觉是否很熟悉？和资本的集聚如出一辙，赛博朋克社会的本质，就是极端发展的资本主义社会，但这样的社会中，技术发展也已经异化。航天、重工、制造业没有得到发展，相对的，电子信息技术、生化改造技术发展起来，成为巨擘控制底层群众的手段。打个比方，就像是刺猬的一身尖针没能向外长开，反而向里生成，扎进自己肉里。
探究资本家如何控制底层群众，是解开“高科技，低生活”之谜的关键。有人可能会想到，《资本论》当中提到，资本的本质是剥削，特别是对剩余价值的压榨。但在赛博朋克社会中不同，技术可以成为提供价值的对象，现在我们正在担心着AI和机器人会取代人登上大多数工作岗位，而在赛博朋克社会，这种担心成为了现实。剩余价值是相对劳动力的价值而言的，而劳动力在赛博朋克社会不具备任何可提供的价值。在《黑客帝国》里，社会已经发展成了哪怕是在赛博朋克构型中都最为极品的一种，所有人都进入赛博电子空间。因为人已经不具备任何作为劳动者的价值，所以直接成为了AI的燃料电池。
人没有生产资料，无法创造财富，这就导致了阶级究极地固化，就像刘慈欣的《赡养人类》中的终产者和无产者一样，高技术、高财富人群和底层蝼蚁割裂开来，地理、生理上都产生了隔离。这也是为何那些赛博朋克作品当中，最为经典的构图，就是高耸入云的大厦脚下，是肮脏的小巷中如同丧尸般游荡的贫民。在赛博社会，中产阶级和轻奢小资将彻底成为伪概念，从社会当中被抹除，只剩下极富和极贫。
至于资本如何控制人们，硬件上是使用技术，思想上则是利用消费主义。消费主义是指导和调节人们在消费方面的行动和关系的原则、思想、愿望、情绪及相应的实践的总称，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诱导人们进行消费，并且让消费得到人们的普遍认可和接受。比如说荒坂公司的义体改造、泰瑞公司的虚拟女友，网络上、现实中，那些无处不在的广告对这些东西进行着包装、宣传，加之赛博朋克社会本身对技术的狂热追求，人们会在这些产品上消费，底层人好不容易敛聚起来的一丁点可怜财富就这样回流到资本家手中，就像《攻壳机动队》中，许多穷人本就不富裕的生活更因高昂的义体维护费用而雪上加霜。底层人通过这些技术，得到的无非两样东西：一是暴乱的资本，二是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赛博朋克作品里能看到那么多装着奇形怪状义体的混混在黑暗中觊觎着路人，这也是底层人敛财的方式之一。《赛博朋克2077》中有一种娱乐技术叫做“超梦”，可以通过设备对感官神经的刺激，再现一段声临其境的经历，可以是真实事件，也可以是美妙幻境。当然，在混乱的赛博朋克社会，只要有钱，也可以不仅仅是换取赛博快感，《银翼杀手2049》中，就有对肉欲宣泄非常直白的描写，这些无不显示着颓丧的社会风气。
这样一来，我们似乎已经接近了“高技术，低生活”的底层逻辑——技术服务的对象是高层人群，财富和技术因此向他们聚集，底层人被盘剥得一无所有，同时还成为一无是处的废物。但我们实际上还差最后一个细节没有完成剖析。那些非技术产品，例如生活必需品，资本是如何向底层人兜售的？《银翼杀手2049》中，K在闹市区经过了一处自动售货机，上面在用花里胡哨、光怪陆离的广告推销着各大公司的产品，而售货机吐出的是一份份合成加工预制食品。这也让我们联想到先前K在家中时，虚拟女友端上一份全息食品，刚好覆盖在K那份恶心的预制汤上。公司们竭尽所能对产品进行包装，想要的效果就是，哪怕你捧起来的是坨屎，你也能通过上光鲜的包装麻痹自己吃下去。
“低生活”指的不仅仅是生活水准的低下，还包括人身安全受到极大威胁。在今天，网上冲浪都已经如同裸奔，更何况以信息技术为核心产业之一的未来社会？而且因为义体改造、资产信息化等等缘由，信息安全直接和人身安全挂钩。对于高改造程度生化人，一次骇入就能将其抹杀于无形；对于一般无名小卒级别的暗杀目标，一次扫描就能让他无处可逃。先前也已经说过，赛博朋克社会的本质就是极端的资本主义社会，由此可以知道 社会公共服务更是奢侈品。《赛博朋克·边缘行者》中，医生和警察只救助会员，而对奄奄一息的格洛丽亚不管不顾，就是这种现象的缩影。普通人在赛博朋克社会面对的贫民窟可以参考某允许合法持枪国家的现状（但在赛博朋克社会是plus版）——光是为寻欢作乐而杀人的亡命之徒都已经不计其数，黑帮为谋财害命而对落单的人出手就显得无比合理。
前面提到过，朋克精神代表着反抗精神，在赛博朋克，就是反抗技术，反抗压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赛博朋克2077》的爆破荒坂塔、《神经漫游者》的潜入迷魂光、《攻壳机动队》的火并公安九课、《侧世界史I·星火燎原》的公会联合会……影视剧作品中，有时可能会赋予这些反抗以美好的结局，但从逻辑上来说，渺小如蝼蚁的个人绝不可能撼动大山般的公司们，这些反抗，如果在现实中，应该都会像《银翼杀手》中所说，“就如眼泪消失在大雨中”，直白点说，就是大卫被亚当重锤砸烂；尼奥发现自己的反击只是AI的一次自我更新。
所以我们不得不接受一个可怕的事实。朋克是非主流，当赛博时代还没有到来时，“赛博”可以“朋克”，但当“赛博朋克”成为主流，“朋克”还是“朋克”吗？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真的变成了那样，“赛博朋克”必然只剩下“赛博”，人都会社畜到极点，一切都和赛博朋克作品中描写的一样黑暗、颓废，只是少了那道代表希望的反抗之光。
3.反思
我们的社会会变成赛博朋克社会吗？的确，赛博朋克是究极的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态与我们差异巨大，但不可否认的是，许多人的生存观念正在“赛博朋克化”：花大价钱高追电子产品，像是新款手机、高性能电脑，来用虚拟世界娱乐自己；越来越懒得做饭，直接从商店里购买预制菜回家一热了之；向大城市奔赴，就算只能蜗居在十几平米乃至几平米的公寓也无所谓；消费随性，每天都薪资只够自己当天生活……赛博朋克正在离我们越来越近。其实或许现在，我们也已经不用在赛博朋克作品里体验这种文化氛围了，毕竟有些人可能已经身处其中了。
